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多少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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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山中无甲子,世上已千年。

    山中无岁月,唐十六拜在宗主名下,已经过去了四年。这四年,对玉剑宗来说,天下没有什么大事发生。

    最大的事儿,应该是宗主的偶像君子剑白染玉在去年的茶道会上势如破竹,一路得胜,最终挑战上一任剑甲月痕,摘得新一代剑甲的桂冠,一时间风头无两。白雪染衣,君子如玉,叫多少女儿家魂牵梦绕,失了魂魄;又叫多少男儿心驰神往。那一年连白布都比其他布料贵上三分。真真是誉满天下。

    楚国宣抚九年,皇宫。这天正是上元节,宫中灯火通明,所有三品以上的文武群臣齐聚于此。虽说一切从简,但宴会的气氛好涨,文武群臣也没有忌讳,只管喝个尽兴。不如说,不尽兴岂不是扫了皇帝的兴致。

    “孩儿敬父皇:一拜祝江山永固、万民安康。二拜祝父皇万岁,龙体安康。”太子端杯祝词。“好好好,彦儿快快请起。”“朕,也敬诸位臣工一杯,仰赖诸位这些年兢兢业业,为国为民,呕心沥血。”“臣等敬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好了,既然是宴会,诸位大臣不必拘束,来,彦儿,你起个头,击鼓传花,传到谁,谁来吟诗。我来出题。旭儿也来。”啊对对对,就知道叫孩子来给你们表演。你自己家儿子你想怎么使唤怎么使唤,你喊我干什么啊?我一个六品官,本来就不该来。赶紧的,到亥时就放我们回家跟一家人团圆去。朱旭心里是这么抱怨着,可没敢真说出来,只能规规矩矩地跪谢天恩。“臣位卑年幼,不敢与诸位皇子相争。臣请为各位皇子击鼓。”“也好,来来来。”

    吩咐下人抬来大鼓,太子彦随手折花。朱旭起身擂鼓,各位皇子围坐一圈,第一轮,鼓声忽快忽慢,忽轻忽重,最后停在了太子彦手里。“好,彦儿,就以手足为题。”

    “常棣之华,鄂不韡韡.凡今之人,莫如兄弟

    死丧之威,兄弟孔怀.原隰裒矣,兄弟求矣

    脊令在原,兄弟急难.每有良朋,况也永叹

    兄弟阋于墙,外御其务.每有良朋,烝也无戎

    丧乱既平,既安且宁.虽有兄弟,不如友生?

    傧尔笾豆,饮酒之饫.兄弟既具,和乐且孺

    妻子好合,如鼓瑟琴.兄弟既翕,和乐且湛

    宜尔室家,乐尔妻帑.是究是图,亶其然乎?”

    “好好好,彦儿说得好啊。兄弟阋于墙,外御其务。你们身为皇家子弟,更是如此。”皇帝看向这个他最为得意的大儿子,“来来,旭儿,继续。不能只叫太子出了风头。”击鼓传花继续。几个皇子相互看了看,心意相通。朱旭背对皇子们,只管击鼓。太子伸手一扔,把花扔在朱旭背后,朱旭毫无知觉,停下鼓声。“好,旭儿,轮到你了。”这、这是耍赖行为!“请陛下出题。”还能怎么办?陛下跟皇子喊你上,别给脸不要脸。“好,旭儿就以这上元明月为题,吟诗一首。”

    “姣姣明月辉,煌煌城阙威。夜镶白玉盘,星照团圆人。

    四海共潮生,万民同安庆。徐徐有春风。浩浩是皇恩。”

    朱旭仗着年纪小,不怕出丑。想了片刻,随口做了两句。诗作的一般,难登大雅之堂。不过一个十三岁的孩子,殿前作诗奉承皇帝,倒也没什么不妥。“旭儿这是怎么了?这可不像旭儿的风格。”“陛下莫要取笑臣下。”

    朱旭这两年,可是出了名的直言进谏。就没有他不敢说的。官场吏治、边关军备、税赋徭役、皇家起居、甚至还说他自家阿爹有拥兵自重之嫌。从皇宫到田地,他是有什么就敢说什么。这回借着上元节,皇帝也有意借他敲打众臣,可没想到他居然来这么一出。

    “你这是怎么了?”太子彦一方面带着皇帝的授意,一方面自己也是十分疑惑,就来问朱旭的意思。“什么怎么了?”“你不是常说什么只为百姓述疾苦,不为君王饰太平吗?怎么这会这么客气?”“陛下执政九年,政通人和,天下太平,国富民强,是楚国百姓之福。陛下有失,臣子有责任指正。陛下有德,我这做臣子、做晚辈的,又怎么能不感激不敬重呢?”“突然这么客气,我还真有点不适应。”“我知道陛下有意借我之口说话。不过这些年,陛下与群臣都已经做的很好了。”

    朱旭有朱旭的考量。不可能要求整个楚国河清海晏,上到帝皇、下到小吏。百官心如明镜。不过这些年,朱旭也到楚国各地去看过,至少太平年间,百姓不会活不下去到自卖为奴的地步。地主豪强巧取豪夺鱼肉百姓的事儿也不算太严重。虽然没去过边地,但边地有自家阿爹镇着,不用他操心。

    这边上元节,文气十足,另一边的一群武夫,可就比这边热闹多了。

    玉剑宗。上元节本来就够上下杂役忙的了,这回的上元节,更是叫人忙得连轴转。只因为,天下剑宗第一的剑甲,玉剑宗宗主最敬佩的同道,天下风头无两的第一剑君子剑白染玉今日来玉剑宗赴宴。宗主玉如意是一点前辈的架子也不顾了,不仅言辞诚恳以兄弟相称,还亲自带着门下亲传弟子出山门五里相迎。

    “晚辈白染玉,见过玉前辈。”君子剑白染玉,当真是百闻不如一见,谦谦君子,温润如玉,气质儒雅,面对玉剑宗宗主,不卑不亢,谦和有度。莫说寻常女儿家,就是一向宣称对成年男子不感兴趣的六徒赵影儿也挪不开眼睛。其余弟子,也莫不为之倾倒,这群人中,最镇定的,倒是二姐黑羽。

    “白老弟不必客气,学无先后,达者为师,白老弟称我为前辈,我受之有愧啊。”“玉前辈是最年轻的剑甲,是剑道宗师,如今不过是年纪所致,并非技艺不精。何必自谦。”“白老弟,不用安慰我,输给白老弟,我服气。我比白老弟年长几岁,白老弟若是看得起我,可以称我一声兄长,也算是给我面子了。”“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见过玉兄。”白染玉也不再客气,真就跟玉如意以兄弟相称。

    “来来来,白老弟,咱们上山说话,别在外边待着了。”玉如意招呼一声,带着一众弟子御剑凌空,白染玉不必御剑,直接凌空而行,落后半步,跟在他身后。最小的徒弟唐墨——就是当年的唐十六,还不会御剑,站在大师兄身后,由大师兄带着,一同上山。

    “白老弟去年夺冠,本来我是想去当面给白老弟庆贺来着,不过我这毕竟是一宗之总,宗门事务繁多,错过了机会。借着这杯酒,给白老弟送上迟来的祝福。”“玉兄客气了。白某人不过恰逢其会。”“白老弟真是太客气了,白老弟去年可是当真天下闻名,那年天下十八甲,十七人衬一袭白衣。”“玉兄太抬举小弟了,枪甲王隐之前辈可是成名已久的老前辈,枪出惊雷动,要是小弟对上王隐之前辈,恐怕只有四成胜率。”“那也就是说,除了隐之,其他人都不是白老弟的对手?”“玉兄实在是捧杀小弟了。术甲张天师,兵甲朱炳文,这可都是成名已久的老前辈,依小弟的本事,恐怕对上这些老前辈,胜率恐怕不足五成。”

    “哎,来,老弟,喝酒,喝酒,不谈天下事。”“玉兄请。”

    剑甲跟枪甲一样,都是无牵无挂无门无派一根人,天地为被,四海为家。那头剑甲成了剑修第一宗的座上宾,这头枪甲也不算可怜,好歹有个徒弟跟在自己身边。只要他想,依他枪甲的名头、实力,广厦万千,奴婢千万、妻妾成群不过易如反掌,不过他自己倒并不在乎这些,不如说,正因为没有这些,他才能如此逍遥自在。不过,他比起四年前出手帮助玉剑宗的时候,可不一样了,这回不是一个人了,还有个十五六岁的孩子,跟在他身边。

    枪甲这辈子,过惯了自由自在的日子,没有娶妻生子。也没有弟子,四年前碰见玉剑宗那个姓唐的小子,确实动了收徒的心思。可惜人家宗里的宝贝,自然是不肯放的。也就作罢了。

    他也不强求。能收到徒弟就收,收不到拉倒。反正他这一身本事,他师弟也不比他弱。有他师弟开宗立派,教授武学,也不怕失传。

    对,天下人大多以为他无门无派,独来独往,但怎么想也都知道,至少该有师傅吧。没人知道,他和天下第一枪宗大袋宗宗主是同门师兄弟。他是师兄。这也就能解释,一向性子爆裂小肚鸡肠的大袋宗宗主面对压下他天下第一枪宗风头的枪甲却没有任何表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