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明原来到洛明轩内，止步于女子闺阁门前，叩门轻问。

    宋明原自小生在京都，又是王府世子，从小就学习专门的课程，深受名师教导，行事谨慎，恪守礼制，如若不是少年时身赴战场，这京都怕是会整日效仿宋明原‘翩翩公子，文雅名士’。

    明明可在太平地界做一个名臣义士，他却非要驰骋沙场，守一寸净土。

    六年前，蜀地疑有蛮人潜伏，谷峪关山匪猖獗，临川城内百姓死伤惨重，又因地形险要，纵是沟壑，来自京都的援兵晚了近五日。援兵来时，正是蛮人攻城之际，虽保下了临川城，但一代名将王舒在大火中丧生，而这王舒就是宋明原的外祖父。

    那是鹅毛飞雪的大寒，宋明原作为王家的外孙前去蜀地送终尽孝。他见硝烟弥漫，地上血迹未干，沿路流民哀声载道，食不果腹，初觉天下人并不是人人可享受安居乐业。

    后来种种，他更加勤练武艺，代替已故的外祖父四处平乱，次次大捷，由此就多了个“少年将才”的称呼。

    听到宋明原的声音，宋知星不等顾嘉宁的暗示，便默默越过屏风，走到了帷幔之后。

    顾嘉宁见宋知星再无动静，轻轻道一句：“宋将军，进来吧。”

    不一会儿，就听见门轴转动“吱呀”一声，一位身着绣有银色花纹的藏青色锦衣的男子走入室内，距顾嘉宁三尺停下。

    原本坐着的顾嘉宁站了起来，望向六年未见的宋明原，向他示意请坐。

    对于面前的这一个人，她曾将之当作哥哥，也曾在他孤自留在临川城的时候寄去书信以示慰问，不知不觉要说的话少了，两人也疏离了许多。

    “嘉宁，你可是主动称我为‘将军’的第一人，很珍重。”宋明原端坐在桌前，失笑道。

    “我知道你最是愿他人叫你的军职而不是世子的身份，你志不在京都，自六年前你就这般想了。不是‘将军’一词念起来珍重，而是你值得被他人称之‘将军’。”顾嘉宁对上宋明原的目光，声音不算洪亮，但也十分有气势。

    她往往是看待他人事的通透人。

    “是啊，从小到大你就是懂我的妹妹，我的想法竟被你轻易察觉了，作为兄长真是好没出息，竟比不上你这小丫头看事通透。你还是一副精灵样儿，和三弟倒是如出一辙。”宋明原畅意说道，不经意间看向屏风后的帷幔，摇头笑笑。

    躲在帷幔之后的宋知星听闻翻了个白眼，双手抱臂，靠在床的桅杆上，继续听两人的谈话。

    顺听宋明原的一席话，顾嘉宁微怔，声音大了许多“阿兄，我可不像宋知星那厮，呸，他那般泼皮无赖，我还是知礼的。”说完，她便从袖中拿出了一小瓷瓶，这是她那位语嫣姑娘特制的伤药，内服外服皆可，无论是什么伤，总该是百利而无害。

    宋明原收了药，苦笑一声，又问：“你近几年可是发生了什么？我踏入洛明轩，沿路总就见了三个侍女，院中也冷清了不少，你以前不是觉得人多热闹嘛，还有你那幅仕女图也不见你明晃晃得挂了。”

    床边某处的身影动了动，也许是同样感到好奇。

    “也没发生什么，你就当小孩子越长大就越喜清静。有句‘知足常乐，终身不辱’就是我现想的，你不用担心。但你自己也留心，朝堂上.....”顾嘉宁面色沉静，随后释然说道，看了宋明原一眼，还是止住了声。

    “你无需担忧，非我本愿，不愿，便去解决，我定会在朝堂上说清楚，说不定之后就有转机，我寻思离京。”宋明原看向顾嘉宁，郑重地说，似不容质疑。

    之后的之后，宋明原就离开了洛明轩，顾嘉宁走到帷幔边上，发现了熟睡的宋知星，一番纠结之下，默默地将他托到了床上，为他盖上被子.....

    ......

    “明原哥哥，你来了，六年未见，你可还记得淑窈啊。”

    姑娘，你自己都暴露名字了，不记得也得知道了。

    “淑窈小姐”，宋明原后退了两步，说罢便作势要走。出洛明轩不过百步，就见这女子在长廊上，一身端庄，连头发丝儿都精致，紧跟着给宋明原打招呼，不像是在游园，像是刻意等待呢。

    “明原哥哥，你可以陪顾嘉宁那么久，怎不知陪我呢，我......”见他要走，顾淑窈顾不得许多，上前小跑几步想要拉住他的衣袖，还是女儿家般的撒娇，只不过一句话未说完就被他甩袖挣脱给止住了。

    “我喜欢你啊，你知不知道，枉我念了你六年。”顾淑窈低头轻叹道，有些失落。

    不管如何，宋明原还是离开了。

    非他本意，不愿，便该解决。

    顾淑窈看着心心念念的人影，虽心里是落寞，但最多的还是欲求不得的愤怒，对着下人：“阿嘉，阿宁，没看见这廊上脏了，重新扫一遍。”

    ........

    不远处，半悬在空中的雨露阁内站着一位妇人，打扮朴素，面色苍白憔悴，她身后又站着约莫四五个侍女。她见宋明原就此离开，手中的锦帕也被她的手攥得扭曲。

    近来，她日日在顾永樟得书房伺候，她的用意无非是想规劝自己的夫君让自己的女儿嫁去广平王府，一生无忧，毕竟这是一桩京都贵眷们都认可的姻缘。可见到宋明原对待顾淑窈的态度，就明了这事解决得棘手，她想着定要好好筹谋。

    “姐姐，你怎得到了这儿，这阁楼风大，可别染了风寒再去传给王爷，到时姐姐还怎么伺候王爷啊。”在王婉仪正思索着，一声甜美的女音就在阁楼内飘了起来，来人轻声抿笑道。

    这声音的主人是鲁阳王的侧室——凌夫人，她没有没有闺名，只有姓氏，身世成谜，奈何她讨顾永樟喜爱，府中人都叫她“凌夫人”。

    她来王府已有十三载，还像是刚出阁的小姑娘，又膝下无出，府内下人猜想是王妃被迫她喝了绝子汤才不得怀子，有些王府的老人也很同情她，照顾她，别的地方从不刻待。

    “凌夫人，这是王爷专门为王妃打造的，只有王妃一人才有资格站在这，你怕是够不着身份吧”王妃不出声，身后的侍女倒是逞一时口舌之快。

    “哦，只有王妃一人，那你们是什么东西，啊，失语了，你们都不是东西，好好看护你们家王妃，别是一不小心栽了下去。”凌夫人犀利得怼了回去，面上还是惯常的可怜楚楚，佯装无辜。

    “还有，雨露阁是曾经的王爷为王妃打造的，姐姐容貌也不复往昔，以前的事怎会代表现在呢。”

    “妹妹的一张巧嘴越是伶俐了呢，对呢，这儿风大，我就此告辞，妹妹也不要久留，这始终都不是你的，再不要让旁人误会了才好。”

    鲁阳王妃说完，便走了，身后的随从也稀稀拉拉的退下了。

    看见令自己心烦的人走了，凌夫人闭眼，轻吐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