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水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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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诛衙内王师师雪恨,辞侠女公孙凤惜别

    次日一早,众人便分头行动,到高衙内常去的几个集市场所等候。功夫不负有心人,很快众人便发现了高衙内和一众跟班的踪迹。公孙凤果断让李四上前攀谈,李四假做“偶遇”高衙内,非常热情的套近乎,一顿马屁下来给高衙内拍的舒舒服服,两人仿佛又变成了当年一起偷鸡摸狗的兄弟一般。

    李四道:“衙内,许久不见,您可是混的越来越大发了!不像我们这帮穷兄弟,一天不如一天。”高衙内道:“说的哪里话,比起你们,还不是有个好爹爹!话说你小子现在干什么呢,别跟我哭穷啊,我看你的日子也不差啊!”他却是不知道,李四前些日子便被高俅的人抓起来拷问了一番,公孙凤也正是得知了这一点,才敢让李四出面引诱。

    李四道:“嗨,混口饭吃呗,哪能跟您比啊!前些日子,有个河北来的财主,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我们兄弟好歹也在这东京城混了多年,便给他跑跑腿,那财主见我们办事利落,对我们还算厚道,给钱也不含糊。要不然,这会儿我怕是已经在街头要饭了!”

    高衙内也寒暄道:“李四啊,你给那财主跑腿,想必在东京也见识了不少人物吧!有什么有意思的事,说来听听!”李四陪笑道:“瞧您说的,这一个外地的财主,他结交的人物,哪能比得上衙内的朋友!不过衙内您这话也算问着人了,前几天我跟着那财主去矾楼走了一遭,我这身份您也知道,寻常时候哪够格进矾楼啊,跟着那财主见识了一次,诶呦喂!那里的姑娘啊,据说是最近新来的一批,个顶个的漂亮!小弟活了半辈子,头一次看到这样的!”

    高衙内一听这话,顿时来了兴致。他自从出了林娘子的事后,也惊了一段时间,整日蹲在府里不敢外出,确是有段时间没有去过矾楼了,因此也不知道矾楼最近的消息。他笑着道:“你还说你混的不行?跟着那财主都能进矾楼了,真不赖啊!话说有没有什么特别出众的,我这性子你也知道,给我引见引见!”

    李四见高衙内已经一步步进入公孙凤设计的圈套,心中暗喜,忙道:“衙内,你要这么说,还真有一个不错的!不过那姑娘啊,跟别的还不一样,据说平常客人根本见不到,而且她虽然平时在矾楼里边,但是接客都是单独领到外边去,说是里边太闹腾,去外边两个人清静!”

    高衙内道:“你要这么说,我还非见见不可了!这美人啊,都有点怪脾气,你都这么说了,这姑娘肯定不会差!我说啊,择日不如撞日,你今天左右无事,干脆带着我,现在就去!我就不信了,堵上门的买卖她们不做!”

    李四见状哪有不答应之理,随即带着高衙内和他的两个随从前往矾楼。此时还未到中午,通常妓院没有大白天开张的道理,但是高衙内一向作威作福惯了,仗着有钱有势硬要李四带着前往。四人到了之后,李四道:“衙内,您稍等片刻,此时矾楼尚未看门,我先进去看看能不能通融一下,叫那位姑娘出来!”高衙内不耐烦地摆手道:“快去快去!”

    李四从小门进去了之后,径直找到了王姑娘,说了外边的情形。王姑娘听了道:“甚妙。我这就去准备,你稍待片刻,出去把他带到我们约定好的地点吧。”李四依言,停留了一会儿,便出去告知高衙内,那位姑娘已然回去准备,可动身前往。

    高衙内嘿嘿笑道:“我就说嘛,什么人会和钱过不去,任她多漂亮的姑娘,小爷我今天都玩定了!”李四暗中用怜悯的眼神瞥了一眼高衙内,在他看来,高衙内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他应付了两句,便带着三人前往。

    兜了几个圈子之后,几人终于来到了一条狭长的深巷。高衙内自发迹了以后一直养尊处优,体力消耗的很快,气喘吁吁地问道:“到了没有?”李四道:“衙内,就在前面。”高衙内听了眼睛一亮道:“到了?话说这什么破地方啊,美人就住这种地方?可累死我了!”李四道:“衙内,那姑娘喜欢清静,这地方正合适啊。”这个地方是公孙凤选的一处深巷小宅,打听了好久才找人租下,动起手来只要下手够快,一时半会儿都不会有人发觉,且离林冲的家很近,便于他后面的行动。

    高衙内带着两个随从,浑然不知死之将至。四人进了院后,李四方才关上院门,便见两道剑光闪过,高衙内的两个随从还没来得及吭一声,便倒地身亡。高衙内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喝道:“什么人……”便被提起身子,一把扔进屋内。

    屋内窗子都被封住,在一片漆黑中,跌跌撞撞的高衙内爬起身来,肝胆俱寒。这时一道烛光亮起,高衙内抬头望去,只见一个面貌清秀的女子,和一个年轻人,各自手持一柄剑,区别只在于,那年轻人的剑还在滴血。

    此时高衙内刚刚醒悟方才发生的事,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道:“两位大侠,小人不知道何处得罪了您,还请不要杀我!你们要多少钱我都给,凡事好商量!”公孙凤一脚踹翻了磕头如捣蒜的高衙内,从他身上拿下一块玉佩道:“这是你的随身信物吗?”高衙内道:“是。这是我爹花大价钱托高手匠人定制的,全京城就这一块!大侠您中意,都可以给您!”

    公孙凤一剑横在他脖颈上,道:“闭嘴!”高衙内顿时不敢吭声。公孙凤到了外面,把玉佩交给李四道:“你拿着这块玉佩,去林教头家把那两个狗腿子引过来。林教头的家人,张三他们已经准备好车马去接,一切按计划行事。”李四应声而去。

    公孙凤回到屋中道:“姐姐,我的事差不多完了,只待那两个狗头前来再动手,这高衙内,按约定就任你处置了。”王姑娘道了声谢,把灯火移到自己面前,道:“姓高的狗贼,仔细看清楚了,可还认得我吗?”

    高衙内仔细地看了看,忽然想起了当年的事,恐惧地道:“你是,你是……”王姑娘冷笑道:“看来衙内记性也不坏啊,我还以为你干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早就忘了此事。你是我不是以为,我早就已经死了?”

    高衙内颤抖着点了点头。王姑娘怒斥道:“当年我父亲不过是一个染匠,因为一点小事得罪了童贯,你这厮当时刚刚拜了高俅当义父,为了讨好这帮沆瀣一气的朝中奸佞,居然查访到我家中住处,带人杀上门来。先父至死都想不到,一个老实本分的匠人,会在京里被人杀死在家中。我那时还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也被你这厮……”她虽然是个奇女子,说道此节,依然哽咽了一下。一旁的公孙凤哪里还不明白当年发生了什么,他拍了拍王姑娘,以示安慰。王姑娘神情复杂地看了他一眼,继续对高衙内道:“我当时万念俱灰,一头撞在墙上,诈死瞒过了你。想必你当时自觉亏心,没有细查。你走后我便醒了过来,大难不死逃了出去,幸得一位高手收我为徒,授我一身武艺。我回到京中,便是要一个个除掉你们这班奸贼,给先父报仇雪恨!当日我在暗无天日的屋中感受到的绝望,今天便如数奉还给你!”

    吓得魂飞魄散的高衙内疯狂磕头道:“姑娘,我不是人,我猪狗不如!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当年是我害了你,我可以八抬大轿明媒正娶,做我的夫人!以后我的就是你的,只求你饶我一命!”一旁的公孙凤已是怒火满腔,他怎么也想不通高衙内的狗屁逻辑,杀父之仇,凌辱之恨,居然以为娶人回去就是“补偿”?都说这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看来这话也不适用于所有人。忍无可忍的他终于一剑出手,孤影剑闪过,登时斩断了高衙内的一条小腿,杀猪般的嚎叫声顿时响起。幸好这屋子已经密闭,且周围人烟稀少,否则真的会招人过目。

    王姑娘瞪了一眼道:“你干什么?我不是说过,我要亲自动手吗?”公孙凤道:“我既然叫你一声姐姐,你的仇人便是我的仇人,他的命交给你,但是我要先卸他一条腿替你出出气!而且,林教头的账,我还没跟他算呢!”说罢又是一剑斩出,把他的另一条腿也斩断了,凄惨的叫声更加响了起来。公孙凤道:“姐姐,他的命交给你了,你再不动手的话,他失血过多,疼也疼死了!”

    王姑娘抿了抿嘴唇,虽然高衙内跟她可谓是血海深仇,但她本质上还是个心慈手软的女子,只想杀了高衙内了事,让她自己动手还真不见得如公孙凤这般手段残忍。她一脚踢起高衙内的下巴,道:“下辈子,别做披着人皮的狗了,做一条真狗也好!”说罢当胸一剑刺入,高衙内双目圆睁,当场气绝身亡。

    公孙凤见状,便走过去拉开窗帘,道:“恭喜姐姐大仇得报!今天这天气也还不错,挺亮的啊!”王姑娘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低声道:“此番多谢你了。不知道你以后,有何打算呢?”

    公孙凤愣了一下,道:“我?此番算是彻底跟高俅结下梁子了,虽然他此刻不知我姓名,不过那也是早晚的事,林教头、鲁大哥的通缉令估计很快便要传遍天下,京中肯定待不下去了。听闻山东、河北之地多有豪杰,且寻个山头,落草为寇吧。”

    王姑娘诧异道:“你想落草?我看那群人都叫你小将军,想必也是军中出身,男子汉大丈夫怎地不思保国戍边,反而要落草为寇?不过杀了个奸贼罢了,以你的本事,在军中一点点熬到朝中重臣,早晚有机会清算那些朝中奸佞,这不是更好吗?”

    公孙凤苦笑一声,本以为这王姑娘是与众不同之辈,没想到这种忠君思想一样根深蒂固,看来究竟是时代的局限。不过话说回来,他若不是经历了血战西夏一事,恐怕也会被这个时代的人所同化。盘算着李四应当还有一会儿才能回来,他便长话短说,把自己的经历和所见所闻说与了王姑娘,道:“姐姐,若是你经历了这些事,你还会想着去阵前血战,一刀刀的为自己博取功名吗?天下乌鸦一般黑,这大宋朝堂,绝不是童贯高俅几个奸臣弄权的问题。他们的背后是何人,姐姐是聪明人,自然清楚。”

    王姑娘沉吟半晌道:“我不知道。也许你的话有些道理,可我还是不能接受,你和你的朋友落草也就罢了,那林教头的家眷又当如何?难道也跟着你们一般整日担惊受怕,过那刀尖舔血的日子?”

    公孙凤冷笑一声道:“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况且你又怎么知道,我们就整日不得安宁?”他这句话却是戳到了王姑娘的痛处,她本人也是个丧家之人,又如何不懂。公孙凤也自觉说的有些过了,急忙道:“小弟失言了。如今我已是骑虎难下,待会儿只待那两个人一到,解决掉他们,我就要离京了。不知姐姐你,又有何打算?”

    王姑娘道:“我当然还是要留在京城中。这姓高的虽已伏诛,可是究其根源,害我父身亡的幕后凶手却是那童贯。方才如你所说,那童贯无耻夺你大功,亦是你的仇人,我自然更不能放过他。我当日学成武艺归来,投身矾楼便已有了打算,这里有机会见到各路重臣和王公贵族,我若想彻底报仇,扳倒童贯,非要直面君上方有机会。姐姐也不是自夸,凭我的相貌才艺,只要熬出名声,必然有机会见到皇上,多说上几句话,总有机会,将这一班奸佞清算。”

    公孙凤闻言微微色变,他却是想不到,这位姑娘居然想的是靠色相上位,通过给皇上吹耳边风的方式复仇,不由道:“姐姐休怪小弟多嘴,复仇的路子非止一条,姐姐何必选择出卖色相?难道你的父母在世,就希望自己的女儿成为娼妓吗?你的人生不应当只有复仇这一件事,难道只是因为被高衙内所污,你就自甘堕落做一个妓女吧?这一切都非你本意,在我看来,你比天下无数女子都要清白。姐姐,不如跟我一起走吧!”他最后两句话,已是说的极为露骨。

    王姑娘冷冷道:“公孙凤,我叫你声弟弟,别把自己看的太重了,我还轮不到你来教训。别以为我对你稍加辞色,就认定我是那水性杨花的女子,寻常的男人,也休想碰到我一下!我在矾楼只是卖艺不卖身,他日报了仇后,我自当隐姓埋名,就算给我个贵妃皇后做,我也不会多留恋一分!你我道不同不相为谋,于我而言,没有比这更快捷的办法!”

    公孙凤吃了一瘪,一时无言以对,咬着牙缓缓道:“姐姐既然心意已决,小弟也就言尽于此了。希望你能如愿吧,日后有缘,小弟还能回到京中,再叙姐弟之情。就看我们谁能先一步,取下童贯的狗头吧。只是小弟提醒一句,今日之事纵然做的再隐秘,也难免不会有意外发生,还望姐姐慎重!”

    王姑娘道:“此言也有几分道理,我这本来身份,还是隐去为好。矾楼的李妈妈待我甚厚,几次三番欲要我改姓,不如索性从了她吧。从今日起,王师师便不复存在了,而李师师的名声,终有一日,要传遍这东京城!”

    公孙凤此刻听了她的名字恍然大悟。他先前就曾怀疑过,对方到底是不是水浒中的奇女子李师师,直到对方说自己姓王之后方才打消了猜想。他却是忘了自己从前也读过一些民间传说或记载,这李师师本就姓王,本是民女,因父亲被奸人所害,才沦为矾楼妓女,改了姓氏。他拍着自己的脑袋暗恨,竟然忘了如此重要的事,不过眼前的情况,似乎也是因为他的变故,才有了李师师,这种事情,倒也没必要去追溯什么了。

    这时,他忽然听到院子外的声音,料定是李四已经带人回来了,持剑道:“师师姐,保重了。不管你是王师师还是李师师,你永远是我的好姐姐!他日姐姐若是想通了,哪怕天涯海角,只要你愿意,公孙凤永远欢迎!”说罢提剑而出。

    门外果然是李四带着人进了院子。他先前拿了高衙内的玉佩后,急忙到了林冲家门前,假做路过的样子,对着两个看守道:“两位大哥,这可太巧了,衙内在附近受了伤,两个随从一个叫大夫去了,另一个在当场,抬不动衙内,我正巧路过,他让我拿着这个东西找太尉府的人帮忙,两位大哥烦请跟我跑一趟吧!”

    两个看守满腹狐疑,不过看了看李四手中的玉佩,还真是高衙内平日随身带着的那一块,问道:“你说衙内受伤了,而且就在附近?不知伤的重不重啊?我们兄弟俩在这也是有要事在身,可不能随意走动啊,放跑了人,我们可担待不起!”

    李四假装难为情地说道:“两位大哥,这事我也不好意思说,衙内他在附近找了个姑娘,结果那个的时候,不小心……你知道吧,现在人都昏过去了,实在没办法才找我这个路过的叫人。依小的看啊,这人就在这也跑不了,离的很近,去去就回,你们两位大哥整天在这站着,能有什么功劳啊?不如跟我跑一趟,帮忙救了衙内,那可是大功一件啊!”

    两个看守几乎便要忍不住笑出声来,合着高衙内是干那个的时候马上风了,这事说出来确实挺丢人的,不过这事倒真是挺符合他的作风的。李四说的也有几分道理,不如去一趟,讨好了衙内,日后升官发财还不容易?两人憋住笑,清清嗓子道:“那个,你说的确实有道理,这样吧,你带路,我们走一趟!”

    李四暗喜,没想到这两个人还真的上了当,便带着两人回到先前的院子。他进了院子道:“人我带来了……”话音未落,只见公孙凤两剑斩过,两颗人头已落。原来公孙凤终究还是被李师师的言语所伤,心中愤懑,此刻却是毫不留情,出手狠辣无比。他抬起头,吐出一口气,对已经吓傻了的李四道:“李四兄弟,对不住,让你受惊了。咱们这便走吧,张三他们一行人估计还在等候,咱们想出城,恐怕还得借助高衙内这块玉佩。”回过神的李四应了一声,两人便出了院门。公孙凤咬着牙,不让自己回头,但终究还是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院中。

    这一切,都被屋中的李师师看在眼里。一滴泪划过脸颊,她低语道:“弟弟,对不起……你值得更好的女子,姐姐只能在这勾栏瓦舍中,完成复仇了。愿你我都能如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