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走走停停，一边清理沿途的脚印，一边留下不起眼的记号。

    张海东分享了很多野外求生的知识，夏烨表现得十分感兴趣，就这样聊着聊着，两人的关系融洽了许多。

    期间，夏烨把自己跟欧洛斯的谈话毫无保留地交代了出来。

    张海东通过做刑警时的经验进行了分析：首先欧洛斯肯定是盘算着什么计划，而夏烨则是实行这个计划的关键棋子。

    目前的疑点很多，摆在桌上的还只是一堆零散的拼图。

    若想把拼图拼完整，就得从区域的边缘寻找突破口，也就是说，得先摸清欧洛斯的动机。

    “以我的经验来看，神重回现实的动机无非就是想重建属于神的国度。”

    “神的国度？”夏烨问。

    “这一点很难解释，因为世界各地的神话体系几乎都没有结局，我们不知道神对于世界的统治是如何终结的，只知道祂们极其渴望夺回世界的掌控权。”

    “嗯……”

    夏烨若有所思地点头。

    早课时，他在网上看了很多希腊神话的梗概。

    故事从神的诞生开始，中间过渡到英雄时代，最后衔接真实的历史，貌似还真没交代过神族的结局是怎样的。

    不过他倒是能理解神话为什么都没有结局。

    神明在旧时代是无比权威的存在，撰写者若是敢写祂们最后走向了终结，估计得被教皇拖去烧死。

    “人类供奉神明，信仰神明，却只被祂们当成变革路上的绊脚石，听着真是讽刺。”

    “你的信仰也崩塌了？”张海东横过手，揉了揉夏烨的脑袋。

    夏烨自嘲地笑道：“我偶尔也会烧香拜佛，不是因为真的相信祂们，只是希望能在这操蛋的生活中有点盼头。”

    “把盼头寄托于神明？”张海东哭笑不得，“祂们在听到你的愿望后，怕是会竭尽全力去阻止它成为现实吧。”

    “或许吧。”夏烨叹气。

    “但那又如何呢？”张海东望向那片被白雾笼罩的天空，眼中透着不多的光。

    “泯忆人之所以会冒着失忆的风险与神明战斗，正是为了守护那一丝可能永远都无法被实现的希望呀。”

    “杀死人们的信仰，是为了守护人们的希望么。”

    夏烨心情复杂地垂眸。

    “那泯忆人自己呢？在面对神明的时候，你们不会觉得自己的未来毫无盼头吗？”

    “未来？”

    张海东顿了顿，笑着摇头：“我也曾想过自己的未来……”

    “当刑警时，我想让老百姓活得安心，成为泯忆人后，想让妻儿过得安宁。”

    “但现在……”

    说到这里，他的表情变得有些难看，眼中既是愤怒，又是不甘与懊悔。

    “呵，现在的我已经不再幻想未来的模样了。我继续活下去的动力，只是不想过去的画面从脑子里消失。”

    闻言，夏烨心里又冒出了那股熟悉的迷茫感。

    “记忆……”

    “真就这么重要吗？”

    “谁知道呢。”张海东的神情逐渐释然，“重要与否取决于你是想要遗忘还是铭记。我选择铭记，是因为我能守护的东西就只剩下记忆了。”

    “不懂，我没法理解想要铭记是种什么感觉。”

    “总会懂的。”

    说着，张海东又恢复为平时那副摆烂模样，不过眼中的情绪已是比之间坚定许多。

    ………

    继续前进半小时。

    两人明显感受到森林的温度降到了零度以下。

    玻瑞阿斯依旧没有现身，周围却出现了忆渊的身影。

    那些形似哥布林的生物徘徊在雾中，没有进攻，像是在监视他们的动向。

    张海东观察着环境，总觉得不对劲，直到在一棵杉树上看到熟悉的记号。

    “奇怪。”

    “怎么了？”

    夏烨跑到张海东身边，同样注意到了记号，是用石头刻成的三角形图案。

    “我们在兜圈子？”夏烨不禁皱起眉，“这怎么可能。”

    “没错，这不可能。”张海东蹲到小溪边，把手探进水里，感受着流动，“除非……这里的地形是个彭罗斯阶梯。”

    夏烨听过彭罗斯阶梯，简单点讲就是一段可以无限向上或是向下的循环楼梯。

    目前他们在绕圈，说明溪流的结构是圆形，但它却拥有上下游。能同时满足这两个条件的地形只可能是彭罗斯阶梯。

    可领域是由记忆构成的，玻瑞阿斯为什么能创造出世上不存在的地理环境？

    若是某处真有彭罗斯阶梯这种地形，人类应该早就通过卫星发现了才对。

    夏烨越想越晕。

    着眼当下，周围的环境确实跟他记忆中的相同，即使觉得匪夷所思，他也只能接受。

    “这下麻烦了。”张海东席地而坐，“起初我们认为玻瑞阿斯不现身是因为傲慢，现在看来祂只是想让我俩自己走进圈套。”

    “消耗我们的体力？”

    “没错。”张海东说，“还记得玻瑞阿斯的信息是谁透露给你的吗？”

    “欧洛斯…！”

    “嗯，祂明明清楚玻瑞阿斯真正的狩猎习惯，却在描述时故意使用语言诡计让我们陷入了思维陷阱。”

    “你的意思是，那些看似合理的信息很可能全都是假的？”

    “正确。”

    “让我再想想。”

    夏烨闭上眼，在脑子里快速翻阅起今天的所有经历。

    要想摸清玻瑞阿斯真正的狩猎习惯，就得从他自己的视角重新分析一遍。

    仔细回忆……

    玻瑞阿斯都做过什么？

    把城市化为白境，是创造有利环境。

    让忆渊充当炮灰，是试探目标实力。

    亲临战场后，选择的战术则是先消耗敌人的体力。

    整套流程井井有条，显然不是傲慢之人能制订出来的方案。

    真实的玻瑞阿斯应该是位极其谨慎的神，即使目标是人类这种脆弱又渺小的生物，祂也不敢打没有准备的仗。

    对的，这才合理嘛。

    不过转念一想，欧洛斯的计划究竟得完善到何种程度，才能同时把玻瑞阿斯和泯忆人都利用进来？

    “行啦，战场上的士兵想得越多死得越快。既然战前没有做好准备，我们能相信的就只能是自己的本能了。”

    说完，张海东的双瞳就燃起了幽蓝色的光芒。

    离开领域的方法有两种。

    第一种是抵达边界。

    不过照现在的情况来看，怕是已经行不通了。

    既然如此，那就果断采取备选方案——干掉领域的展开者。

    是的，他要弑神！

    在玻瑞阿斯察觉到他的意图之前，他得以最快的速度找到对方的藏匿位置。

    拟神可以让使用者的各项机能突破极限，若是使用得足够熟练，甚至可以单独让某一项机能达到神的境界。

    张海东征战沙场多年，拟神早已用得轻车熟路。

    而他专修的机能，便是极致的感知力。

    温度、声音、气味……所有的线索都被无限放大。

    嚓、嚓、嚓。

    是蹲伏的声音。

    距离两百米，手握利器，周围无忆渊，最重要的是，那家伙身上散发着跟玻瑞阿斯相同的冰寒气息！

    “跟上我！”

    一声爆响，张海东脚下的积雪瞬间炸得漫天飞溅！

    夏烨还没反应过来，张海东就消失在视野中，白雾在他的冲刺下掀起了一条流动的路径。

    “卧槽……”

    夏烨赶紧跟上去，很快就在树丛深处看到了张海东的身影。

    张海东半蹲着身子，双手作擒拿状，身下已然压着个人。

    是个容貌姣好的女人。

    “你们这群混蛋，以为这样我就会回去吗？不可能！即使是死，我也绝不会再回到洞里！”

    “……”

    女人的怒斥声吼得张海东和夏烨都愣住。

    由于行动得很果断，张海东先是做出动作，然后才开始观察目标的相貌。

    好在他及时察觉到不对劲，否则这女人已经被他震碎心脏了。

    现在他的左手正擒着女人的双臂，右手则是按在腹部。

    他承认这种行为放在任何时代都是耍流氓，但他相信女人应该能体会到这一掌所要表达的其实是杀意，而非性欲。

    “尽情玷污我吧，只要在那之后杀了我，想干什么我都不会挣扎，反正祂也是用这种方式占有我的！”

    “啧……”

    张海东回过头，跟夏烨面面相觑，两人都露出尴尬而又意味深长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