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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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顺天府刑房

    顺天府刑房

    京城灵春坊,顺天府署衙门。

    顺天府位于城北安定门大街西侧的灵椿坊。四周寺庙林立,接城北安定门,与钟楼和鼓楼只有一街之隔。城北最为繁华,几条大道交叉穿行,交通也极为便利。

    顺天府占地二十亩,前堂和后堂各五间,中堂三间。大门足有三重之多,每重三间房,加上东西侧房,足有五十八间。另外顺天府内设五房,即吏、户、礼、兵、刑、工。仿朝廷六部,部署极为严整。统辖京都在内的二十余县。

    京城五月的天气干燥且有些闷热,尤其是到了正午时分,阳光蜇的人皮肤微微刺痛,所有人的步伐不由得都有些加快,尽量减少在阳光下逗留的时间。

    顺天府衙署西侧刑房门前,两颗大柳树的树荫遮住了门口的台阶,茂盛的枝条垂到了屋顶灰黑色的瓦片之上。微风拂过,柳条儿垂下的枝条拨弄着屋顶灰黑色的瓦片,那种摩擦特有的声响可以感知风的存在,使人内心的燥热也消了几分。

    此时的刑房办事处三面的窗都是打开的,从门外吹来的过堂风让人心里的烦躁感稍稍压制了一些。屋内嘈乱交谈声,研墨声,以及翻动纸张的声音充分表明了这里的公务十分繁忙。

    陆子轩坐在案桌前,翻阅着今日来的案宗。忽然从门外匆匆走进一个人,他进门就喊了几声:“子轩。”屋内所有人都停下了手头的工作,向发声者看去。一时间屋内变得十分安静,众人纷纷把目光移向陆子轩。陆子轩好像没有听见,还在看着手中的一卷案宗。众人还是没有说话,静静地观看这位陆知事,期待着将要发生的事情,仅仅是因为无聊。

    喊话的是顺天府通判,姓黄名骞,字仲庭。他见陆子轩没什么动静,撩起外袍快步走到陆子轩身边,一把抓住了他的袖子,说了声:“快跟我来。”说完径直把陆子轩往外拉。陆子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住地问:“黄通判,这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黄通判没有回答他的话,把他拽到门口才松开手,他看着陆子轩,不知道此事该从何说起,他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急切的说道:“京城昨日发生的命案你听说了没有?”

    “早上来得时候听说了一些,好像是明时坊出了一件命案,死者是兵部郎中。”

    “不是一件,是三件。”黄通判说着伸出了三个手指。

    “三件,那其他两件是在什么地方?”

    “鸣玉坊和咸宜坊,死者分别是礼部主事和大理寺寺正。”

    陆子轩有些震惊,从黄通判的行为和语气中他能感觉的到事情的严重性,三者的死因并不是什么偶然,存在着一定的目的性。

    “今天早上,宛平和大兴两个县衙同时派人来告知府尹大人,此事干系重大,两个县衙处理不了。”

    陆子轩很明白,此次事件牵涉兵部,刑部,和大理寺。若是事情没有一个合理地交代,恐怕御史们的弹劾奏章能把顺天府尹淹死。想到这里陆子轩无奈的摇了摇头,现在府尹大人一定焦虑万分。

    “子轩啊,此事还需我们派人协助调查。”

    鸣玉坊和咸宜坊隶属大兴县衙管理,明时坊是宛平县衙的管辖范围。两个地方同时发生的案子不知道是否属于同种性质,但可以肯定的是已经超出两个县衙所能承受的范围。

    想到这里,陆子轩抬眼看了一眼黄通判。看样子这个工作落到了自己的头上了。

    黄通判没有再说什么,他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他伸出手示意陆子轩往府衙外面走,边走边说道:“事发紧急,两县的案宗还没调离,死者尸体也分别在各自府中,由于都是朝廷命官,将尸体运回县衙有些困难,快马我已经安排人备好了,你还需要什么?”

    “可以的话能把仵作叫来吗?”

    “那个姓姚的?”

    “就是他。”

    黄通判立刻叫人去寻姚仵作,又吩咐再加一匹快马。

    仵作叫姚禾,是顺天府诸多验尸仵作之一,他手法奇特,接手的案子都被当做为典范在顺天府以及两县之内流传。

    陆子轩不知道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交给他一个从八品的知事去做,之前类似的工作也做了不少,如果考虑到能力强,可为什么偏偏升官升不上去。之前黄通判告诉他,他离升职还差一种能力,而这种能力是什么,他自己也不清楚。他心里踌躇满志,他要做的是一个治国平天下的贤者,这是他的老师和他共同的志向。想到老师,他的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伤感。

    陆子轩和黄通判在衙门门口又说了一些话,很快姚禾就跑了过来,向黄通判做了个揖,笑着对着陆子轩喊着:“这次又是什么事啊?”

    “上马吧,路上说。”说着跨上了马,朝西边走去。

    姚禾把工具褡裢挂在了马背上,也跨上了马,朝着前面喊道:“我说,你倒是等等我啊......”

    宛平县衙和大兴县衙位于金台坊,靠近钟楼和鼓楼,离顺天府署很近,这里是京城的北段,靠近安定门。有钟鼓楼和北市,非常繁华。行人和车马众多,摩肩接踵。这里没有官道和御道,所有道路皆可随便走动,临近午时的时候这里最为热闹,现在才是巳初时分,就已经人满为患了。两人牵着马,挤过一条条拥挤的胡同,转入大道的时候才好了一些。很久之后他们才来到了大兴县衙,衙门的人看到了陆子轩带着姚仵作一同过来,大喜过望,亲切的接待了他们,陆子轩没有任何寒暄,吩咐把案宗调出,案件就这样移交到了顺天府。

    在几名捕快的带领下,陆子轩和姚禾直接到了明时坊的兵部郎中府邸。一进门就被压抑的氛围弄的不知所措。门口两个白色的灯笼显得十分诡异,门旁的两只石狮子的脖子上缠着白花。地上散落一地的纸钱,就像秋分发黄飘落的树叶。

    踏过铺满纸钱的路,二人来到府邸院内,院中种植着各种低矮的树木,青砖铺就的通堂大路笔直宽阔,两旁的花圃内,只有些白色和黄色的花在开,那些颜色艳丽的花朵儿估计都被家仆剪去了。宅院很大,假山凉亭一应俱全,几进几出的看不出来,但是规模应该不小。那位兵部郎中的尸体被摆放在正堂中间,盖着白布,香火和纸钱的烟雾弥漫堂内,堂外放着一具漆木棺椁,材质看不出来。

    盖着尸体的白单周围徘徊着几只苍蝇,这无疑是对这位兵部郎中高贵地位的一种挑衅。

    家仆们也不好驱赶,索性就用香烛浓重的烟驱散它们。尸体旁尽数跪了一地的人。蜡烛腾腾的跳着火苗,还有人不停的往火盆里添些纸钱。

    陆子轩和姚禾对望一眼,很快便明白,死者是兵部郎中,不能轻易地掀开白布盖单检验尸体,他的妻儿及家丁仆役不会允许这么做的。他走到大堂,行了祭拜礼数,又往火盆里加了些纸钱,这才缓缓起了身,那些披麻戴孝的一群人齐齐的朝他叩首回礼。他跪到最前面的一名妇人跟前,这名妇人身后还有些其他女子,他断定这是郎中正室夫人,而她身后的应该是妾室,再往后就是郎中大人的子嗣了。陆子轩俯身对着这位哭的梨花带雨的郎中夫人,安慰道:“夫人还请节哀顺变。”

    那名妇人没有答话,不停的擦着眼泪。

    “故交之死,着实让人心痛,只是郎中大人生平坦荡,如今惨遭毒手,此事必有隐情。”他不知道死者姓什么,更不知道名字,索性就喊郎中大人。陆子轩言说自己和这位郎中大人是好朋友,他的死有些蹊跷,自己是来帮好友找到凶手报仇的。希望这位精神脆弱到极点的郎中夫人能听懂他的意思。

    郎中夫人盯着他看了好久,仿佛没见过自己的夫君和眼前这位有什么交集,她又把目光移向堂外,看了站在门口的捕快和那位背着褡裢的奇怪的人,目光重新转向陆子轩的时候更加疑惑了。

    “不是已经查过了吗?”声音哀伤沙哑。

    陆子轩看出来郎中夫人的疑惑,慌忙说道:“我是顺天府衙署的,凶手留下的线索是在是太少,在下焦急万分,急于替兄长报仇雪恨,所以今日冒昧前来,请夫人谅解。”

    郎中夫人听着这话,眉毛紧锁,眼里的泪花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一般,表情说不出的疑惑,伤心还有不知所措。

    “今日到此,一来是确认些线索,二来,是想再见一下兄长遗容,好好道个别......”说着掩面呜咽了几声。

    院内的姚禾看到这一幕惊呆了,他不明白陆子轩到底在干什么,他就在院内静静地看着,把褡裢往肩上拽了几下。

    夫人还是没说话,陆子轩缓缓起身,乘胜追击,在他看来夫人没有拒绝就是默认允许了。他立刻招呼姚禾进来。姚禾已经在外面站了半天了,此时得到命令,随即便来到尸体旁边,看了一眼旁边的陆子轩。

    “得罪了。”姚禾说着缓缓掀起了白布。

    郎中夫人掩面不住地啜泣,旁边一位二十多岁的男子,轻轻抚着他的背,眼圈红肿。跪在郎中夫人后面的三名男子纷纷站起身,目带怒气的看着这一切。陆子轩知道这是郎中的儿子们,这些公子哥的脾气可不好,姚禾的出现确实已经超出他所言的和兄长道别的范畴了。

    姚禾已经掀开白单一角,露出了伤口处,此时陆子轩已经看到了这位兵部郎中的脸,是一张年过半百的老者,胡子都有些泛白了,嘴巴张着,牙齿上面粘有血渍。伤口在脖子上,很深。陆子轩看到这张脸很慌乱,甚至有些不知所措。

    真正让陆子轩感到慌乱的不是这位兵部郎中凄惨的死相,而是那张年过半百的脸,他真的后悔喊出那句兄长。自己而立之年都还没到,称这位年过半百的老者为兄长确实让人觉得不可思议,难怪郎中夫人刚才会流露出那么复杂的神情,那几位年轻的公子愤怒的起身没准也和这个有关,他们要是真的开口质问还真不好解释。

    他此时也没有时间想这位风流的兵部郎中的老当益壮,眼下必须要控制住局面,还没等几位公子开口,陆子轩突然放声大哭。

    这哭声凄厉悲痛,且一度哽咽,泣不成声。听到哭声,大厅里突然乱成一团,之前啜泣的几位妾室直接放声大哭,其他人也跟着哭了起来,几位公子见这种情形,顾不得发声质问,齐齐跪下安慰起来。

    陆子轩哭的是涕泪横流,也不去擦拭。他要给姚禾争取时间,姚禾也是和他相当有默契,趁着这个乱子不停的在死者身上搜寻着。他认真的盯着那个伤口,很深,已经切破了喉管,鲜血涌到口鼻。身上被人擦拭过,衣服也是换过的,找不出其他有用的线索。可能是天气炎热的原因,尸体有些微微发臭,姚禾对这些已经习以为常,他认真的检查伤口,这是一个重要的突破口。其他的细节都在案卷里会有记录,而这一步,必须亲自验看。

    姚禾知道陆子轩的用意,他还不时的安慰哭到不能自已的陆子轩节哀顺变,不一会的功夫已经把死者全身检查了一遍。他轻轻拍了几下陆子轩的后背,然后把白单重新盖在了死者身上。

    陆子轩缓缓起身,眼神涣散,头发也有些凌乱,他对着盖着白单的尸体说了些安息吧,我一定要抓住凶手替你报仇的话。然后不舍得离开了大堂,不管那些跪在地上哭的撕心裂肺的人。转身问姚禾道:“看清楚了吗?”

    姚禾点头默认。

    堂外等候多时的大兴县衙捕头看到陆子轩走出,慌忙上前安慰,显然他也信以为真,刚要开口安抚,不料陆子轩先开口说道:“带我去案发现场。”

    一名捕头用诧异的眼神望向陆子轩,目光在他糟乱的头发上停留了一会,然后先前一步带路,陆子轩紧跟在他身后,朝堂后的一间书房走去。陆子轩不经意间瞥见那名捕头,微微一愣,他看到那名捕头清秀的脸庞,皱了一下眉头。那名捕头皮肤白皙,几缕秀发夹杂着湿漉漉的汗水,粘在那白净秀美的脸庞之上,这分明不是男儿的脸。直觉告诉他,这名捕头是名女子。

    捕头也注意到陆子轩诧异的神情,他微微一笑,身手示意陆子轩继续往前走,而自己并不想解释什么。这时,从陆子轩右手边也闪出另一名捕头模样的人,他告诉陆子轩这名捕头姓林,叫林宛,是个男儿身,只不过长得比较俊秀。他说道俊秀的时候自己也不禁笑出了声,确实这个词用来形容男子有些不妥。

    “大人请看,案发时的书房就在这里,郎中府上一名侍女率先发现的尸体。”林宛说着便指向一所房间。

    陆子轩看了姚禾一眼,示意他先进去看看,姚禾领命之后,先在书房四周巡视一圈,才吩咐林宛将房门打开。林宛缓缓揭去门上大兴县衙的封条,打开了锁头。

    房门轻起,惊动了几只咂血的苍蝇。一滩血迹位于书房正中,姚禾缓步走到血滩前蹲下,观看一会之后,便向陆子轩索要仵作现场勘验的报告。

    陆子轩翻找一阵,将案簿递过。林宛又将一名小吏叫到身边,说道:“这位就是我县的验尸仵作,有什么问题可以问他。”

    姚禾看了一眼那名仵作,便低头翻阅那本案簿,找到现场勘验的那一页。

    死者:孙奎山

    职:兵部郎中

    年:伍拾陆

    初验死于伍月初贰亥时,颈部伤一处,左颈至喉,喉破,血涌口鼻,伤口长叁寸,深半寸,刀剑所伤,無其他伤口,尸呈蜷缩状,头部距东墙捌尺,右股位下,右脚距西墙陆尺贰寸。左股位上,左脚距西墙陆尺伍寸,尸......

    看到这里,姚禾大致锁定了尸体所处的位置,他将案簿递给陆子轩,起身在血滩周围慢慢移动,很快便在一处停了下来,那是一处离血滩稍远的位置,稍稍有些碾过的痕迹。他勃然大怒,朝着身后那名仵作大声说道:“怎么回事!仵作验尸最忌讳的一点就是破坏现场,你们尽然这般不注意,随意踩踏?”

    仵作慌张至极,有些语无伦次的说道:“大人息怒,勘验记录都,都记在案簿之中,并无破坏之举,这,这碾出的脚印本来就有,我已记录在册。”

    姚禾若有所思,他抬手示意那名仵作不用再说了,他埋头盯着那块被碾过的痕迹看了一阵,吩咐打一盆清水过来,再加一条布巾。林宛亲自动手,去院中打了一盆井水,问府中仆人要了一条布巾。

    姚禾小心翼翼的放下铜盆,用清水沾湿了白巾,跪在地上一点一点的擦拭那块垢污,许久之后,姚禾才缓缓起身,用拧干的白巾擦了擦双手,对陆子轩报以大功告成式的微笑。陆子轩急忙走向前去,看到了清理之后的印记,那块看似用脚底碾抳过的印记,现在已经被清理的干干净净,只漏出三个浑圆的点,列在一旁。

    姚禾说道:“根据案簿上的记录,死者右脸朝下,侧到在地,而这块印记对准的位置,正好是死者的右手。死者受伤之时,用自己的血在地上写过字,试图留下些线索,可惜被凶手察觉,用脚碾去,可见凶手杀人之后并未着急逃脱,而是等到死者咽气之后才离开的。”他的声音不大,仿佛只是说给陆子轩听的,可是这些突破性的线索被整个书房的人听的清清楚楚。

    陆子轩再次将眼睛凑向那个死者生前写的血字,试图弄清楚那到底意味着什么。那三个点排列在一旁,他清楚这应该是江河湖泊的偏旁,是未写完的三点水,但具体指的是什么,或许没人知道了。

    姚禾又在案发的书房内缓步巡视,目光不住地在门、窗、桌椅之间游走。房内脚印不多,看不出来痕迹,青砖铺成的地面之上十分光滑,就连打斗的痕迹都不曾出现。座椅只有一副被抽出,位正中,属主坐,坐北朝南,茶盏一副,水半杯不到,被喝过,门窗无破坏的痕迹。看到这里,姚禾便推断出死前的一幕。

    兵部郎中晚间来此书房看书,可能不想被打搅,所以书房之中只有他一人,侍女先上过一盏茶,将房门关上,凶手推门进入,侍郎大人感知事情不对,便起身以对,他身手应该还不错,所以没有喊人,之前应该有过打斗,否则不会死在书房正中的位置。凶手用刀或者是剑杀死了他,临死之前写下三个点,想要留下线索,可惜凶手将其碾去,又将沾上血迹的脚底蹭在死者身上,这也是房内无其他脚印的原因。等郎中大人死后,凶手才走出房门,将门重新关上。侍女换茶之时,刚好看到案发的一幕,郎中大人死在书房,血流满地。

    在得不到其他有用的信息之后,姚禾示意陆子轩可以走了,临走的时候,姚禾意味深长的对那名仵作说道:“将血字之事填补到案簿中去。”

    那名仵作唯唯诺诺,惶恐万分,慌忙点头称是。

    林宛跟随他们一起,出了兵部郎中的书房,他也清楚的看到那三个点,有些佩服姚禾的敏锐,他对二人说道:“县衙的捕快盘问了郎中大人府中所有人,有个线索需要告知二位大人,发现尸体的那名侍女,名叫清儿,清水的清,她在郎中大人死后就请辞归家了。”

    陆子轩笑着打断了林宛,他十分清楚林宛提及此事的用意,他对林宛说道:“林捕头怀疑是她杀的人?”

    “不,大人误会了,考虑到杀人动机和杀人手段,此人都不符合。”

    “没错。”

    “只是她连夜请辞,这点有疑。”

    陆子轩轻轻摇头:“想必林捕头也清楚,案起三处,不可能是她一名女子所为,至于她请辞归家,或许是那晚的场景太过恐怖,让她害怕了。”

    谈话间三人已到府邸大门之前,林宛目送二人离开,没有跟随。其他两坊属宛平县衙的管辖范围,那里会有其他捕头协助办案。

    咸宜坊距离明时坊较远,陆子轩和姚禾需要沿着长安街一路向东,到达宣武门里街的时候再往北直行。官道宽敞且无遮蔽艳阳的树木,路上空无一人。蒸腾的热浪让他们汗流浃背,只有飞驰的快马带来的风能稍稍抵消了头顶的烈日,不知不觉中速度又快了几分。

    陆子轩首先考虑的是尸体的存放,这种天气下不可能放的太久,按照以往的惯例,暑热的季节里,尸体会放入棺椁之中祭拜,后入土,这样就没有机会勘验尸首了。

    这个推断在他们到达咸宜坊的时候得到了验证,家人们祭拜的是一尊棺椁,而礼部主事的尸体就躺在那尊黑漆棺椁之内。

    不过他和姚禾并不担心这一点,兵部郎中的尸体已经验过,其他两具尸体可以查找案簿中仵作的记录,不出意外的话,可以推衍出结果。

    案子十分相似,同样的密室,同样的手法,就连验尸仵作的记录也都如出一辙。无过多勘察,也无多余的盘问,二人快速的走完流程就急急赶往鸣玉坊,那里是大理寺正的府邸,具了解,死者是两个人,除了寺正还有他的妻室,也被杀害了。

    陆子轩觉得这件事情有些蹊跷,与之前起案子不同,死者是两个人,这就意味着他们得到了一个非常重要的突破口。在勘验完案发现场之后,他详细的询问了捕头,那名捕头将事发之后,县衙盘问的结果告诉了二人:“据一名丫鬟回忆,当晚,大理寺主事情绪非常不好。他在晚上亥时独自在凉亭中纳凉,丫鬟端茶之时,无故被训斥,后来寺正夫人赶到,让丫鬟退下,自己安抚起寺正大人,至于谈了些什么,丫鬟太过紧张,没有听清。后来案发,寺正和夫人皆遇害,死于卧房,就寝之时被杀害的。”

    陆子轩深深吸了口气,他明白寺正为何发脾气,肯定是凶手谈及什么不法之事,被寺正大人拒绝了,而后寺正夫人亲自安抚,得到了寺正大人的遭遇之后,自己也招来杀身之祸,将谈话的内容和凶手的秘密一同带入到了阴曹地府。

    “丫鬟听到了什么?”陆子轩问道。

    捕头摇了摇头:“不知,丫鬟离开之时寺正大人没有说话,只有寺正夫人轻声宽慰,根本听不清他们在谈论什么。”

    陆子轩不再多问,他微微思索,便对捕头说道:“你把调查时的盘问记录和寺正大人的背景资料统统拿给我,我要带回顺天府。”

    那名捕头听到这里,立刻转身,勾了勾右手的两根手指,一名捕快见状,迅速赶了过来。捕头左手轻抬,架住右手,右手的拇指和食指在浓密的胡须上抹了一把,旋即问道:“调查盘问记录和死者背景资料在哪?”

    “都在小的这里。”

    “好!全部装起来,亲自送到大人府上。”

    捕头声音很大,那个‘好’字突如其来,吓了陆子轩一跳,陆子轩微笑谢过二人,慌忙说道:“不用那么麻烦,放在我的马上就行了。”

    从鸣玉坊回去的时候,天色已经近了黄昏了。也不那么热了,姚禾已经迫不及待的向陆子轩说着自己调查的结果,陆子轩一言不发的听着。两匹马并排向前走,姚禾伸着头对陆子轩说:“子轩,你摊上大麻烦了。”

    “我知道,凶手是一个团伙,死者都是在昨天晚上,一个人不可能跨这么远的距离连杀三人。”

    “不只这些,受害人都是朝廷五品大员,凶手这是有目的的,我要是没猜错的话他们还要动手。”

    “被什么东西所伤你看出来了吗?”

    “这个......”姚禾有些犹豫,陆子轩看着他,笑着说:“还有你看不出来的伤口?”

    “我认识上千种伤口,这种我还是第一次见,伤口很齐像是剑伤,但是又很深,剑做不到那种创口,应该是被刀所伤。”

    “既像剑,又像刀,那是什么兵器,马刀吗?”

    “不是,马刀姑且能造成这种伤口,可是深度达不到,除非速度非常快,凶手不可能在府中骑马砍杀吧。”

    “那还有其他的可能吗?”

    “有,速度达不到的话,如果很重,可能会带有冲力,也会造成这种深口平整的创伤。”

    “那就是很重的马刀......”

    姚禾很不可思议的看着这个人,他是真有想象力。他突然对着陆子轩说:“这案子我陪你一起查。”

    “哦?为什么?”陆子轩意味深长的问道。

    “没什么,怕你一个人危险。”

    陆子轩笑着看着姚禾,开口说道:“你还会在乎我的危险吗?这理由太没说服力了,换一个。”

    姚禾气鼓鼓地说道:“什么没有说服力,我怎么就不能担心你的安危了。”

    “你不说就算了。”说完扬鞭打马,马儿快步朝前跑去。

    姚禾快马追了上来。

    “我,我想查清那到底伤口是被什么所伤,顺便关心一下你的安危。”

    陆子轩笑了:“好,我去跟黄通判说。”

    二人回到顺天府衙署的时候天已经有些黑了,白日里的暑气尽消,此时有些微风拂过,两人的烦躁似乎都被吹去了一些。陆子轩看着天慢慢变得的黑暗,心里开始不安起来。要是他没推断错的话,那些人还会再次动手,今夜还会有人被杀,可是他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连夜查阅那些卷宗,希望可以得到一些线索。

    陆子轩回家的路上突然想到早晨妻子叮嘱自己的事情,他拐到了集市上去,买了一副天师的画像和一些五毒符,后天就是端阳日了,这些是必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