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章 道祖议会
无数的位面之中,总会存在一些特殊的界面。
有些界面是人为创造的,有些则是自然诞生的。
而这个由诸道祖共同构建的位面,却反而应该归类于后者。
不管这些界面是如何归类的,总之这处无名界面唯一的作用就是开会。
供诸道祖和其他临限境开会。
位面之中,一片虚无,唯有一座极尽富丽堂皇之能事的宫殿矗立在位面中央。
宫殿金光闪烁,萦绕着大道之音,无数连圣者层次都极为重视的仙材作为最普通的花花草草装饰点缀其间;龙凤盘旋,狮虎据门,光是其上散发的强大气息便足以震碎无数界面。
而金光闪烁的宫殿之内,却是一片黑暗。
宫殿中央,一张圆桌,十七个席位,本应共有十四人到场。道祖共有七位,除去已经破限的两人以及尚未到场的云青山,现在到场便应该有四位道祖。
然而,其中一位道祖席位上放着的却是一个毫无生机的稻草人。
“那么这次会议,店主依然没到场。”
居中的那位身形高大、一头银发的道祖睁开双眼。
在场的所有人气息都平静至极,仿若凡人。并非因为他们担心气息泄露的动静被什么人探知,而是因为他们的所有力量、所有手段都只为了一个目标而行动。
破限。
“店主除了创造位面时就没来过这里,就不必管他了。云青山还有多久到?”一位浑身笼罩在黑色长袍下的存在说道。
“据她说很快。谁也不知道很快是多久。”一位直接把双脚翘到桌子上道祖有些轻佻地说道。
“我到了。”一道仿若天籁的声音在大殿中响起。
大殿中的众人一齐望向声音的来源。
云青山身着一袭黑色长裙,赤脚走进了大殿。
转眼之间,她便已在自己的座位上落座。
银发的道祖轻咳一声,说道:“那开始吧。”
云青山却说道:“开始什么?”
“关于你与自■■的破限之界内的魔女命远寺一战。”
“没什么可说的,一如既往。”
“她为何会出来?”
云青山与命远寺的一战太过辉煌,故而即使动静被店主所掩盖,诸道祖与临限者们依然将目光看向战场,并未注意到陈空的存在。
若是让他们知晓云青山庇护了一个自破限之界内流落的灵魂,即便当场开战都毫不奇怪。
甚至,某位道祖以自身陨落一次为代价强行推算陈空的所在,这种事也不是不可能发生。
因此,云青山谨慎、但不外露丝毫地选择用词:“她与我有一战尚未结束,这次出来与我一战只是顺带,我也不知道她为何会出界。”
大殿内陷入了沉默。
情报太少,他们无法判断云青山话语的真实性。而若是向身为知情者的店主购买相关情报的话,要价必然会贵到离谱。
或许将在场的人掏空才勉强足够。
那位把脚翘到桌子上的道祖忽然说道:“你为何在我的界面停留如此之久?”
“我不认为这在回答范围之内。”
“命远寺也出现在那片界域,这难道是巧合?”
大殿内的氛围骤然降至冰点。
仿佛随时都会开战。
“为什么不能是她特意来到我所在之地呢?”云青山轻悠悠地说道。
“那你尚未回答我第一个问题。”
提问的道祖收起了先前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冰冷地问道。
“心有所感,故而停留,你以前不也在我的界面停留了很长一段时间吗?”
“那你的那个未婚夫是怎么回事?”
云青山并未完全掩盖陈空的存在。若是抹的太过干净,反而会生出诸多疑虑与猜测。
“蹈红尘。”
云青山说出一个在场所有人都经历过的、极其合理的理由。
……
……
陈氏商号在上界所倚靠的势力名为万界商会,这个商会在上界也是极为强大的一势力,但距离仙帝世家还是差的太远。
然而,就是这么一个势力,不仅没有对自己的下属势力曾与明之行作对一事对明家做出丝毫“解释”,甚至还对明之行炼化、屠戮一界的事发出了谴责。
而明家的回应更是耐人寻味:只是由一位地位不低的明家核心成员在一个公共场合表示了对万界商会的不屑。
这就很稀奇了。
以明家的霸道,那些敢对明家指手画脚的“弱小”势力都在弹指间灰飞烟灭,而这次竟然只是这一点动作?
原因很简单:万界商会也有所倚靠。
它的倚靠便是万事屋店主。
万事屋基本上是全天候营业的。
但此刻,浑源星域有一间万事屋关门了。
这种事虽然少见,但其实并不奇怪,再加上会来万事屋交易的人真的很少,所以来往的人都只是看了一眼便离去了。
而这间万事屋内,若有其他人在场,必然会惊得下巴和眼珠一起掉在地上:
万界商会大老板俞海阳,此刻正匍匐在地上,冷汗直冒,浑身不停颤抖,根本不敢抬头看向店主。
“所以,直到现在,你仍然未查出浮屠大陆上的合欢宗接下的那个交易是与谁签下的?”
店主脸上的绷带此时解开了一些,露出了他的嘴,他悠闲地磕着瓜子,语气也是极其漫不经心。
可俞海阳知道,店主一旦开始嗑瓜子,就代表他已经开始生气了!
“是、是的!属下无能,还请店主责罚!只是希望店主看在属下这么多年幸苦工作的份上,放过商会的其他人……”
俞海阳实在是欲哭无泪,他能得到的记录只有陈氏商号所记载的那些以及顺便在那里埋下的一些探子,现在浮屠大陆又被那明之行给炼化了,他去哪里查这些东西?
俞海阳并未得到任何回应,只有店主洒在他的头上的一把瓜子壳。
他惊愕地抬起头。
这是原谅他的意思?
店主拍了拍手,用绷带再次将嘴遮挡,同时抬起脚,将俞海阳抬起的头又重重地踩了下去。
俞海阳被这一踏踩出了不轻的伤,可他丝毫不敢反抗,只是以最卑微的姿态和言语一个劲地恳求,希望店主原谅他的冒犯之举。
明之行却并未理会这些,直接问道:
“试过因果通了吗?”
“没、没有,觉明思的住持要价实在是太高了……”
“你是打算完成我的任务呢,还是抱着你的那些钱灰飞烟灭呢?”
“不、不!店主赎罪、赎罪!我立刻就前去安排,让觉明寺的住持法力全开施展因果通!”
“这还不错,起来吧。”店主坐回自己的座位,而起来的俞海阳只是直起了上身,仍维持着跪的姿势,连抬头都不敢。
店主把桌子上剩下的瓜子扔给俞海阳,说道:“若是他们没查出什么,这东西你就自己收着;若是那些秃驴真查出了什么,就用这个把他杀了。”
瓜子没有散发出什么特别的气息,可俞海阳却如获至宝般接过瓜子,大喜过望地磕头说道:“多谢店主赐宝!”
“不用高兴的太早。”店主面部表情,冷淡地说道,“此间事了,你也会死,不过我向你保证,若你能让我满意,我会让你指定的一个人成为这浮仙界新的圣者。”
俞海阳大喜过望,连连磕头道谢:“在下必定会鞠躬尽瘁,为店主您办好这件事!”
“你不怕死?”
“若是没有店主您,我早就死在了命尘手下,哪还有今天!”
店主这才满意地点点头,说道:“我并不指望单凭你就能查清楚这件事……但只要哪怕你能查出一点最微不足道的线索,我也可算你圆满完成了任务……嗯?你先下去吧。”
“是,属下告退。”
待得俞海阳离开后,店主从怀中取出一块玉石,注入灵力,一道人影便浮现出来。
正是在先前诸道祖与临限者们开会时居中的那位道祖。
“你这次还是没来参加。”他叹了口气,说道。
“不知道友想买些什么?”
“有没有云青山与命远寺交战的记录?”
店主拿出一个算盘,拨了几下,说道:“一道天诛药,再加一座轮回乳海,道友就可以从我这里换走她们交战的影像了。”
这回答便是有的意思。
他不怕店主开价太高,就怕他不开价,然而这个价钱,依然远远超过他的预期。
这位道祖沉默了一会,说道:“为何价钱这么高?”
天诛药是对一类天材地宝的总称,它们只生长于经历过多次天诛的地域,除此之外,还有其他的极为苛刻的形成条件,在那个时代便少到可怜,更别说在天诛已经接近绝迹的当代,几乎是用一道就少一道,那轮回乳海的价值更是隐隐比天诛药还要高上几分。
“我不妨透露一点给道友:命远寺借助了破限者的手段。”
听到这个消息的一瞬间,那位道祖立刻斩钉截铁毫不犹豫地说道:“我买了。”
店主露出了微笑:“那便多谢道友惠顾了。”
……
……
那位将脚翘至桌面的道祖将脚放下,眯着眼直视云青山:“偏偏在这种时候蹈红尘?”
“我如何修行还要向你报备吗?”云青山冰冷地说道。
修行是很私人的事,他如此问,已经是相当的冒犯了。
“若是平常,自然是不需要。但今日之事,已经涉及到了破限者,本议会设立的初衷,不就是为了破限吗?这目标应当是高于一切的。”
云青山知道自己若不再吐露出一些东西出来的话,此事不会就此了结,因此她缓缓地开口:“此事确实与我的修行密切相关,不过我可以告诉你的是,命远寺借助了破限者的力量,施展了真正的天诛。”
大殿内的氛围为之一变。
所有人都将目光缓缓转向了云青山。
那些眼神里充满着渴望、不甘、有几个人的眼神中甚至还带有一丝疯癫。
扫了一眼那些已经开始疯癫的人,云青山暗自庆幸自己遇到了陈空,填补了自己的内心。
银发的道祖这才缓缓开口:“为何此时才说?”
“这也是个重要的筹码,我可不会那么轻易就说出来吧?”云青山摊开手,说道,“不过我要提醒诸位的是,破限者的手段太过高明,虽然命远寺确实操纵了真正的天诛,但丝毫看不出有破限者干涉的痕迹。”
“有记录吗?”临限席位上的一位红色巨人忽然开口。
“天诛的干扰之下,我也无法记录。”云青山摇摇头,“拥有这种秘术的人,我想你们也应该知道是谁。并且我可以告诉你们,他当时也在场。”
大殿内的气氛顿时变得古怪起来。
良久,才有人问道:“云青山,你该不会在替他宣传吧?”
“我确实与他达成了一笔交易,不过这不是两全其美吗?我换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你们也得到了相关的情报。”
在场的人面色微微抽搐。这份交战记录他们志在必得,但必然会被那店主给痛宰一顿。至于买了一起观看更是行不通,店主有特殊的因果神通,若是让他测出观看的不止买家一人,那价格必然会上涨。
银发道祖轻咳了一声,说道:“既然如此,那此事就告一段落。若是诸位有什么发现,可以再次开启会议。”
其他人没有异议,站起身来,互致一礼,就欲离去。
忽然,黑色的大殿瞬间被一道闪光照亮。
众人脸色大变,看向光源。
正是众人先前围坐的那张圆桌。
自圆桌的道祖席,一张椅子缓缓凭空生成,与其他的道祖席位并排而立。
那张椅子矮小而破烂,但不知为何,却光洁如新。
……
万事屋内,店主饶有兴致地把玩着从银发道祖那里拿到手的天诛药,忽然脸色一变,放下天诛药,看向走进店内的那位黑衣青年,神色复杂,但一瞬之后,他又换上了一副商业化的笑容,对着那位青年说道:“想不到现在这个纪元,还有人可以开辟新的修行体系,成就道祖。不知道友想要些什么?”
……
……
“所以,她真的死了,连他们家的仙帝老祖都不能将她复活?”
“是的,据说次生灾害也极为严重,甚至导致了末厄提前显现,好在最后还是镇压住了。”
那人沉默了一会,挥手道:“知道了,你下去吧。”
来此通报的小厮恭敬地行了一礼之后,默默地退下了。
他看着那竿钓竿,站起身来,收杆。
一条鱼就这么浮出水面,被吊了起来。
一种莫名而高远的气息自他身上散发出来。
他叹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这也是一段因果,还是去了结了吧。
“活着要闹,死了也不给我安宁。”
话是说得如此,他却点燃了手中的钓竿,将钓竿与鱼一同焚尽。
一阵风袭来,将灰烬卷向远方。
那里是她死去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