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族:最后的冠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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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情感教育(第一更)

    随着最后一缕阳光沉入地平线,月亮缓缓的从天边升了起来。

    英雄广场上的管弦乐队切换了一首节奏明快的三步舞舞曲,进入了快板乐章,活跃而多变的管弦乐在空气中飘荡。

    乐曲的变化意味着维也纳的秋日舞会也开始正式进入了正章。

    人们不再随意的喝酒饮宴聊天,男孩和女孩相对而站,广场上一片的轻歌曼舞。

    此时也并非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自己的舞伴身上,还是有不少人都时不时的伸长脖子往中央礼堂的大殿里看。

    这些人之中就以一头金发被发蜡抹的锃光瓦亮的爱德华少爷的眼神最为失落和怨憎。

    那个装腔作势带着金色面具的年轻人已经进去了不短的时间了,为什么安雅公主还没有赶他离开?

    还有……不是说好了公主殿下会和自己在众人面前跳第一支舞的嘛?

    爱德华少爷的身世在整个帝国都算得上一流,他是少数知道今天不仅是维也纳的秋日社交舞会,也是安雅·勒梅殿下的成年礼的人之一。

    那间中央礼堂就是安雅殿下的行宫,在乐队正式奏响舞曲前的寒暄时间,对方可以安静的呆在华美的立柱式礼堂中,避开大多数根本没有资格与公主交谈的下位者的打扰,只接见少部分维也纳让她感兴趣的年轻人。

    她若是直接出现在广场之上,一定会有数不尽的痴心妄想的“苍蝇”的打扰,而直接拒绝对方又很失礼。

    这是属于公主殿下在社交场合的特权。

    按照礼仪,安雅殿下应该在舞曲正式响起的时候,从那座铺着红地毯的礼堂中走出来,做为最尊贵的女孩和在场最尊贵的男孩跳第一支开幕舞。

    这个尊荣刚刚已经被对方许诺给自己。

    可是现在?

    舞会都已经开始了,

    他妈的人呢?

    爱德华少爷心中不仅仅充满了被人放了鸽子的失落,一想到皇室男仆恭恭敬敬的向那辆法朵车上走下来的家伙鞠躬的场面,他还有一种莫名的被人戴了绿帽子的怨愤。

    “爱德华,你捏疼了我的手。”

    对面一位用紫色头巾包着头发的圆脸女孩皱着眉头,抱怨道。

    “抱歉,莉莉丝,我现在实在没有心情跳舞。”

    爱德华少爷摇摇头。

    他不理会眼前泫然欲泣的女孩,在舞曲进行到一半时就松开手,离开了广场的中央,从一边的桌子上取来一杯杜松子酒,大口大口的灌下。

    他现在的舞伴其实身份也不简单。

    莉莉丝,这个女孩他从小就认识。

    对方的父亲是维也纳的警察总监,今年才四十七岁,对于一个政治家来说正是黄金一般的年纪。有传闻说,莉莉丝的父亲甚至在下一任帝国司法大臣的候选人名单上。

    要是往日里,爱德华绝对不会对这位女孩表现的这么粗暴且冷漠。

    可是现在,现在他的心情简直糟糕极了。

    见识了众神饕餮的人怎会对凡间的饮食报以兴趣?

    那位安雅公主……真是一个美丽的可人呢!

    爱德华不是没见过女人的乡巴佬,但是那位安雅·勒梅殿下美丽,高雅的形象依然在他的心中留下了深深的烙印。

    优美的体态,婀娜的身段,纱冠下淡黄色的鬓发,以及鬓发下娇柔的俏丽的面庞,湖泊一样深沉的异色瞳孔,配上对方高贵的身份。

    这一切都带给了爱德华一种前所未有的新奇感受。

    即使对他这样十几岁就在各色浓妆艳抹的漂亮女人混在一起的富家子弟来说,那位安雅殿下依然满足了自己对于一个女人的所有幻想。

    对方不仅仅可爱,美丽,还有一位真真正正的皇室公主的气派。

    安雅殿下接见他的时候,神态非常的庄重,但不显得高傲。

    她脸上有一种属于皇室的冷冰冰的端庄和尊严,头发的样式很正式,梳成长长的发髻卷在额上,说话时的语气不急不缓,就似在吟诵一首长长的十四行诗。

    他们之间不过交谈了几分钟过后,爱德华就清晰明确的知道他完全被安雅殿下征服了,恰如一支被猎人射中的飞鸟。

    原本对爱德华这样潇洒的富家子来说,有整整一个森林的姑娘任他采摘,可当自己被爱神的丘比特之箭穿过,他也就成了那位美丽的殿下的笼中之物。

    当那位纯洁的,可爱的,高贵的公主殿下告诉爱德华,他是对方在维也纳最看重的年轻人,并邀请他成为舞伴跳开幕舞的时候,爱德华全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快活的歌唱。

    那时的他有多快乐,现在的爱德华的就有多生气。

    他当然不可能生安雅的气,一位高贵尊荣的公主是不可能违背她的承诺的,一定是那个浮夸的小子用什么花言巧语迷惑住了公主。

    她那样天使一样纯洁而天真的好女孩,肯定是被人欺骗了。

    一想到这里,爱德华就觉得怒火中烧。

    要不是礼堂前的皇室卫兵正一脸冷漠的站着岗,他此时绝对会毫不犹豫冲进大厅,揭开那位无耻的小子的真面目。

    一想到不远处那个大殿里,可能有一个不知道从哪里蹦出来的野小子此时正在公主的耳边说着不知羞耻的奉承情话。

    爱德华觉得自己的心都要碎了。

    ……

    已经陷入疯狂脑补的爱德华少爷并不知道,中央礼堂里的场景并没有他想象的那样郎情妾意,你侬我侬。

    恰恰相反,那里的气氛何止没有任何一点罗曼蒂克元素,简直冷的就像是冰原。

    白色的帷幕之前,多洛莉丝和皇室男仆互相对视着。

    他们双方陷入了一种很诡异的尴尬气氛,一时间不知道是应该指责对方的无耻,还是直接开打。

    两个人都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他们都是一样的功利主义者,为了获得更大的利益而使用【爱情灵药】这样的迷情药水对于他们来说完全没有任何的心理负担。

    但现在嘛……

    主要这种场景委实有点过于诡异,出乎了双方的所有预料之外。

    两个年轻人身上都喷洒了同样的炼金香水——这就像是两个江湖骗子在赌场上相遇,用出千的手法换出了一张一模一样同花色的黑桃ACE作为底牌。

    于是到了翻牌的时候就尴尬了……双方大眼瞪着小眼,不知道此时下一步应该采取的行动是一把踹翻桌子大骂对手的无耻,还是互相交换名片把臂言欢。

    “退下。”

    还是安雅公主发话了,她挥了挥手,喝退了自己的男仆。

    她转过头盯着一边的克雷蒙,就像盯住了黄金面具后另外一个自己。

    “很好,我应该觉得生气。可是考虑到我做了同样的事情,实在没有立场发脾气。那么亲爱的,这一局我们就算打平了。”

    她嘴中依然称呼克雷蒙为“亲爱的”,语气中的妩媚多情早就消失的干干净净。

    成为一名公主殿下并不容易,从懂事开始,直到成为一名大姑娘。严格的皇室教育一直约束着安雅的行为,任何不妥帖的失礼行为都会被教养嬷嬷罚站、饿肚子乃至在一般贵族家庭都会显得过于粗暴的鞭打。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这样的训练让她在因为【爱情灵药】造成的短暂的失态后迅速恢复了镇静,表现得远远比前世也只是一个普通人的克雷蒙要好的多。

    “你在说什么,什么手段?抱歉,包括你刚刚的那些问题,我听不太懂。”克雷蒙摇摇头。

    他此时已经抓住机会按照多洛莉丝的指点,切换到了“灵视”的状态,灰雾蔓延,冰凉的质感从额头眉心处灌入大脑。

    当克雷蒙不和公主那双漂亮而魅惑的眼睛对视之后,他也勉强能够变得冷静下来,至少能在头脑中保持短暂的清明。

    克雷蒙没有说谎。

    无论是什么伊莎贝拉女亲王,或者炼金香水,他对此确实一无所知。

    “哼……随你怎么说。”安雅冷笑。

    她不厌恶对方使用炼金香水希望窃取自己的情感这样的行为,哪怕严格意义上来说,这是不道德的。

    这只能说明,他们是一样的人。

    皇室是这个世界上最富裕的家族,在单纯的财力这个指标上来说,那些历史悠久的血族氏族也完全不能够跟统治着一整个帝国的勒梅家族相提并论。

    而那瓶炼金香水在安雅公主嫁妆中也算最私密,最珍贵的宝物,在皇室宝库中已经传承了400多年了。

    这个所谓的佩里伯爵能把这样珍贵的东西用在自己身上,在安雅看来,这一来证明了她的魅力与价值,二来也证明了对方真的来头不小。

    这一点甚至是加分项。

    但是敢做不敢当,这就实在太让人失望了。

    要是换做安雅处在对方的位置上,她此时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承认自己的行为,甚至就势恬不知耻的说他就是花尽心思也想得到自己这样美丽的公主的身心,再给自己念一首肉麻的情诗。

    自己可能会犹豫着要不要一巴掌扇过去,但她内心的最深处至少会欣赏对方愿意做一个真小人的勇气。

    真小人可要比支支吾吾的伪君子可爱的多。

    她最看不起那些一边做着坏事,一边还被道德所束缚的下贱坯子。

    她小的时候坐在皇位上的父亲就告诉过安雅。

    道德完全是无料的哲学家发明来用来约束软弱无能的中产阶级的无聊产物。

    真正的底层没有社会资源来谈论道德。

    你是不能期望一个快要饿死的人不会选择偷面包的。一个每天工作十几个小时的纺织厂女工面对被工厂铡断双臂的丈夫,选择抛弃对方跟着隔壁的皮匠跑了。

    这不是不道德,这只是生活。

    而他们这样生来就将要统治这个国家的上流阶级来说,道德同样是毫无意义东西。他们只需要随心所欲的做任何他们想做的事情,而非被什么东西所束缚。

    榨取资源,获得财富,永远的高高在上,自然有的是宫廷大臣来为他们塑造纯洁无瑕的形象。

    这就是作为新罗马皇室统治的哲学。

    安雅很讨厌对方没有担当的样子。

    炼金香水从来就不能生产爱情,它只是情绪的放大器。原本安雅对于克雷蒙的好感就很轻微,两相抵消,她变得冷静如冰。

    “先生,在同样的战场上,你真的觉得你能赢我吗?”

    安雅露出了一个自如而美丽的微笑,她从贵妃榻上走下来,在原地转了个圈。

    “我是一个很好看的女孩?对吧,很有魅力。”

    她用笃定的语气说到。

    “我不仅是个漂亮的姑娘,我的身上还留着这个世界上最高贵的血。总有一天,我将会统治这个国家。我生而为王,我想要的任何东西,都注定将要属于我。这个世界上有两种人,一种人生来就注定被驯服,另外一种人则注定将要身带王冠。毫无疑问,我就是众神所选定的牧羊人。”

    “你知道牧羊人是怎么对待羔羊的么?”

    安雅低着头,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坐在贵妃榻上的克雷蒙。

    “如果羊听话,我就给它最丰美的水草,如果它不听话,我就用鞭子和牧羊犬来让它学会服从。如果它跳的格外的高,就算它的角再漂亮,我也会把它剥皮吃掉。因为在一个羊群中,除了挥舞着皮鞭的牧羊人,没有那只羊是不可或缺的。”

    “亲爱的,你想做什么样的羊呢?”

    安雅的身体微微前倾:“是领路的头羊,被抽鞭子的羊,还是被吃掉的羊?”

    “感情的双方从来不是平等的,要不然征服对方,要不然被对方所征服。而我,从小的教育让我是不可能被你征服的。佩里伯爵,我不管你的真实身份是什么,你都完全无法阻挡我的魅力。”

    英雄广场上的爱德华少爷一定搞错了一件事。

    安雅绝非爱德华少爷想象的那种需要别人拯救的手无缚鸡之力的天真而纯情的少女。

    她信奉理性,鄙视欲望,将爱情、身体乃至生命一起都看作需要她加以驯服的烈马,如果认为小小的失败就能让她颓丧,那就真的是打错了算盘。

    她高傲的笑了笑:“在这场情感竞赛中,无论你做了多少的准备,你都只能是一个失败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