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金沙
龙傀附体,玄一长舒口气,冲吾老鬼道:“老鬼,闲来无事,我们也过过手?”
吾老鬼还未回话,忽见一道金光朝自己射来,想躲避已是不及,那把刺穿他气海的宝刀又在出现,这一次,却洞穿了他胸膛。
“你很快!”吾老鬼道。
“不必夸赞,你也不赖!”玄一单刀穿过吾老鬼肉体,似刺入水波和光影一般全不受力,正是鬼道奇术:鬼影术!
吾老鬼伸手抓住玄一手臂,鬼压身之术又发动,笑道:“你似乎很懂鬼道,那你也该知道,有没有被手抓到,鬼压身术的威力差一倍!”
玄一也笑:“当然!不过,你手抓住要如何脱身呢?我记得鬼影术半盏茶时间就要虚实转换一次。”言下之意,当鬼影术由虚转实,插入吾老鬼身体的单刀就立刻变成索命的灵符。
吾老鬼面色阴沉了些,但仍强笑:“不妨,半盏茶时间,足够宰了你这小鬼!”凄厉鬼嚎声响,两具背负镰刀人傀凭空出现,挥舞镰刀斩下!
当!
吾老鬼眼也直了,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场景。玄一后背长出一双散发着金色圣辉的龙翼,龙翼张开,如伞一般将两具人傀的斩击全部接下。
吾老鬼虽惊不乱,这突如其来的龙翼确出乎意料,但也仅此为止,毕竟人傀的优势在于繁复难测的进攻方式,仅凭一双肉翅便想防住人傀的进攻,那也太过天真!但接下来更意想不到到的事情发生了。龙翼身上弥漫着金色圣辉,圣辉沾染在人傀之上,仿佛为人傀镀了一层金色薄膜,吾老鬼的魂力被阻绝在这层薄膜之外,他彻底失去了对人傀到的操控!
“吾老鬼后悔没早些杀你小子了。”
“可惜这世上没后悔药好吃!”
“你以为自己赢定了?”
“我想不到输的可能!”
吾老鬼放声大笑:“吾老鬼竟被一个小子看扁!”一瞬间,一生坎坷浮上心头。他少年奇遇,误入修行。别人一生孜孜所求,他唾手即得,本是无比幸运,可真入了道门,才知门内又是另一番光景。当世名门当道,世家贵胄纵横,他一无世家背景二无宗门庇护,又修的是人人嫌恶的鬼道,所受冷眼冷遇可想而知。后来得遇明师,终有宗门托付,师傅嫌他貌寝,又是带艺入门,不传宗门显学。之后两个师弟入门,他地位更轻。想他这一生年岁过半一无所成,遭人白眼如饮便饭,实是凄惨。今遇玄一,本以为是贼老天开眼恩赐宝贝,却不想捡了个杀神。第一次偷袭不说也罢,这一回正面放对,自己竟还被他压上一头,试问如何不恨?
“王小二对吗?”吾老鬼道:“吾老鬼会记住你的!”
玄一瞳孔骤缩,他听到一个奇怪的声音。那声音无法形容是难听还是悦耳,亦分不出声调音色,甚至它的大小远近亦无法判断。或者,那本就不是什么声音,而是一种奇异到毛骨悚然的感觉,一种什么东西刺破耳膜进入脑颅的感觉!刹那之间,他脑内仿佛生出了无数碎牙,它们不住挤压蠕动,仿佛一起啃食他的脑髓!
玄一闷哼一声,刀无力垂落。
两人都不再出手,只那么无声的站着,义庄中静得近乎诡异。只有篝火的火焰似被无形的大手压住,一寸一寸萎缩下去。不一会儿,偌大火焰竟俱被逼入柴堆之下,只剩一丝微火亦要随时熄灭。
那时,黑夜将吞噬整座义庄。
忽地,吾老鬼也发出闷哼。比玄一更不堪,他竟无力的跪倒,身上暴汗如雨,大口大口的喘息。
微火摇曳着身姿站了起来,几乎只是顷刻,它燃遍柴禾,比之前更凶猛的燃烧起来。
“怎么会……”
“你以为那层金光只是隔断了你与人傀的联系是吗?”玄一昂起头,重重的喘出一口浊气。他眼中神采似乎弱了许多,但仍充满笃定。“不,是‘吃掉’了你的魂力才对!”
“什么?”
玄一伸出拳头,金色的辉光从指缝流泻。
“这是,求道金砂?传说中能吞食元力的求道金砂!”吾老鬼神色凄惨,狠声问道:“你究竟是谁?你绝不是什么狗屁不通的王小二!”
王小二也好,玄一也罢,这已都不再重要。
玄一捡起单刀,还刀入鞘,就那么把背让给吾老鬼,面向篝火坐下。火上的肉仍有大半,一番激斗竟未波及,实是人生大幸。也不管肉上灰尘油腻,便撕开大快朵颐。
“你不杀我?”吾老鬼道。
“我为什么要杀你?”
“你……”吾老鬼本想提他背后偷袭之事,却想起那时玄一只破了他气海废掉他修为,确然并未杀他,于是又道:“那你为何杀金玉生?”
玄一忽然转头瞪了他一眼,一口呸出口中的肉,破口道:“废话,我当然要杀他!”
吾老鬼无故遭这一骂,不仅不气,反而放声大笑:“不错不错,你这娃娃长得粉嫩,却不愧做个汉子,他辱你,你当然要杀他!”但见玄一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略一思量,问道:“你在这儿,是要等我小师弟?”
“不错。”
“你不用久等,他,来了!”
义庄里升起两道黑色烟雾,分别裹向金玉生与吾老鬼。那黑雾似乎极冷,两人不住打颤,但他们的伤势却肉眼可见的好起来。
玄一撇开两人不看,死死盯住义庄院门。同时,空空妙手中窃声之术发动,庄外每一丝声动被他清晰收入耳中,金玉生的方位与行进的速率如线图草稿一般映射脑海,下一刻,他人跃半空拔刀斩下。
几乎在同一时刻,波霸出现在义庄院门,玄一的判断与进攻分毫不爽!
受死!
波霸瞥一眼玄一,手轻轻巧巧举起封档。玄一刹那面失其色,圆融如流的一刀硬生改道,一声尖锐啸叫,斩断院门劈入石墙之中。波霸并没有回他任何招式,只是轻巧的举起了手中的阿若,但这一手已然比任何招式都灵验百倍。
“卑鄙!”
“看来你真的喜欢阿若,不过,你认为你们会有结果吗?”波霸看着玄一,他眼神如此澄净,不含一丝杂质,便是玄一最亲近的长辈,也断然不会比他更真诚。玄一竟生出与他推心置腹彻夜长谈的打算。
但,越如此,才越荒谬!
刀,从石墙之中跳起,绕过玄一后背,来到他左手。反握,斜斩,正指向波霸正面唯一疏漏之处。
波霸起手便搭住了刀刃,尖锐的刀啸戛然而止,铿锵的刀力霎时消失。
“你只是沙城区区草头兵,她却是百草寨堂堂大小姐,你们差的太多了,还是放弃吧……”
废话太多了!
玄一明明知道波霸的话是在扰乱他的心神,可这般不知所谓的言辞,经他那一把好嗓音说出来,却离奇的赋予了动人的力量。
放弃吧,放弃吧,放弃吧……
这便是黑色棋子的能力吗?玄一眼皮重重,便想就这么扔下单刀,抱住阿若,再沉沉的睡去……
白色光芒忽然亮起又陡然熄灭,波霸一掌打向玄一:“上一次三十年功力的布袋掌没杀了你,这一掌是四十年功力,你试试滋味如何吧!”
布袋掌轰然印在玄一胸口,然而,波霸的眉头却皱了起来。一只龙爪探出玄一身体,正抵在他这一掌之上,同时,波霸身后风声大噪。波霸从未遇过如此怪事,不假思索,黑雾涌着他斜避开去,下一刻,义庄院门一斩两断,而波霸立脚之地亦被劈出一道深深的沟壑。
龙尾?!
“你身上有不错的宝物。”波霸道。
“彼此彼此。”
波霸勃然变色,一声不吭,手中白光明灭不定,他身形也迷离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