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多少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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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这一路怎么这多事?

    京城中繁华来往,都与远行的两个孩子无关。两人一路不紧不慢地赶路,转眼到了初七。还不到午饭时候,两人就已经到了目的地。

    “这下好了,时间上都来得及。明日还能再歇息一天,等后天再走。”

    钟离玉点头:“这一路都多亏朱大哥了。”

    朱旭笑着摇头:“可别!这才一半不到,可千万别说这好似大功告成的言语,是要坏事的。我最怕这个。”

    “朱大哥还信这个?”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信这个东西,又不用供奉,又不用斋戒,信一信也好。”

    落却城。

    这个名儿是以往传下来的,据说传了三四百年。

    没人知道这名字是哪儿来的。一说是叫落雀城,后来传岔了。传成了落雀城;也有人说是落阙城,可这个说法很不讨人喜。大伙都挺喜欢落雀这个名字的,搞不好以后有个什么机会,还真能给这个地儿改个名,遵了城里人的意,就给改成落雀了。

    离午饭还有些时候,朱旭跟钟离玉从城东门进城,没在城中多留,又从南门出了城。这儿,就是钟离老将军征战的地方。

    两人翻身下了马,牵着马慢悠悠地走在城郊土路上。

    “当年秦国悍然入侵,我父亲在北线坐镇。结果蛮子趁机偷袭,当时朝廷抽不开身,只有驻守在这儿的钟离老将军和柳叔叔何叔叔三人领着不到一万人御敌。”

    朱旭轻声说着往事,大多记忆模糊,都是阿爹讲给他听的。

    “没想到那一回蛮子能打得这样凶狠,三位将军都留在了落却城。”

    蛮子不比周人各国之间的打斗,动则屠城,是不死不休的。那年蛮子趁秦楚争斗,点齐了两万多精锐部队,浩浩荡荡十万大军。

    两个太一蛮子带着十倍于楚人的军队,打了两个月,愣是没能啃下来这一座城。两个太一,当场就折了一个。另一个带着一身重伤回去不多久就也跟着玩完了。

    而楚国这边,一万正规军几乎都死尽了。只撑了一个月出头。然后是城中衙役也把命丢在了城外战场上,最后是城中精壮百姓。寻常百姓上了战场,那就是拿人命尸首往上堆,攻守战损比甚至直追一比一。

    柳青将军跟何跃将军都把命丢在了这儿,但他们稍稍幸运些,叫人夺回了尸首,运回了老家洛河郡好生安葬。只有钟离玄将军,死战最后一刻探进了太一境的门槛,强行与蛮子那位成名已久的太一同归于尽,粉身碎骨,半点儿念想也没留下。

    后来朝廷的援军终于来了,再后来,再后来啊,楚国南边的边境硬生生往南推了五百多里。

    方才两人在城中,也知晓了城里有三位将军的祠堂,还没来的急去看。想着先看过了城外的战场,等回城的时候再去祠堂算是收尾。

    “朱大哥,你说,能不打仗吗?”

    “不能。”

    “为什么偏要打仗?”

    “不是偏要打仗,是偏要灾祸。打仗不是一切动乱的根源,停战也不是天下太平的讯号。是水淹了田地,火烧了房屋,刀架在脖子上,蝗虫啃光了庄稼,仓里没有了稻谷,实在没有了活路只好去抢人家的东西,才打了仗。”

    “非要抢人家的东西才能活命吗?”

    朱旭罕见地在她面前骂了脏话:“是啊,狗日的老天爷就他娘的知道玩人,非叫人去欺负别人才能活命。”

    两人都没有在说话,沉默着牵马步行。钟离玉企图在这早已物是人非的地方,找到一点点自己父亲遗留下来得痕迹。

    在城外逛了一大圈,才又重新进城来,拜过三位将军的祠堂,钟离玉似乎并不打算久留。

    “朱大哥,等明日吃过了午饭就返程如何?”

    朱旭没问她为什么这样急迫。虽不能感同身受,也能理解一二。只答了个“好”字。

    第二天一早朱旭起床的时候,问过伙计钟离玉还没出房间来用早饭。这叫朱旭有些稀奇,自己是什么样的懒狗自己最清楚,一路上都是钟离玉比自己起的早,怎么偏今天到了地方起不来了。

    朱旭生怕她是触景伤情难过狠了,夜不成寐,朝不成行。思前想后还是决定去敲门。

    “钟小弟,钟小弟?还没起吗?”

    里头传来钟离玉有些慌张的声音:“朱大哥?我起了,这就来。”

    朱旭见她还愿意出来见人,就稍微放下心来,不怕伤情难过,就怕把自己闷着憋出病来。

    钟离玉开门出来,神色别扭。朱旭心下了然,但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只好沉默以对。

    “钟小弟,你要是不方便出门,我去拿些吃食送过来吧。”

    若是换在平常,她一定不会这么麻烦别人,可今日她也只好承情,感激朱旭的照顾:“那就多谢朱大哥了。”

    朱旭点了点头。她既然愿意出门,就不必再逼她如平常一般云淡风轻。朱旭最在意的,就是不叫人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等到朱旭折回钟离玉房间的时候,一股淡淡的微妙感觉漫过朱旭全身。朱旭有些疑惑:怎么这般别扭?许是自己不知道该怎么安慰眼前伤心人?

    愣了一会儿,朱旭在淡淡的血腥气中惊醒:“钟小弟,你怎么着了?”

    钟离玉有些遮掩:“我没怎么!”

    朱旭有些急了:他嗅着血腥气了。

    “钟小弟,你别吓我!我把你带出来,要是不能把你全须全尾地带回去,我怎么跟侯夫人交代?再说,你要真在这儿做什么傻事,不说侯爷在地下如何生气,恐怕连见都不愿意见你;你就忍心丢下你娘孤零零一个人?还有我妹妹,杜家小姐,这些人都在等着你回去呢!你不要以为自己是一个人孤孤单单的没个依靠!

    “要是,要是觉着身边亲近人将自己逼上了绝路,我也能帮你!我保证!要是你在家里待不住,实在觉着无处可依,我一定帮你!”

    朱旭真急了,先连珠炮一样说些不中用的屁话劝阻,等冷静了些,又往回找补,谨慎地措辞。

    钟离玉让朱旭这话说懵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朱旭是误会她要自寻短见,一时也不知该如何解释。

    “你误会了,我没有要寻短见。”

    朱旭哪里信她:“我分明闻见血腥味了!”定然是雷婆婆及时阻拦,她才没有得逞。

    哪知这话一出,钟离玉本就别扭的脸色更加难堪,羞红了一片,语气十分委屈:“你不要脸!”

    朱旭费了好大劲儿,才终于闹明白发生了什么,改换了态度,小心翼翼地开口:“你……可有万全准备?”

    “有!”钟离玉委屈地回答。不消你操心!你快出去就是了!

    朱旭神色尴尬:“啊,那我不打扰,我走了。”

    不待钟离玉回答,朱旭一闪身就出了房间跑没影了。

    钟离玉好不容易安生下来,不一会儿就又听到隔壁房间一阵响动,朱旭在那边敲着墙喊她:“你好好休息,我就在隔壁,你有事只管喊我。”

    不用!你赶紧闭嘴就是了!

    钟离玉嘴上说着有完全准备,其实哪里有?她也算半个武人,没想到头一回碰上月事,还是这般难受。钟离玉窝在床上好一会儿,才想起来朱旭端来的的早点,这会儿都凉了。心里更是丧气:怎么偏偏今天遇上这样的事!

    正心绪低沉,门外偏又响起完全不懂得照顾人心情的某人的敲门声:“钟小弟,方便我开门吗?”

    钟离玉心下再不愿,也只好起身强撑着招呼他进来:“请进。”

    “天寒地冻,我怕你冻着了,给你拿了用的,还有这个也趁热喝。还有这件衣裳是我妹妹的,我特意留心带着就是想着你或许用得上。你好好休息,有事只管喊我。

    朱旭全程低着头,仿佛做了错事一样,自说自话地放下一堆东西,又絮叨了一堆,然后离开的时候还没忘带上门。用一刻不停的忙碌掩盖尴尬。

    钟离玉揣着朱旭送来的汤婆子,喝着热气腾腾的红糖姜水。还挺暖和的。

    与此同时,京城,王府。

    朱雪瑶疑惑地翻箱倒柜:“杏儿,你瞧见我那件狐裘了吗?”

    “哪件儿啊?”

    “就是我最喜欢的那件。”

    “没见着。”

    朱旭怕钟离玉有什么要吩咐,就留在自己那挨着钟离玉的屋子没再出来。盘膝练气,天马行空地想着:或许也未尝不是好事,偏是今天,许是专门告诉爹爹知道,闺女长大成人了。

    又赶忙把这些想法赶出脑子。若是叫钟离姑娘知道他还总想着这事,只怕不知道要怎么羞恼呢!

    骑马是指定不能够了。一会带着东海出门,买个马车来。雇人是不方便了,只好自己委屈一下做个车夫了。

    只是也不知道钟离姑娘身体如何,不知要几日才能好。要是一路都要乘坐马车回去,恐怕赶不及回家过节了。朱旭有一搭没一搭地胡思乱想。身边有个姑娘正难受着呢,还惦记着赶回家过节,就这么个主儿,你真活该只能羡慕人家府里头的奴婢丫鬟偷懒他们家的公子哥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