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天圣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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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寻迹

    温侠遇刺而亡的消息,昨日便已传开,经过一夜的酝酿,郡城生民已是做出抉择。

    城中百姓骤遭此变,忧惧可能到来的兵灾战祸,各自拖家带口走过街巷,又在城门会聚,一路离城而去,也有一些人驻足不前,怀揣着各类欲望与野心,妄图牟利。

    梁渊与韩修诚二人在城楼坐定,冷眼静观此幕,等待王道人到来。

    约莫一个时辰过去,韩修诚取出仪盘看了一眼,转头说道:“王师兄让我等前往安阳县,同余道人会合。”

    梁渊闻言起身,与韩修诚一同离了城,避开迁徙的百姓后,一路疾行,直往安阳县而去。

    ……

    两人催运遁法,疾驰奔行,待得正午时分,来到了安阳县城中。

    梁渊离去不过数天,却见此时安阳县已然变了个模样,有不少百姓自附近村落迁移至此,有些大户还布设了粥棚,救济难民。

    梁渊与韩修诚见状,绕城而行,在城郊坐落的墓地前见到了余道人,此刻他正低头颂念往生经,超度亡灵阴魂。

    待其念完经文,做完法事,梁渊才温言询问道:“余道友,不知王道友何在?”

    “王道人却是不耐此事,去了别处等待,”余道人说道,“我领尔等前去吧!”

    说罢他便上前领路,带着梁渊二人一路往城东行去。

    城东不远是一条小河,两岸狭窄,水势不急,清澈见底,王宋两位道人伫立岸边,静观水中游鱼。

    梁渊见状不由笑道:“王道友、宋道友倒是好兴致。”

    待二人同他打了招呼,王道人又看向韩修诚,说道:“韩师弟也是来了?”

    韩修诚听罢只是颔首,倒是一旁的余道人闻言开口,略有不耐:“闲话少叙,正事要紧。”

    梁渊等人听罢也是神情一肃,一行人离了河岸,来到附近的一处高台之上,此处已是备好一些蒲团案几。

    宋道人将众人引上高台,各自落座,她清声笑道:“我与师兄布置了此处,免得你等认为我二人闲散。”

    余道人闻言轻嗤:“也就你二人还在意这等外物,于我辈而言,何处不可安坐?”

    说罢他看向梁渊与韩修诚,眼带询问。

    梁渊虽也认可,却未曾表露,至于韩修诚则是平静不语。

    宋道人听其言语不由皱眉,待见得自家师兄示意,才冷哼一声,不再多说。

    王道人温和地笑了笑,开口转圜道:“这却是怪我费心布置,倒是怠慢了余道友了。”

    余道人闻言也不好多说,只得回转正题:“师兄唤我来此,是得知尔等诛魔有功,需得依次载述,此外也商议一番后续事机。”

    梁渊听罢取出血衣道人所留仪盘,置于案几上。

    余道人见状转过头,看了眼仪盘,说道:“梁道友,我得昨日得王道友转告,知你等已是解决了承郡周遭魔患,却不知可有凭据?”

    “我仅是诛杀了此地反王温侠并其亲信,至于凭据?”梁渊应声回答,“自有承郡百姓为证。”

    余道人听罢兀自思量,没有回应。

    “梁道友之举我也是有所耳闻,”王道人见状不由开口,他道,“便是眼下这安阳百姓应也知晓温侠伏诛一事。”

    “梁道友,我倒不是见疑于此,只是一时想到他事,”余道人闻言回过神,看向梁渊,说道:“诛杀反王一位,便算作十道功吧!”

    梁渊一时间也不知这十道功算是多少,只是看了眼韩修诚。

    韩修诚回过头,看向余道人,说道:“梁道友还助我除去了二境魔修一名,当可记功。”

    众人听罢,都不由转眼看着他,王道人更是出言赞叹:“韩师弟不愧是我清河道派杰出弟子,实力果是不凡。”

    宋道人则是看着梁渊,眼含赞许,说道:“梁道友能越境与此魔抗衡,实力也不容小觑啊!”

    梁渊只是谦虚应道:“不过是魔头大意,没有全力攻袭罢了。”

    待几人一番夸耀过后,余道人看了过来,他略一扬眉,问道:“可有凭据?”

    韩修诚目光转落案几,无言示意。

    余道人见罢,转眼征询了梁渊意见,便举手一扬,隔空摄取了仪盘。

    他仔细打量了手中仪盘,略一体察,才将之放落,转头看向韩修诚,说道:“我观其中残留气机,当是炼魂一道魔修所留,韩道友所言不虚。”

    余道人将仪盘还归梁渊,说道:“梁道友襄助韩道友诛魔,当计十道功。”

    说罢他又看了眼韩修诚,道:“韩道友诛杀二境魔修,当计五十道功。”

    余道人最后又补充道:“上述所言道功都已载录于册,待得离开凡境,再于我道宫驻地将之录入玉契。”

    他论完功酬,也是一阵轻松,又转而看向王道人,问道:“承郡事机已了,却是不知尔等在隋郡可有积功之处啊?”

    王道人闻言笑道:“我等倒是没有韩师弟那般际遇,只是除去了三名元初魔修罢了。”

    说罢不待余道人询问,便自袖中取出了三件魔道法器充作凭据。

    余道人见状微一皱眉,他将之摄拿至面前,并手掐法诀,稍作察探。

    却见其眉头一挑,看向王道人,轻嘲道:“我观其祭炼时日不久,当是方才得法入魔,却是不知道友可抓来那传法魔修啊?”

    “余道友眼光敏锐,不愧为道宫弟子,”王道人闻言先是赞叹,而后无奈道,“那传法之人见机得快,我等不过杀其一徒,他便远遁而走了。”

    余道人听罢其解释,不由冷哼一声,说道:“待我禀告师兄,看他如何遁逃!”

    随后余道人挥袖拂落三件魔道法器,漫不经心地说道:“尔等便共计二十四道功吧。”

    说罢便自起身离座,下了高台,洒然而去,只抛落一句:“且待我先向师兄禀告,其余诸事晚些时候再商议。”

    众人见此正主已走,也只得暂时分散而去。

    ……

    梁渊离了高台,一时也不知该往何去,他漫步游荡,不觉间又来到安阳城郊,那一片墓地之前。

    他看着那一座座无碑之坟,静默无言,此间应当都是他乡邻,或许还有不少旧友。

    他心中本有些话琢磨许久,可如今却随思绪百转千折,竟一时开口无言,他轻叹一声,只能惟愿他们安息九泉。

    梁渊转过身,背对墓地,看着远处的安阳县城,他抬手一指,转头对一旁垂手静立的韩修诚说道:“那里便是我的故乡。”

    又挥袖在后一拂,道:“这些是我安阳百姓乡亲。”

    梁渊回过身,直面韩修诚,沉声问道:“韩道友,我曾听闻离世修行,修道人便该高坐云间,淡看世事变换吗?”

    韩修诚闻言不由静默,他思量一阵,才开口答道:“我自幼而孤,在凡俗中摸爬滚打,见过许多悲欢离合。”

    说到此处,他看了看远处安阳的人烟,继续道:“直到被师傅收归山门,迈入修行界,才知平日所见的那些仙长,看似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实则也是欲念繁杂。”

    “只是他们远离人间,故而显得淡漠高远。”韩修诚转过头,静静地看着梁渊,沉声道,“可他们终究忘了,仙也是由凡而起,这世间,何人不曾渺小卑微过!”

    ……

    梁渊孤身回了高台,此际此间只余他一人,他寻位端坐,沉定心神,陷入到繁杂思绪中。

    得韩修诚提点,他才知晓随着功行增长,自己已然临近二境门关,此步关隘名为立道心,又称道心之难。

    修道人在经历此难时,心灵会格外敏锐,虽可得享道行增进之利,却也导致自身在见景遇事之时容易触动道念,随之陷入深层思辨之中。

    看似只是对现下经历之事做一抉择,实际却易随之深入,并落念成执,在深层思辨中探寻,执着于一个确切的答案。

    若是不得解,将就此沉沦于魔障,道途永绝。

    他心中回想,经由昨夜道魔之辨,以及今日修道离尘之问,无疑说明自己已然开始了道心之难。

    按理来说自己此刻应当远离尘世,就此定坐闭关,远离其他修行者,免得陷入偏执时发生什么难言之事,这也是修道人经历此难时最为稳妥的选择。

    可他如今碍于局势,却也只能在凡境中游历世事,但这也是他自己的选择。

    如今尘缘还未了却,如何免于道宫责难,也需他去好自筹谋思量,却是不能就此遁走避世。

    梁渊坚定心神,思忖道,那便任由此身在此凡境中,那纷繁世事中沉浮。

    若是得以闯过关阻,在这复杂局面中寻得出路,立此道心,那么今后无论再遇何等险阻,想必也能视若等闲。

    他振袖起身,定眼看向不远处行来的数位道人,如今已到商议后续诛魔事宜之时,此后将何往,当也可在此会过后,得出一个答案。

    可无论如何,梁渊暗想,他当由此开始寻迹,逐步探问道心,待得时机至,便可跃此门关,步入二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