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火灾
现在重症监护病房门口,查理苏把手按进胸口,用力按一下那颗仿佛快要爆炸的心脏。
忍耐许久的钝痛让他咬紧牙关。
他将门打开,那个女人不出意料地又一次站在行将就木的患者身边。
与他相同的深紫色眼眸,弯出一个温柔的弧度。
???:宝贝,把这个药给妈妈好不好。
???:是止痛片而已,妈妈真的好痛。
他视若无物的低下头,剪开固定着呼吸管的胶布,握住了管子。
他突然发现,老人的侧颈处有一个微小的创口,切口有些异样,不像是普通手术留下的痕迹,倒像是接受过某种精密的“改造”。
如果他能早一点接手——
???:你是不是以为所有人都和妈妈一样,再坚持一下就能得救了?
???:Charlie,现在后悔吗?又有人被杀掉了。
女人又开口说话了,声音像是在唱摇篮曲一样柔和。
查理苏没有再答话,关掉了呼吸机。
老人的心跳停止了。查理苏记录下时间,按下了房间里的对讲机。
送到病理解剖室。
他站在病床前,沉默了一会儿。
几个小时前,他的未婚妻就趴在这,颤抖地去触摸床上那具悲惨的身体。
抬头时,女人已经不见了。这似乎是他第一次没有与她答话。
医院的天台,一个人影站在那里。他的声音很嘶哑,带着急躁。
男人:一例新实验体在八分钟前死亡,家属同意遗体解剖,要不要——
陆霆:你去处理掉,手脚干净点。
循着声音往院里走去,一旁的查理苏正在和家属互相商量着什么。
男人点点头,欣慰的抬头看了一下面前的医生。
他激动地握住查理苏的手,并拍了拍。
中年男人:谢谢您医生,谢谢您的理解!
中年男人:像您这样的医生实属不多见了,希望您能不忘初心。
中年男人:好人会有好报的。
中年男人:一直坚持下去吧,做个好医生。
查理苏:放心。
查理苏简单交代了一下护士,接下来该处理的一些事宜。
然后扭头看向我这边,眼神明显明亮了几分。
交代了几句以后,他把手里的资料夹合上。放到了护士台上,向我走来。
查理苏:着急回家吗?
嗯?
查理苏:不着急的话,和我出去走一走吧。
没有片刻的犹豫,我随后便点了点头。这是我第一次这么想逃离一个地方。
可我却忘了,这个漠然站在生死中央,从不因谁人可怜就停止吞噬生命的庞然大物,是查理苏每天都要面对的生活。
不管白天还是夜晚,这里总是人来人往。
有人蹲在走廊里抱成一团泣不成声,也有人擦干眼泪,装作乐观的样子走进病房。
疾病维持这个世界上最残忍的公平。
无论是亲历者还是旁观者,没人能逃过它的折磨。
直到新鲜的空气扑来,我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刺鼻的药水味早就控制了我的嗅觉神经,让我默认那才是空气该有的味道。
坐在夜下的长椅上,我不禁转过头去,看着查理苏的侧脸。
他苍白的脸也没在黑沉沉的夜里,像个不被理解的孤军奋斗的战士,看上去有点悲伤,还有自责。
此刻他在想什么?见惯了生离死别的他,是否也和我一样纵有千言万语也无法描述内心的沉重?
我忍不住握了握他的手。
你知道吗?我小时候发过一次高烧。
四十多度,烧到神志不清。我外婆说,几天几夜都降不下来。
去了很多医院都查不出问题,只能打针,挂水、吃药,一直反复,但也没有好转。
外婆没有放弃,但是身心疲惫。
这时有一个医生跟我外婆说,一起坚持下去。
只要还有一丝希望,他就会尽全力,帮我找出病因,让我能健健康康地长大。
查理苏摊开手掌,将我不知不觉间紧握的拳头拢入掌心。
我是幸运的,真的康复了,一路平安长大。
如果没有他,我想我应该早就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查理苏:也不会遇到我。
他看着我,目光有些温柔。
是,也不会遇到你。
后来我想即使是他,大概也会有无能为力的时候,生命实在太脆弱。
但只要尽力,只要用尽全力,就不会有遗憾。
生命或许没有意义,但挽救生命一定有意义。
你不要责怪自己。
查理苏:……
你笑什么?
他不回答,只是看着我笑,是我的错觉吗?他笑的时候,眼里蒙着一层雾气。
渐渐的,雾气消散。我看到了他温暖的笑容,不是我经常在他脸上看到的那种笑。
查理苏:没什么,就是在想我的未婚妻——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一贯跟在这个称呼后面的那些大话,这一次没有来。
晚风吹拂而来,已经有些寒冷,秋天原来都过了大半。
查理苏:谢谢。
你跟我说谢谢?
查理苏:我还会说亲爱的。
……
又在自说自话了。
查理苏:你又在笑什么。
我觉得挺神奇的,我们上次这样并肩坐,还是在你车里。
那个时候我怎么都不会相信,有一天我们会这样心平气和地聊天。
查理苏:那一定是因为你见到了我工作时迷人的模样,心动了,把持不住。
你别胡说,我才没有!
不过你要不是医生,说不定我们的确不会再见。
查理苏沉默了一会儿,将目光转向遥远的某个地方。
查理苏:我以前,其实没想过当医生。
诶?那你想当什么?
查理苏:消防员。
他回答的很快,说出口的时候松了口气,像卸下了大石头。
消防员跟医生好像八竿子打不着……
你真的很奇怪,不是财阀继承人吗?怎么会想到当消防员。
查理苏:因为帅啊。
他耸了耸肩,目光仍旧盯着某处。
查理苏:那个时候还去做过一阵子的志愿消防员。
你家里人同意?
查理苏:怎么可能。停经济来源、去工会堵我,都有过吧。
既然你这么坚持,最后为什么又当了医生?
过了许久,我一直没有等到他的回复。
循着他的目光望去,漆黑的天幕下,朴这一簇颜色各异的氢气球,一对花白的老爷爷老奶奶坐在石阶上,向路人兜售。
老奶奶的肩膀上,靠着一个男孩。
我曾听说很多病人的家属因为需要随时照顾病人,都会选择在医院附近摆摊,赚些微薄收入。
有清亮的歌声从那头飘来。
小小少年,很少烦恼,眼望四周阳光照。
小小少年,很少烦恼,但愿永远这样好。
查理苏的目光紧紧黏在那些气球上,嘴角微微翘起,好像想起了某些往事。
你等我一下。
我松开他的手,朝气球摊走去。
奶奶你好,我要一个紫色的气球。
拿着气球往回走时候,长椅上却没有了查理苏的身影。
我疑惑地环顾四周,却看到他从便利店走出,手里捧着牛奶和面包。
查理苏:饮食不规律,胃酸会直接作用在胃黏膜上,导致胃黏膜充血、水肿。
谢谢查医生。
我正要接过面包,他却握住我的左手腕,把那紫色气球的线在我手腕上缠绕了两圈,打了个结。
我这是给你买的。
查理苏:知道。气球是我的,未婚妻也是我的。
……
专心吃饭,不要说话!
查理苏:知道了。
如果这个夜晚能一直平和下去就好了,我望着天空这样想。
然而意外的来临总是迫不及防。
砰!
身后,巨大的声响打破了寂静,听起来像是炸弹爆破的声音。
我转过身,模模糊糊的警报声传入耳中,空气中漂来刺鼻的烟尘味道,似乎有数不清的颗粒在飘荡。
查理苏:是医院的火警警报声。看样子应该是解剖室起火了。
查理苏:动作还真快。
又是火灾。
无暇去问他“动作快”是什么意思,身处火场的记忆再一次包围了我。
我手里拿着的玻璃瓶,却无法停止手指的颤动。
查理苏已经动作潇洒地脱下自己的外套,示意我接过。
查理苏:帮我保管这件外套,里面实在太脏了。
你要进去?
不行,太危险了!
不能去!
查理苏:没跟你完婚前,我不会存到让自己没命。
查理苏:我做过消防志愿者,不比专业的差。
我迟疑地看着他,却看到那双眼眸之中渐渐染上坚决与肃穆的颜色。
于是我明白了他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我也有我的。
我用力点点头,手里的瓶子被握的更紧了。
“啪”的一声,瓶子碎了。
我被这一幕吓了一跳,完全忘记了玻璃碴插进手里的痛。
查理苏:未婚妻,你没事吧。
我……
查理苏:别说话了,我先带去你包扎一下。
对不起!
这次不管要付出多少代价来换取你的平安,我都不想你出现一丝一毫的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