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俱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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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21 返程

    从府城出发的车马并不算多,载的也不过一些各地转运来的物什。陈继因为决定得匆忙,对具体行程并不清楚,出了城门跟姓詹的管事和同行的人打听才知道,原来这趟走的不是来时那条穿山路,而是走平阳山侧的另一条官路。

    那条官路从安阳县开出去,而安阳县到真平府城慢赶也就半天路程,算是真平府的“卫星城”,所以一般大宗货物如无必要,都是先存在安阳县城再行发散,毕竟府城寸土寸金,即便是豪商巨贾,也没必要把金银浪费在这些上面。

    “咱真平府有句话不知道陈老弟听过没有,叫做’南门无门,柳口缺口,青罗水清’。”货栈的车队在路上走得不算太急,陈继也有功夫跟贺老九慢慢扯些闲皮。

    “九叔这句倒是第一次听说,不知道是什么个说法。”陈继跟贺老九一个叫“老弟”,一个称“九叔”,旁人听来不免觉得怪异,可是两人却没怎么注意,好像说好了一样各叫各的。

    贺老九年轻时候就跟着驮队在真平府地界一府五县四处跑,哪条路上有几间驿站,哪座山上有什么匪盗,不说一清二楚,总是知道个七七八八,人也十分健谈。眼下陈继像个求知的学生一样跟在他身后,也让他有一点教子授徒的意思。

    “这’南门无门’指的是咱南门县驻军最多,整个安肃军除开边防守关和府城左近的驻军,三四成都驻在咱南门县附近,所以乌卑勒狗过来,总是在咱南门县讨不到多少便宜,说的就是这个南下无门。”

    “而这’柳口缺口’的口,指的是丁口的口,还是因为东西柳口二县多年战祸下来,两县丁口加起来也只是比南门县稍多几分。”贺老九提到战祸,忍不住的叹了口气。不过他很快就换过脸色,笑嘻嘻的对陈继说:“至于最后这句‘青罗水请’你小子猜一下是什么意思。”

    不过陈继想了一会,并没有什么头绪,傻乎乎的回贺老九的话说:“该不是青罗县有条清水河的水清吧。”

    原本骑马跟着陈贺二人闲聊的詹管事见陈继抓耳挠腮的模样,也忍不住插嘴说道:“陈老弟,我提醒你一下,这‘水清’的水,说的是油水的水,你再想一想。”

    油水?陈继乍一听还是不明所以,突然他想起南门县跟赵捕头吃饭时候,赵捕头跟他说的乌卑勒人花钱打点卫军的事情。

    “该不会说的是青罗县的卫军捞不到油水吧。清水衙门?”陈继略带疑惑的看了一眼提醒自己的詹管事。

    詹管事也没说陈继答案的对错,只是跟陈继解释,如果乌卑勒人从金台关打过来,南门县就如同锋矢一般顶在前面,东西柳口两县在侧翼援护。万一,万一南门县被破,败军难民后退就只能退到青罗县。而青罗县就扼守在乌卑勒狗快速南下的平阳山口,所以青罗县的驻军并不比南门县少。

    因为是第二防线,所以青罗遭受的战祸也比另外三县少得多,只是平时互市的时候,穿过三县来青罗县买东卖西的乌卑勒人,同样也比其余三县少。再加上一般的商贾,如果不赶时间,也很少会走那条贯穿平阳山的山路,而是多花两三天时间在这条更宽敞的驿路行商,导致青罗县连商贸都难以成聚。所以青罗虽然相对前面三县来说更安定,却也比其他三县更穷困。

    “鸟世道就是这样,富贵和平安只能挑一个。”詹管事给陈继解释完“青罗”为什么水清后,也忍不住骂了句娘。贺老九也是深有所感,跟着詹管事长吁短叹。

    再从安阳县过来,车队人马较之来时的粮队已经有过之无不及了,算上随行的护卫伙计,怕是有百来人。

    不过人货齐整了,车队也不再是之前慢悠悠的气质了。詹管事和负责护卫的货栈大伙计开始不时的催促众人加快步伐。陈继一干从州府便出发的人走在车队最前头,货车驮马拉出长长的队伍,从白天一直走到日落西山,到月亮出来管事才领着众人去到沿路的一间驿站休息。

    陈继这才感受出来官家跟商家的区别,虽然同样是赶路,可是货栈恨不得众人连夜都不停。不过看起来除了他自己暗骂几句“万恶的资本家”,其他人倒是对这种情况已经习惯了。

    第二天仍旧是一样,陈继众人早早的起床装货,就在催促声中出发前行。

    从贺老九口中陈继知道,这条官道是从平阳山侧修筑,是一般的货栈或者行商的选择,沿路没有其他县府或者大的乡镇,路程又比山路要长,所以沿途养活了不少大大小小的驿馆客店。

    不过除了晚上休息睡觉,众人的晌午都是在路上随便找一处地方吃点干粮稍稍修整一下,便马上又开始赶路,好在陈继如今身子打熬的健壮,倒也不怎么觉得累。

    眼看着天色见黑,詹管事又催促了几声,让众人抓紧几步,赶到前方的大驿站过夜。

    众人一听也打起几分精神,拍马扬鞭的声音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天色终于完全暗下来,众人也赶到了詹管事说的“平通驿馆”。

    驿馆此时大门紧闭,里面灯火通明,呼杯换盏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甚至还能听到一串清亮高昂的女声在唱不知名的调子。

    众人车马刚在驿馆前停好,还没等詹管事前去敲门,门里就走出来一个小厮打扮的人,大喇喇的朝众人挥了挥手:“走吧走吧,今天客满了,去前边远木驿馆去。”

    詹管事一听,原本堆笑的脸色像吃了苍蝇一样,不过他还是上前搭话:“小哥说笑话了,远木驿离这两个多时辰,现在眼看就亥时了,肯定是赶不到的,我跟贵驿的高掌柜也是老相识了,还望小哥通报一声。”一边说着,詹管事还摸出一点碎银塞到出来的小厮手里。

    来人也没拒绝,结果银子就往腰间塞,又朝车队人马看了看,问到:“高掌柜今天不在,你们这是多少人?”

    詹管事一听有戏,连忙说了车马多少,驮夫几何,又接着说:“高掌柜在不在不打紧,反正开门做生意,少不了你们的住店钱。若是真不够地方,都是路上的汉子也没什么讲究,容个地方给兄弟们挤一挤过夜就行,小哥多说几句好话让里边的老板行个方便。”

    接待的小厮也没答话,只是又多看了后面的车马驮夫,像是在盘算地方够不够,末了才跟詹管事说:“这事我说了不算,我进去给你请示一下。您稍待。”

    詹管事连胜道谢,等到那人进了驿馆,车队的护卫大伙计才走上前边说:“詹管事,事情好像不对劲,这门前既没马蹄,又没车辙,不像是住满了的样子。该不是故意使绊子要高价吧?”

    詹管事摇了摇头,接着指了指大门一侧停放的一架精致华贵的马车说:“应该不是客满,可能是被人包店了。只是不知道是谁家贵人的大手笔。”

    “不过眼下没辙了,往前能住下咱这么多人的最近的就是远木驿,太远了,只能看看大官人能不能将就一下。”

    说罢又回头叮嘱众人,一会进去住店安分一点,别捅了什么篓子被赶出去,到时候连一晚都不给住了。

    没让众人等多久,先前进去的小厮就出来通知,里边的官人同意了货栈众人挤一晚的要求。

    詹管事听罢,又拿了点碎银塞过去,接着就让驮夫们牵着车马去后面卸货喂马,自己领着护卫进了大堂去感谢宽厚善良的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