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多少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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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苦到不知苦,悲极不成悲

    奇泽,论天赋,比不过唐墨、陈玉竹。但相同年纪下,怎么说也能压过李岳,也是名副其实的天才少年。若是能整出个秦国天才少年榜单,这位怎么说也能排上个前十。

    想到这儿,李岳愣了:自己在十年前可也算是秦国有名的天才少年,就算排不进那一代秦国天才前五,前十也总是有的,怎么比起如今自己瞎排的很可能虚高的前十,连角力逐鹿的心思都没有,直接就认输了?哎,真是天下英雄出少年啊。短短十年,这天下江湖就在悄无声息中完全改换了面貌。不过很快他又整理好了情绪,毕竟真比起天赋,他熟识的人中,也就只有大师兄、二师姐、六师姐能跟如今的天下天才们相提并论。连自己家师父都差点儿。

    “奇泽,你好啊!”还没等李岳开口,陈玉竹率先开口,很亲切地打着招呼,毫不客气地直呼其名。

    “陈姑娘,别来无恙啊。”奇泽似乎并没有表现得与陈玉竹多么相熟,只是客气地打了一声招呼,就要继续赶路。

    陈玉竹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哎哎哎,别走啊别走啊!你看我们这么有缘,在这儿都能遇见,你要去哪儿啊?不如与我们同行啊?”

    “陈姑娘,请松手。”这奇泽可不是唐墨这懵懵懂懂的性子,一点不带客气的。挣开陈玉竹的手,径直就要离开。

    “哎哎哎!有话好说,别走啊!我又不吃你!”陈玉竹着急着想把他的拦下来,转头又招呼完全插不上话的师兄弟二人,“快,拦住他!”

    对不起,做不到。

    “奇公子,别来无恙。”李岳也只是出声打了个招呼,略略止住了奇泽的脚步。

    “这位兄台是......玉剑宗李师兄?”奇泽面对李岳,态度要好上许多。

    “师兄不敢当,劳烦奇公子挂记,在下玉剑宗李岳。”

    “当日茶道会与李师兄既有过一面之缘,自然记得。这位是?”

    “这是我小师弟,唐墨。”

    “啊,原来这位就是唐公子!在下落仙池奇泽,见过唐公子。今日一见,果然非同一般。久仰唐兄大名,可恨不得相见。今日一见,才知唐兄比之传言,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在下玉剑宗唐墨,见过奇公子。奇兄谬赞了。”

    “喂喂喂!你们是不是忘了这里还有个人了?”陈玉竹很郁闷,你们还称兄道弟上了?明明是本姑娘拦下的人,怎么这会儿本姑娘倒成了插不上话的局外人?

    “唐兄,你怎么跟这混世魔王搅在一起?”当着人姑娘的面,你这人是真不藏着掖着,有话你是真敢说啊,

    “陈姑娘虽然为人颇为率性,但并不是不值得结交的人。奇兄是不是跟陈姑娘有什么误会。”

    “对啊对啊!我不就是亲你一下,至于的如此躲着我吗?”

    李岳:“啊?”

    唐墨:“啊?”

    奇泽:“啊......啊?你几时亲我了?”

    “对嘛,我又没有轻薄于你的举动,你为何避我如毒蛇?”

    啊?谁教你这么聊天的?谁教你这么反推结论的?张天师!张天师在吗?快把这人带走!

    经过这般强词夺理地闹腾,奇泽也没有半点耐心陪这混世魔王纠缠,撂下一句“唐兄有缘再见”,就急匆匆地向西而去,一直到消失在这一行三人的视野边界。

    一直走到日落时分,坐在客栈床上打坐休息的奇泽这才渐渐平复心神。这个混世魔王,实在可恨!

    清净心神之后,从包里拿出一本手抄的《囚仙诀》。这本书还是在他很小的时候自己手抄的,一笔一划都很稚嫩,不说什么气候不气候,甚至对阅读都有一点点阻碍。不过他却很喜欢这本书,因为这是师父师姐还有几位师兄挤出时间一字一句带着他写下来的。从他八岁入门起,这本书已经被他带在身边六七年了。

    他很感激师父,也很喜欢落仙池,对师兄师姐们,更是十分依赖。

    稍微有些心思的人都明白,炎黄一族,没有奇姓。他并非秦人,几年前,他还只是漠北边塞之外,流离失所的蛮族孩子,被部落排挤,逃身在外。饥一顿饱一顿不说,还随时可能葬身他部野兽之口。万般无奈,逃过长城,进入秦国。虽然当时秦朝对北境的政策并不严苛,轻易就放了当时还不及总角的他入关。可是在秦国讨饭,并在大漠上生存并没有轻松太多。中原各国联系太密切,他只要一开口,别人不仅能认出他不是秦人,更是很轻易就能明白他不是周人。

    他一直谨小慎微,一边装哑巴,一边偷偷努力地学习秦人的言语。可单是这般小的小乞丐就过得足够艰难,再加上他装作哑巴,讨饭的二年,无数次挨打,无数次挨饿,直到七八岁那年,那天他太饿了,居然大着胆子拦住了一个打扮得十分出众的贵人的路去乞讨。也不能怪他胆子大,毕竟他见过的那些贵人,不是骑马坐轿,就是前呼后拥,哪有像那位贵人一样一个人在这乞丐聚集的脏乱街道闲庭信步。他太饿了,饿的昏了头,迷了心。才敢冲撞了那位随手就能决定自己生死的贵人。

    出乎意料的是,贵人完全没有觉得他脏乱得污了眼睛,仔细温和地看着他,像一位慈祥的长者。他从记事起就被人说是不详。别说长辈,就连他的阿布和额吉都没有用那样的眼神看过自己。

    贵人问他愿不愿意去贵人的家里帮贵人办事,他说愿意。

    贵人把他领回了家,那个家好大好大,有好多好多房子,有好多好多人。贵人给了他饭吃,给了他衣服穿,给了他好多好多东西。

    他没有自己的房间,他跟贵人睡在一个房间,贵人睡床,他就睡地板。房门禁闭,冬天还有碳火,房间里好暖和好暖和。

    在乞丐堆里时,落在地上的饭菜都变得潮湿肮脏,难以入口。但这里的地板很干净。所以饭菜也很干净。虽然他不是很明白为什么不用碗筷,但那或许是家里的传统吧,毕竟在他还是乞丐的时候的肮脏破烂的碗完全比不上这里干净的木制地板。而且他现在每天都有一顿饭吃,虽然到了睡觉的时候依然常常觉得饿,但他完全不会为此担心。因为他知道明天也会有饭吃。

    虽然贵人会让下人打他,但也仅仅只是偶尔而已,很多时候一整天都不会有。而且一点也不疼,只是揪着头发扇耳光而已。打完之后还会抹药,那个药很舒服,用了药睡一觉第二天完全不会留下痕迹了。贵人自己从没有打过他,反而还会在他被打之后抚摸他的头发和脸。虽然他对此并无什么感觉,但他明白那是贵人想安慰他的意思。

    他偶尔会遇到其他跟他类似的人。因为他虽然手腕和脚腕上带着长长的铁链,但那铁链很长,完全不会阻碍走路和抓握。所以他可以轻易地在院子里闲逛。他一眼就认出那些人跟自己一样,因为他们都同样带着铁链。那或许是什么区别身份的方式?他想。

    不过因为他每晚都睡在贵人门前,所以他肯定是贵人最喜欢的孩子,他想。所有带铁链的孩子都是自己的同伴。他自顾自地划分阵营。

    不过他的那些同伴都没有什么精神,而且那些人跟自己一样又不一样,他们都是哑巴,真的哑巴,偶尔会拼命地发出声音的哑巴。真是可怜,真的哑巴却那么想要说话,他想。他自己完全没有想过说话,因为一个哑巴的身份完全够用了。所以在哑巴堆里,假哑巴安安分分地闭嘴,真哑巴们拼命想说话。真奇怪!他想。

    他常看见那些年纪大些的同伴会在某一天突然失踪,不知去向。他想问贵人,却不好说话。只好作罢。反正,贵人肯定会妥善安排好那些人的。将来也会妥善安排好我。

    他以为这样幸福的生活可以持续很久,直到有一天,贵人身上流了很多血,他知道那是血,他以前也经常流的,不是什么大事。贵人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许久没有动静,死了。他知道什么是死,他以前常见到死人。但他不明白,贵人不挨饿不受冻,为什么会死。难道因为流血吗?流血会死吗?自己明明以前经常流血,都没有死。

    死去的贵人身前站着一个漂亮姐姐,她很凶,也很厉害,让很多人流血,所以很多人死了。但没有让带锁链的人流血,所以他们这些带锁链的人没死。

    他有些害怕了。他怕流血,怕死。他知道,是锁链救了他。但还没等他松一口气,那个很凶很凶的姐姐就用剑劈断了一个人的锁链,那个人立马跪在地上流着泪啊呜啊呜地想说话,大概是想求饶吧。他想。

    一个又一个的锁链被劈断,一个又一个的哑巴跪在地上求饶。求饶很有用,那个很凶很凶的姐姐没有杀他们,明明其他人求饶她都没有放过,看来锁链真是很有用的保命符。轮到他了,他也跪在地上。他很纠结,他不知道应不应该说话。他装了这么多年哑巴。他觉得说话应该更诚恳一些,但也可能引起麻烦。他思考了一下,没有说话,啊呜啊呜地求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