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2章:囫囵
金兵倒下一波,又冲上一波,只要近身肉搏,身无寸甲的宋军只能被屠宰。
厢兵潜藏在胸腔里的斗志彻底被激活,手里的弩机哐哐不停,手指扣出了血,弓弦绷断了线,便纷纷拔出了手刀短斧。
双方杀红了眼,都等着肉身对撞那一刻。
突然,沈放却大呼:“撤!全军撤退!”
沈放没有被战场局势左右,及时发出了撤退的命令。
三宝奴以下,金兵被射成了马蜂窝,虽有铁甲护身,仍难以抵挡锐利的三棱箭头。
金兵那边死伤过半,可是厢兵经过数轮猛射,箭囊里的弩箭马上就见底了,不跑待何时?
神臂弩的箭幕一散,被压制的金兵迅速恢复攻势,冲上前来,雪亮的弯刀唰唰划下,将几个反应迟钝的厢兵斩成了几截。
三宝奴身上挂满了弩箭,全身疼痛难忍,右臂被一箭,更是抬不起来了。
可是他异常勇猛,弯刀换到左手,大呼着指挥金兵追击宋军。
他投靠在完颜娄室麾下后,历次攻打宋人城池,天大的阵仗都没让他眨一下眼。
可是今天却被区区数百宋兵压得损兵折将,抬不起头来。
十余步的距离简直在侮辱他契丹勇士的高贵头颅。
三宝奴出离愤怒,阿鲁被这把“剪刀”蒙蔽了,自己一双鹰眼竟然也没发现这只卑鄙的狐狸!
他不顾右臂疼痛,挥刀猛冲,今天必须要将无耻“剪刀”的脑袋亲自用手拧下来,方才解恨!
可是没追多远,三宝奴彻底傻眼了。
这些宋兵是吃了丹药吗?
才短短片刻,眼前的宋兵跑得一个不剩,只能远远望见树丛摇曳不已。
……
沈放和厢兵们在矮树丛林中飞速奔跑,第一次跟金兵接战,竟然如砍瓜切菜般痛快淋漓!
被传得神乎其技的金兵也不过如此!
短暂休息时,伍有才、许茂功等人仍没从兴奋之中缓过来,甚至提议就近埋伏,给予追兵致命一击。
沈放没有赞同,反而让许茂功先行赶往下一站,通知范二赵大虎就位,准备伏击追兵。
本来这个交通员是让杨三多担任的,但如今杨三多已生死不明,只好调派许茂功充任。
金兵吃亏在轻敌,但武器装备和士兵战技术比自己这些厢兵强了不是一星半点,若是陷入了短兵相接,输的绝对是厢兵!
沈放才没那么傻拿自己的短处和金兵硬碰硬呢。
“头儿,金人铁骑追来了!”有厢兵眼尖,发现异状大喊。
铁骑?
这个如同梦魇般的名字,顿时让厢兵们炸了锅。
如果之前那拨金兵如同一道墙,那么金人铁骑就是泰山!
想凭几百副神臂弩在野战中战胜金人的铁骑,那是痴人说梦话。
金人铁骑拥有摧坚破锐的恐怖战力,多少大宋精锐拥有庞大的战阵,都被金人铁骑冲跨,何况这空旷谷地,无所依靠。
沈放喘着粗气,紧跑几步登上一块裸露的大石。
只见承天寨方向烟尘滚滚,数百匹战马正快速追来。
“伍有才,你我各领一队,分左右向范二他们靠拢,将金兵引向山坡。”
“都给我记牢了,游击!游击!不可力敌!”
考验厢兵的时候到了,能否赢下一回,扎根太行山,就看此战了。
沈放不敢有丝毫懈怠,一口气下达了作战任务。
伍有才也知事态严重,不敢多言,领了一半厢兵分头就走。
其实不用沈放去催促,厢兵们都恨不得脚下多长两条腿,拼命往山坡上跑。
峡谷谷底树木繁密,越往上跑树木越稀疏,谷底的追兵紧咬而至。
厢兵们别无选择,只能发疯般向上跑,山坡之上正是伏击计划的第二站,跑赢了四蹄才有活命的机会。
跑着跑着,沈放一脚踏在松动的山石上,一个趔趄摔倒在地,松动的山石骨碌碌的跳跃着往山下滚去。
沈放突然悟到了什么,猛提一口气,加速向上冲。
咻!
一支箭矢从耳边飞过,直接钉入泥土中。
沈放连忙扭头向后望去,只见金人骑兵追上来了,离自己只有百步之遥。
金骑兵纷纷引弓连射,暴露在坡上的厢兵顿时惨叫连连。
沈放捉急大叫:“不要回头,不要还击,快跑!”
厢兵们心胆俱裂,不用沈放招呼,尽皆使出了吃奶的劲,手脚并用往山坡上逃。
没错,沈放能看出来,此刻厢兵就是在没命的逃!
刚才的春风得意早被厢兵们丢到八百里之外了。
……
时间虽短,但却漫长又煎熬,沈放终于看见一处突出的高台之上范二那个高大壮实的身影了。
沈放的嗓子要冒烟了,可是顾不了那么多,嘶哑着大吼:“快快快!放下弓弩找石头,越大越好!”
范二见到沈放,一个箭步从高台上跳下来,惊喜叫道:“头儿,终于见着你啦!弟兄们呢?”
赵大虎和几个厢兵也纷纷围了过来。许茂功将之前那一战夸张的给他们汇报了一通,范二赵大虎都在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
沈放眼前一黑,这帮龟孙听不到山下的动静吗?
他顾不上责骂,嗓音嘶哑道:“弟兄们?自己伸长脖子看山下。”
赵大虎这才反应过来,蹭蹭几步跑到山坡边沿。
只见山坡下一大波金骑兵正往上猛冲,而厢兵正手脚并用,发了疯似的在骑兵前面爬。
时不时有厢兵中箭,痛呼着往下翻滚,金骑兵手起刀落,毫不手软的将厢兵斩杀于马下。
赵大虎最先反应过来,大喝:“搬石头,砸死这帮狗鞑子!”
厢兵们纷纷冲到山坡边,看到此情此景,顿时气血上涌,四处翻找石头。
沈放经过片刻缓和,恢复了冷静,大声叫道:“都给我听命行事,有哪个不长眼的东西敢擅自行动,吓跑了金人,本都头砍了他脑袋祭旗!”
山坡上。
三宝奴双腿猛夹马腹,催促胯下战马继续加速。
这群宋兵手段卑鄙,让他抑制不住的愤怒!
宋兵就跟他们的主子“剪刀”一般卑鄙无耻,施放完冷箭就逃,又像他们狗皇帝一般胆小如鼠。
阴险狡诈的宋人让大辽帝国灭了国,今日定然要杀光这些宋兵!
三宝奴右臂被弩箭射中关节,已然抬不起来,可是他的左手刀依然凶狠无比,一刀就将滚落的宋兵斩为两截。
复仇的痛快淋漓让三宝奴禁不住长声嘶吼:“帝国的勇士们,举起你们的弯刀,送这些蝼蚁去见阎王吧!”
丢了魂似的厢兵终于爬上了山坡,消失在一个高台之下,三宝奴大喝:“山坡之上是平地,帝国的战马将如闪电般快捷。追击吧,用南人的鲜血祭奠死去的大金国勇士!”
山坡上的金骑兵同声大吼,他们曾用铁鹞子无数次的围猎宋人,这次定然也不会例外!
战马已满嘴泡沫,长嘶不已,这个高台正是天赐良机。
轰!
一块大如斗的石头突然从天而降。
三宝奴一拉缰绳,胯下战马扭了个方向,堪堪夺过了致命一击。
身后的骑兵就没那么幸运了,直接被石头砸中胸膛,口喷鲜血飞下了马背。
三宝奴惊出一身冷汗,一股不祥之兆涌上心头。
果不其然,坡顶一个如铁塔般的壮汉抱着一块比圆盾还大的石头,大喝一声,将石头抛向空中。
大石在山坡上翻滚着,撞上另一块突出地面的大石后突然腾空飞起,在空中爆裂开来,搅起的泥尘几乎蒙蔽了他的视线。
轰!轰!轰!
漫天的石块满天飞舞,三宝奴终究没能躲过,一块尖锐的石头从他铁盔之上飞过,他只觉得漫天的泥尘幻化成一片血红,身子跟着腾空飞起,意识脱离了躯壳。
山坡之上,战马悲鸣,人声呼喝,泥尘之中,不时的闪现一具具金骑兵的躯体,孱弱得如同冰雹之下的荷叶。
这场宋兵和金兵各自的复仇之战,如今完全一边倒。
任你身穿坚甲也抵挡不住从天而降的大石,整个山坡的金兵被砸得人仰马翻,血肉模糊。
畅快淋漓!
厢兵们一边砸一边冲下坡,他们占尽居高临下的优势,手被石头、树枝划得鲜血淋漓尤不知。
沈放傲然的身躯出现在高台边沿,胜利者往往都是用俯视的姿态打量失败者。
此刻沈放率领的厢兵正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