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章父女之间

    一楼的偏厅里，安好整以暇的坐在沙发上，手里百无聊赖的翻着服装画册，这是威廉从巴黎带来的、男士款式的服装画册。

    “安姐，马丁先生过来了。”门口，阿尔弗雷德敲了敲开着的门，轻声提醒道。

    “哦？”安抬起头来，望了一眼门口的阿尔弗雷德二人，点点头道：“进来吧。”

    “请进，您要喝什么？”阿尔弗雷德带着老马丁往里面走，一边低声问道。

    “啤酒就行，实在不行，果子酒也可以。”老马丁尬笑着回道。

    “呃…”阿尔弗雷德一愣：莫非，还得专门去买一桶啤酒放家里？又或者，去拿一桶给仆人喝的啤酒过来凑合一下？

    “不用麻烦了，阿尔弗雷德先生。”安却是摆摆手，指了指自己面前的沙发，示意老马丁坐下，又对身后的雷安娜交代道：“让厨房把吃的端过来吧。”

    “是，安姐。”雷安娜欠身一礼往外走。

    “这女仆长的可真俊俏，像个姐似的…”老马丁嘴贱道。

    “谢谢。”身后突然传来阿尔弗雷德的话，老马丁还没反应过来，阿尔弗雷德已经对安欠身一礼，转身离开了。

    “这…这女仆…不会是管家的妻子吧？”老马丁有些尴尬问道。

    “不是。”安淡淡回道。

    “哦…那就好…那就好…”老马丁这才松了一口气。

    “雷安娜是阿尔弗雷德先生的女儿。”安又补了一句。

    “…”老马丁瞪大眼睛：完了！我现在跟他道歉…还来得及吗？

    “吧，你怎么一个人跑这儿来了？”安合上画册，看向老马丁淡淡问道。

    “女儿啊…我这不是想你了嘛，你看…这么多年了不是…”老马丁尬笑着，稍稍挪了一下位置，离安更近一些了：

    “我这突然收到信…听你要结婚了，这怎么能错过呢？”

    “是嘛？我还以为…你索要聘金来了。”安皮笑肉不笑问道。

    “呃…”要到加莱之前，他真是这么打算的，可被打了一顿，他就不这么觉得了：

    这北方跟南方没啥区别，贵族老爷都是打你就打你，打完了你都没地方喊委屈…

    “你要是打着这主意，我劝你趁早回去，好歹还能用自己的腿走路。”安嘲讽道。

    “没打主意！真没打…我知道…”老马丁微微低下头：“你在这儿也挺委屈，那个什么大姐，看着就喜欢欺负人…”

    “…你知道我不容易，你就不该来。”安冷哼着回道，莫不是…克里斯汀娜欺负他了？

    “这…我来都来了，是吧？”老马丁尬笑着回道：“现在回去，让人笑话…”

    “你大过年的不在家呆着，跑这儿来，就不怕被笑话了？”安撇撇嘴吐槽道。

    “我这不是担心你嘛…你你…找了个北方拉”老马丁还要什么，就又听到敲门声：“安姐，吃的送来了…”

    “咳咳…咳咳…”老马丁连连咳嗽起来，他是用马赛话跟安聊的，但“北方辣这种词，全下都一样…或者，本就是给北方人听的，少有人…听不懂！

    “你就不该长着一张嘴。”安翻了翻白眼：“妈妈她们呢？”

    “都在家呢，好好的，就是生意不好做，你是不知道啊…”老马丁正要什么，就看到两个女仆端着好吃的走进来：

    一条烤鲽鱼、一只烧鸡、一份红酒炖牛肉、还有白面包跟羊肉馅料，旁边还有一瓶红酒跟两个杯子！

    “给我的？”老马丁眼睛一亮，不等安回答，就伸手抓起烧鸡，撕下一个鸡腿往嘴里塞：“你是不知道，这一路上我是怎么过来的…”

    “你就不该过来。”安翻了翻白眼，拿起酒瓶，给自己跟老马丁各自倒了半杯红酒，摆摆手，示意雷安娜跟女仆先出去。

    “我不过来，我这辈子都未必能吃这么一顿好的…”老马丁用手抓起一块牛肉，把嘴巴塞得满满的，一边咀嚼着，一边含糊不清道：

    “你这委屈，吃的不委屈，好歹大鱼大肉的吃呢…”

    “委屈的是我，你当然觉得不委屈。”安冷哼道，怕他噎死，还是把红酒递过去：“喝一口，别噎死了。”

    “气冷，不好埋是吧？”老马丁喝了一口酒，这才骂骂咧咧道：“刚刚在外头，我差点被人打死，你，就你委屈？”

    “谁让你整的跟流浪汉似的？”安撇撇嘴回道。

    “流浪汉就该打？这太过分了…”老马丁又喝了一口酒，伸手抓起一块面包；也不用勺子，还是用手去抓肉馅，抹在面包上，美美的吃了一口，这才又道：“这是羊肉馅？我这都快忘了羊肉的味道了。唉…”

    “你不是三两头，都跟你那些猪朋狗友去大吃大喝的么？”安又怼了一句。

    “的什么话？我容易嘛？我那可是为家里争取订单去了…”老马丁正准备用衣袖擦擦嘴，发现这是新衣服，又用面包来擦嘴，擦完还往自己嘴里塞…

    “这是餐巾，这是勺子，这是叉子，这是刀，你就不能用上？！！”安真的是看不下去了：“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呢！”

    “…”老马丁被怼的一脸懵逼，就这么看着安；良久，他默默的拿起餐巾，擦擦嘴，又擦擦手，轻轻的放下餐巾，即不吃、也不话了…

    “…”安看着老马丁这副委屈巴巴的模样，同样沉默了很久…

    良久，她才叹了一口气道：“这儿全是文化人，孩子都不准用手吃饭了，你这样，我没办法带你出去见人。”

    “我改！我改！”见安的态度软下来了，老马丁连忙回道。

    “喏…”安看着他，这才拿起一个叉子，叉起一块牛肉，递到他手边：“吃吧，你不是了，你挨了一顿打？总得吃够本了。”

    “嘿嘿…”老马丁尴尬的挠挠头，这才接过叉子，心翼翼的递到嘴边，一口把一大块牛肉都咬进嘴里！

    “你是怎么找到加莱的？你也不是坐船来的。”安翻了翻白眼问道。

    “我找人问了，有人跟我，加莱在法国最北边，一直往北走就行了。”老马丁回道：

    “我就一直走，走到那个…那个…马恩河，有人跟我，加莱在上游，我就顺着河流继续走。”

    “马恩河？上游？”安目瞪口呆：“然后你硬生生走穿一个香槟区？”

    “那不可能，我搭船，很快的。”老马丁连忙回道：“我坐船到巴黎，找人打听了一下，那个什么商盟…跟我往北走，我只能继续走…”

    “所以你就走了一个月？”安有些无语道。

    “我哪知道这么远？我走到巴黎的时候已经是圣诞节了，总算不用在城外过夜；走到亚眠的时候就新年了。”老马丁掰着手指算着：“三了，这才走到这儿。”

    “五，今号了。”安好没气道。

    “是三啊，号、号、号，今不是到了吗？”老马丁又掰着手指算了一遍。

    “行行行，你是对的，你算数好。”安懒得跟他继续扯淡：“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呃…怎么…也得住一夜吧？那个…这儿好冷啊，我可不想睡大街…”老马丁尴尬道：

    “就算睡走廊也行啊，反正马厩我也不去，闻了一辈子的粪味，我今头一次用香水，什么也不睡马厩，不睡…”

    “…”似乎想到时候的一切，安突然眼角有些湿润，侧过脸去，用手指擦了擦眼角，压着嗓子道：

    “你可以在这儿住几，等气好一点，我就让人准备马车，把你送回马赛去。”

    “啊？哦…”见安执意要打发自己走，老马丁这才低着头，不情不愿的哦了一声。

    “妈妈的身体怎么样？”安又开口道：“她身体不好，让她不要再鞣皮子了。”

    “一家的生计呢…”老马丁声回道。

    “你跟奥托不是人啊？你们不能干啊？”安一听就气不打一处来。

    “今年真的特别差，安。”老马丁低着头：“皮子店已经有半年没生意了，你妈妈倒是不忙了，担心都担心病了…”

    “…”安先是一滞，良久才问道：“怎么会？北方今年生意很好。”

    “听英国的毛呢今年很好卖…大家不买新皮子了…”老马丁叹气道：

    “现在只能做一点牛皮，给屠夫用的…可是，他们不跟我们做生意，你知道的…该死的博邦…”

    “你怎么不告诉他，我找到好人家了？他要是还贼心不死，心我要他的命！”安好没气道，这么多年了，那秃顶屠夫还惦记着自己呢？

    “唉…这种话，出去让人笑话…”老马丁无奈道：“我们大不了不做他们的生意呗…”

    “咚咚咚…”就在这时，门外响起雷安娜的敲门声：“安姐，老爷跟大姐过来了…”

    “坏了坏了，肯定是那个丫头告状去了…我要不要躲一躲？“老马丁连忙站起身来道。

    “丫头？克里斯汀娜？”安翻了翻白眼：“你怎么着她了？”

    “我哪里敢怎么着她？她都了，这儿除了那个老爷，就是她最大了…”老马丁苦着脸道：

    “你要不去找那个阿方斯先生吧，我先躲起来，你们一会儿再来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