利落的黑色冲锋衣，皮革手套，仿佛生来就是穿梭于黑夜的猎人。

    与他一同走出来的，是位上了年纪的老人。

    老人一身得体的手工西服，礼帽下露出花白的鬓发。尽管年事已高，双目却炯炯有神，举手投足间透着股威严之意。

    虽然是长辈，但他拒绝了陆沉的搀扶，手杖在地面上敲出有规律的声响。

    他早就听闻国内血族出了位天赋极高、运筹帷幄的继承人，只可惜他向来从不认同那个家族奉行的观念，便没放在心上。

    后来听说了很多他的事。

    听说了他是第一个能从陆霆眼皮子底下长到成年的继承人，甚至能与陆霆分庭抗礼，就让他起了好奇心，却一直没有机会见到。

    直到去年冬天在南部的那场狩猎。自己遭遇埋伏，索性及时获得救援。哪怕明白他是带着示好的目地前来，但这份示好并却并不令他反感。

    他直觉这位年轻人不似传闻中的冷血无情，再后来的私人宴会上，这份直觉得到了印证。

    一首大提琴曲悠扬哀婉，让他想起了多年未曾回去的家乡。

    Lu，你刚才说的陆霆的行踪我会多留意。

    一旦他出现在北部和南部境内，我马上派人通知你。

    陆沉：多谢。

    北部家主：不用跟我客气，能够拿下南部那块宝地，有你的功劳，你是我们北部最重要的盟友。

    陆沉礼貌微笑，接过身后仆从递来的手帕，擦了擦镜片上的雾气。

    北部家主：不过，你刚才说老家主的魂魄现在在陆霆手上？

    陆沉：嗯。当时家主的魂魄遭到重创，有溃散的迹象。

    陆沉：我原本以为叔叔出手夺走是着急回陆氏城堡，修复魂魄。

    陆沉：可我来到地下，却没见到一个人。

    陆沉：我又去了叔叔的宅邸，大门紧闭。

    陆沉：担心家主有什么不测，我硬闯了进去，结果还是没见到人。

    陆沉：后来听说叔叔早就离开了光启。我猜他可能会来这里，毕竟他跟西部家主私交甚好。

    听到魂魄二字时，老人额头纵横的纹路深深地皱了起来，他沉思片刻，严肃地点了点头。

    北部家主：Lu，我跟你有同样的猜测，但不仅仅是这个原因。

    陆沉：愿闻其详。

    北部家主：你知道其实英国的血族其实并没有经历过镇压这一劫吗？

    陆沉脚步放缓，这与他之前从家主口中得知的事情并不完全符合。

    而老者也没有继续说下去，他在犹豫，犹豫是否该全盘托出，他害怕会改变眼前这位年轻人的命运。

    陆沉：您放心，无论您说了什么，我都会当作秘密保守。

    老者深吸了一口气。

    北部家主：现在全英国知道这些的，大概也只剩我们家族了。

    北部家主：这还是我祖父在世时告诉我的。

    北部家主：当年血族还是神，因与造物神交好，没有听命销毁由她创造出来的人类，惹怒了创世神。

    北部家主：他将他们镇压在海底，但有一小部分在火神的帮助下逃了出来，就是我们的先祖。

    北部家主：你应该知道，现在光启市血族是因为自愿接受天谴，才在百年前从海底被放出。

    北部家主：可奇怪的是，我们的先祖并没有接受天谴，但在岁月的演变里，也出现了血族的特征。

    北部家主：这至今是个未解之谜，也许等我入土都得不到这些答案了。

    北部家主：所以比起你们，这里的血族天赋更弱，感知力也是，接近于人类。

    北部家主：光启的血族为了存续研制了容器，这里的血族为了天赋，也动了同样的心思。

    北部家主：四十年前，他们研制出了一种药水。能把同龄的灵魂吞噬，天赋也会因此转移。

    陆沉始终平静地在听老人讲述。

    北部家主：你不惊讶？

    老人欣赏地看着眼前的年轻人。

    陆沉：世界上的故事无非就是那么几种，尤其是为了权利，不新鲜。

    陆沉：所以您觉得陆霆这次来，是为了吞噬家主的魂魄？

    北部家主：我的猜测。

    陆沉：我知道了，谢谢您的提醒。

    陆沉：您可以告诉我这款药水的研究所在哪里吗？或者您是否有认识的研究人员？

    北部家主：我们北部并没有参与这件事，知道的很少。

    北部家主：研究人员的话，我记得攻克这一难题的是位杰出的女科学家。

    北部家主：我家里应该还有些资料，不过年代久远，需要的话，你跟我回去一趟。

    陆沉：谢谢，您帮了我大忙。

    陆沉打开车门，待老人入座后，他正准备上车，身后忽然传来了一阵紧急的脚步声。回过头，几位仆人正向这边匆匆跑来。

    陆沉：怎么了？

    仆人：家主，陆沉少爷。刚才接到West夫人的电话，她说在东部看到了陆霆的踪迹。

    陆沉：东部？

    陆沉垂下眸。在他仅有的几次印象里，东部家主脾气古怪，向来与其他血族不合，也从未听过他与陆霆有什么私交。

    难道是自己疏忽了？就像那天……陆沉按在车门上的手指头蜷了一下。

    他想起那天黄昏，自己前所未有的失控，而她奋力挣开怀抱，退得远远的，仰头看着自己。

    那双蓄满泪的眼睛不再饱含怜悯与天真，只剩下用平静极力掩饰的痛苦。

    她慢慢转过身去，每走一步都在发颤，却又那样用力、坚决。

    好像一只奄奄一息的小兽，终于明白忠诚的爱，只能换来伤害。绝望使她不得不捂紧伤口，头也不回地奔向丛林更深处。

    他突然心里一紧，失去的预感模糊了眼睛。等追过去，女孩已经倒在了自己的面前。

    他松了口气，却也因此忽略了陆霆故意输给自己真正的目地，等意识到不对时，陆霆已经带走了家主的魂魄。

    北部家主：这东部老头自从女儿跟他断绝关系以后，就在没出现在我们的面前。

    北部家主：Lu，需要我去派人调查吗？

    陆沉：不，您只需要告诉我，吞噬灵魂需要多长时间？

    北部家主：如果快的话，几天就能完成。

    陆沉低下头思考。女科学家、东部家主、断绝关系的女儿……似乎有某种潜移的联系。

    尽管这关联只是自己的推断，并无证据，但他也不想放过任何一种可能。

    北部家主：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的确有这个可能。

    北部家主：一旦陆霆成功，他的天赋可能会强大到超出你我的想象，你要做好准备。

    北部家主：我派直升机送你。

    陆沉：谢谢，但这不够快。

    陆沉：我有个忙想请您帮一下。您在东部的军队，可以借我几个人吗？

    一开始老人有些不解，但很快他明白过来，笑着点了点头。

    北部家主：注意安全，你身上还有伤。要是再受伤，我女儿会很伤心的。

    北部家主：我等着你回来切磋棋艺。

    陆沉：那我先告辞了。

    他转身再次投入了大雾中，纵身一跃，整个人仿佛一只敏捷的狮鹫，无声地跳上了教堂高耸的塔尖。

    那速度太快，已经超过肉眼能捕捉的上限，唯有衣襟上的纽扣反射出月亮的光，在夜空中留下短暂的红点。

    陆沉朝着东部的方向飞速跃去。

    ——位于伦敦东部的废弃实验室——

    穿白色制服的中年女人正聚精会神地操纵着手中的仪器。仪器中央躺着一个男人，一团团血肉在“咕噜”声中化作血雾，注入他的体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