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卡城原先是一座围绕山脉而建的城池，这里埋藏着整个王国唯一的一座金矿。如今城内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矿坑，黄土裸露，房屋建在四周的高地上。

    进城之后，马车沿着弯弯绕绕的斜坡爬上高地。入口处，有一群握着长剑的守卫再次让马车停了下来。

    陈天遥看见，那个中年智人跳下车，走到一个衣着华贵的智人面前作了个揖：“城主，这次我给您带了两个犯人。”

    城主看了看中年智人递过来的羊皮纸，皱了皱眉，随后让身后的手下交给中年智人两个金比格。

    “我现在需要的是更多听话的矮人。你知道的，矮人的价钱可比这些犯人高十倍。”

    “好的，城主，我尽量多抓一些矮人。”

    中年智人收了金比格，笑着点头哈腰。

    马车后面的囚笼被打开，守卫将陈天遥二人拖了下来。厉羽还在昏睡，被一杆子拍醒。守卫们将他们押往监狱。途中，陈天遥望见矿坑上有一个露天的炼金场，炼金场中央摆着一只巨大的铁鼎。

    天快黑了，矿坑上亮着星星点点的火光，有人在底下干活。

    监狱是一栋呈‘回’字形的老旧石楼，面积很大，一共有三层，每一层排列着无数个铁笼牢房。牢房没有墙，而是由相邻的铁栏一一隔开。

    陈天遥被押着一路走向长廊尽头。他看见，有的牢房关着两个矮人，有的牢房关着智人，还有的牢房智人和矮人关在一起，两人赤着身子，矮人被智人压在身下。监狱里没有一个女人，陈天遥还看见有人似乎吃坏了肚子，坐在床上吐得稀里哗啦。

    守卫在靠近楼梯口的一间牢房停了下来，将陈天遥推进了里面，随后锁了铁门。牢房的空间几乎跟陈天遥在旅店地窖里见到的浴室槽位一样大。而且，这比那浴室更像是现代的厕所隔间。

    牢房里摆着一张乌黑的床，地上放着一个散发着恶臭的木盆，和一只带着馊味的铁饭碗。空气非常潮湿，弥漫着各种浑浊的味道。角落盘旋着一团苍蝇，还有一些从牢房里穿来穿去的蚊虫。

    每隔几间牢房，铁栏上就挂着一只油灯。这是牢房里唯一的照明光源，但只有挂着油灯的那间牢房足够亮，左右两边则沉没在昏暗里。

    陈天遥的牢房外挂着油灯。他左边关着厉羽，右边关着一个年迈的智人。

    这个老人看上去神经兮兮的，陈天遥还没进牢房之前，他一直侧躺在床上打着哆嗦，不知道在干什么。守卫走了之后，老人穿好衣服，抓着铁栏对陈天遥嬉皮笑脸地招呼道：

    “过来，过来！”

    陈天遥没有精神理睬他，可按捺不住老人一直喊。他走过去，老人立刻转过身，脱下裤子，拉了一地。陈天遥连忙捂住眼睛，他恶心到天旋地转。老人回头看了看他，笑得很狰狞。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怎么关的都是一群变态！

    “厉羽。”

    陈天遥尝试喊了喊旁边的厉羽。厉羽看上去萎靡不振，状态有些糟糕。陈天遥的目光穿过厉羽边上的几间牢房，瞟见那个智人将矮人凌辱完后，活活将矮人给掐死了。

    “飞升了，我飞升了！”那个智人发了疯一样地大喊。

    随后，有两个守卫走了过来。他们其中一人将矮人的尸体拖了出去，另一个守卫在牢房里与那个智人交谈。陈天遥本以为守卫将要惩治他，没想到守卫说：

    “怎么样，一个金比格的价格还算公道吧？”

    陈天遥感到内心受到了严重的摧残。他现在只想把头埋进浴室的冰冷木桶，咕噜咕噜地洗个痛快，洗干净脸，洗干净眼，再洗干净脑子。

    眼前的世界似乎糅杂了现实中的种种要素，以一种抽象的、难以置信的方式呈现在一个中世纪社会中。陈天遥隐约觉得，这个游戏世界像是一块东拼西凑的拼图，完全是依照某个人的主观思想来创造的。

    “夜时已到！谁再发出动静，我就把他的脑袋剁下来！”

    另一条走廊上有守卫举着火把，开始一一熄灭油灯。伴随着火光消失，监狱里逐渐安静下来，只剩依稀的月光洒进牢房。

    陈天遥搓了搓手，发现手上那枚戒指失而复得。他确定刚才手上还没有这枚戒指，因为进监狱之前，守卫搜了他们的身，将厉羽身上的包袱拿走了。而陈天遥胸前塞着的布袋，守卫以为只是一个普通的空袋子，并没有没收。

    难道这枚戒指只有到了晚上才会出现，白天会消失？

    陈天遥心里一阵激动。

    这枚戒指可能是逃出去的唯一机会。

    不过，门外插着一把铁锁，没有钥匙也出不去。于是陈天遥决定先观察一晚。

    第二天，他被守卫的吼声惊醒：“昼时已到，全部给我起来！”陈天遥看见，外面天刚蒙蒙亮。

    守卫将监狱里所有的人叫了下来。陈天遥粗略数了数，矮人至少有一千个，而智人仅有五六十个。

    陈天遥跟着人群沿着一环环山路走到矿坑，那里有守卫在分发工具。矿坑四周有八个矿洞，陈天遥拿着挖矿的铁镐，排队等待着进入矿洞。

    陈天遥一开始想，大家手里都拿着家伙，为什么不敢造反？随后他发现，四面的高处至少有数百名弓箭手监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矿洞里很闷热，除了守卫，里面干活的人几乎都赤着上身。有的推车，有的挥镐，有的负责将敲下来的矿石搬到木车上。稍有懈怠的人，则会受到守卫的一顿鞭打。

    厉羽或许是因为腰上受了伤，一直弯不下身子。守卫以为他想偷懒，上前踹了他一脚。

    “别给我装样子！”

    厉羽差点摔倒，愤懑地瞪了守卫一眼。

    “怎么？你还不服？”

    守卫又向他抽了一鞭子。

    厉羽挥起铁镐，砸向守卫。守卫闪身躲开，同时喊人过来。立刻有一群守卫围了过来，他们将厉羽踹到地上，踩住他的脑袋。

    “听着，如果你是个矮人，我完全可以直接宰了你。”

    随后他们暴打了厉羽一顿，陈天遥在一旁沉默地看着，没敢上前阻拦。厉羽好不容易重新站起来，守卫喝令他去推车，他不再吭声。

    陈天遥装完一车矿石后，协助厉羽推着木车来到外面的炼金场。

    “皇子，我们该怎么办...”厉羽低声问道。

    陈天遥没有回答他。他们将木车推到铁鼎旁的高台，从高台处将矿石倒入铁鼎。

    铁鼎底部有四个排水的口子，下面放着方形石槽。四个石槽中间堆满了燃着大火的木柴，有十几个矮人一直围着铁鼎添柴扇火。

    难道他们要把矿石烧成汁？陈天遥心里纳闷。

    随着一车一车的倾倒，铁鼎被矿石填满。这时，城主走到高台，拿出一支管状的小木瓶，拔开木塞，朝铁鼎里倒了几滴紫色的液体。顷刻间，矿石发生了剧烈的反应，一股浓浓的白烟覆盖住铁鼎表面。等白烟散去，里面的矿石已经化为了两层质地分明的液体。

    同时，有两个排水口流出了金水，另外两个排水口流出的则是灰黑的石渣。随后继续一车一车的倾倒矿石。炼出的金水很少，大部分是石渣。石渣很快填满了石槽，有矮人将石槽里沸腾的石渣铲出到一旁的地上。

    那支神奇的液体似乎很珍贵，以至于每次都需要城主亲自使用。

    装着金水的石槽临近黄昏时才被填满。陈天遥累得浑身瘫软，一天下来，他没有吃过任何东西，只喝了几口酸涩的矿井水。他目睹了有人累死在矿洞里，有人试图罢工被守卫杀死，一切都让他感到麻木。

    石槽里的金水冷凝成了一整块金锭，城主命人将金锭抬往了别处。守卫将人群赶回了监狱，陈天遥看见那些死去的尸体被运往了城外，不知要扔向何方。

    回到牢房后，守卫从走廊上推来了一辆装着大桶的木车。陈天遥看见，所有人都拿起自己的饭碗，伸出门外。那样子像极了猪圈里乞食的畜生们。守卫一勺一勺地从大桶里舀出混合着丁点肉末和菜叶的稀饭，倒在一只只碗上。

    “老爷，多给点吧...”

    有的人哀声祈求，一天的劳作使他们的话音变得喑哑。

    陈天遥摸了摸手上，戒指出现了。牢房还没有上锁，现在是个机会！他心想。守卫还没来到这边。陈天遥转了转戒指，同时悄悄喊了厉羽一声：“厉羽。”

    厉羽迷迷糊糊地闭着眼，被陈天遥吓了一跳。

    “皇子，你在哪?”他悄声问。

    陈天遥没回话，径直走出牢房。他与守卫擦肩而过，从监狱中逃了出来，本想沿着山坡到城门处看看，却被远处的卫兵喝住。

    “喂！你在这干什么！”

    守卫冲了过来。陈天遥转头看了看，身后没有人。这时，其他地方的守卫也循声跑了过来。陈天遥无路可跑，又尝试扭了扭戒指，随后被当场抓住。

    夜黑风高，他挨了一顿毒打之后，又被送回牢房。

    为什么？为什么会被看见？

    他思来想去，也没想明白。

    牢房内，地上的饭盆装着一滩稀饭，苍蝇嗡嗡地围在上面饱餐。陈天遥看着毫无食欲，甚至还有些反胃。

    “喂，你这个要不要？”边上的老人指着饭盆。

    陈天遥递给他，不过铁栏太窄，递不过来。于是老人说道：“倒地上，倒地上。”

    地上是一片狼藉，陈天遥闭着眼睛倒了过去，没想到老人大口扒了起来，混合着其他东西。

    第二天，继续被拉出来劳作，陈天遥脸上也是一块青一块紫，看上去已经和厉羽差不多。陈天遥乏力地干着活，心里想着怎么出去。

    他隐隐感到山体在晃动，突然，头顶落下了一块岩石，砸到一个矮人身上，直接将他砸死了。

    “拖走。”守卫一点表情也没有。

    周围的人也没多在意。陈天遥感到骇人，那矮人被砸得血肉模糊，整个头骨都被压碎了。紧接着有更多的岩石落了下来，又有人被砸死。

    “洞要塌了！”有人喊道。

    众人在等守卫的指令，不敢轻举妄动。但陈天遥看见，守卫已经第一时间往外跑了。他想跟上前，前方哗哗落下一阵石雨，紧接着他头顶上的岩石也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