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理道路的猴子至少有四五十只，其中还有背着幼崽的母猴。它们怀抱石块，在路边站成了两排。

    猴群并不惧怕重角号，反而一脸好奇的打量着车里的她们。

    “它们好像人啊，只是…毛更多一些。”油娜说道。

    “比大部分人都善良，它们在帮助人类清理路面，可我想不出它们的动机。”

    “会不会这附近有跟我们一样的人？我是说，你们，你和盐粒。”

    “你是说…附近有变异人？跟一只猴子成了伙伴，然后让它们帮忙清理山道？”

    听到“变异人”这个词，油娜有些不高兴了。

    “我可没说那个词。”

    米尔米却很淡定。

    “那没什么，我们本来就不是普通人类。”

    “‘一群有着特殊能力的人’，我更愿意这么称呼。而且，我也不是你们中的一员，我就是个普通人。”油娜悻悻的说，她对自己至今仍未获得家族传承的特殊能力一直耿耿于怀。

    “飞檐走壁、迅捷似风、敏锐如电，动不动就把三四个人同时砍成碎块…‘普通人’？别逗了，姐妹，你是我们家族中最疯的那个。”

    “那是我自己修炼的，又不像你们，生来就具有那种能力。”油娜嘟囔说。

    米尔米腾出右手，轻轻握住妹妹的胳膊，安慰似的说道：“那可不是谁都能练出来的本事，油娜。你绝对不是一般人，你比我更有天赋，其实你自己也清楚，对么？你总有一天会遇到属于自己的搭档，我从来没怀疑过这点。”

    油娜点了点头，她的各种情绪总是来的快，去的也快。

    重角号从猴群中开了出来，围观的猴子们目送卡车加速离去，然后又聚集成了一团，默默的继续清理路面碎石。

    “我觉得，这些猴子应该不是受到人类指使才这么做的。”米尔米说道。

    “这条路是南方商队的必经之路，可能是以前商队路过这里时，遇到了斜坡上滑落的碎石挡路。猴子们帮着他们一起清理，商队给它们南方的瓜果蔬菜作为酬谢，久而久之它们养成了习惯。”

    “瓜果蔬菜喂给猴子？那太奢侈了吧。”

    “有什么区别？反正他们本来就多的吃不完，而且肯定不会给它们全部的。”

    “我们将来到了温室，也会天天吃那些新鲜的、干净土地里长出来的植物吗？”

    “一定会的。”

    油娜一屁股坐回到椅子中，喃喃道：“是啊，一定会的…”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是最关键的，刚才那四个游骑帮的人，一定是从这条路走过，说不定他们也从那群猴子身边经过，我们得小心点。”

    “这条山路有不少岔道。”

    油娜用手指指着地图照片。

    “只有这条路做了醒目标注，是因为这条路周遭的状况最好--这里没有危险，路况也很好，可这不代表它就是唯一一条道路。你看，这旁边有许多小道，应该就分布在这条山道下方的溪谷附近。”

    “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发现我们走的是这个方向。到时候，下面的小路也会成为他们搜寻的目标，他们对附近的地形可比我们熟悉的多，但我们就没有这个优势。”

    “那你的意思是…沿着这条大路一直走？”

    “对，现在路况很好，我们可以一直走下去，即便有可能会被发现。等再回到戈壁上的时候，我们就不走大路了。”

    “没错，”油娜点了点头，“盐粒的身体状况很差，我们不能再在路上耽搁太多时间了，必须赶紧找到一个较大的城镇。”

    “有了净水滤芯，我们可以在野外待的更久，至于吃的…培育槽里面的黑豆足够应付一阵子了，虽然味道不怎么样，总好过饿肚子。”

    “那她怎么办？”油娜用拇指指着身后的纷花，“就这么让她跟着？”

    “吃不了我们多少东西，留着她…”米尔米飞快的看了纷花一眼，“希望将来有用上她的地方。”

    油娜点了点头。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

    沉重的呼吸声在盐粒耳边响起，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那是自己的鼻息声。

    虽然醒来了，但他仍旧没法睁开眼睛。

    重角号车厢内弥漫着略有些呛鼻的空气，盐粒知道，霸王又把休眠池的舱盖打开了。

    池子中的工业废水虽然经过稀释，但依旧让人习惯不了，再加上盐粒昏睡了不知几日中呼出的废气，这个密闭空间里的空气已经污浊不堪。

    盐粒睡的昏昏沉沉，思维有些迟钝，他不清楚为什么米尔米不打开换气装置。

    按照往常，她早就该找个污染度较低的地方停下，再把车厢内的循环机打开。可是今天，盐粒并没有听到那些机器作业时发出的噪音。

    他眼皮沉重，浑身使不上劲，连动一根手指头都做不到。

    车厢外似乎有狂风呼啸的动静，还有沙石打在车身上发出的碰撞声，那节奏就像是雨点般紧凑。

    “外面起大风了…怪不得米尔米没有打开换气装置。”盐粒思考了半天才想明白。

    他脑子今天不知怎么的，似乎格外迟缓，盐粒把这归咎为刚起床的缘故。

    既然他连睁眼的力气都没，那不妨让霸王替自己行动。这个念头刚在心里闪过，盐粒就发现“自己”可以睁开双眼了。

    车厢内还是一如既往的黑暗，但在里面生活惯了，倒也不碍事。

    霸王的视角低矮，多半个脑袋都埋在废液中，只露出一对金色眼珠。

    下意识的一抬头，盐粒就看到了自己的身体，正躺在近两米高的悬床上。

    霸王可能早就醒了，它一直在休眠池里闹腾，呼唤着盐粒，终于是把沉睡中的盐粒给唤醒了。

    盐粒的意识转接在了伙伴身上，他熟练的控制着霸王的身躯，就如同那是他自己的身体一般。

    从休眠池里爬出来时，盐粒把不少废液带到了地板上，可他现在也管不了那么多。

    “得去告诉米尔米和油娜…我动不了了。”

    霸王的体型庞大，刚往前迈了一步，盐粒就感觉自己似乎撞倒了什么东西。

    他收了收尾巴，尽量让它安分一些，可霸王的意识也没有完全退让，它故意让尾巴甩动的更厉害。

    “老实点，哥们，油娜会生气的。”盐粒告诫自己的搭档，“别惹她生气，好么？”

    “我这是在保持身体平衡。”霸王狡辩说。

    “保持平衡…你会把卡车掀翻的。”

    霸王不说话了，但尾巴还是左摇右摆，把车厢两侧码放的物品撞的叮当作响，但这声响被外面风沙闹出的动静给吞没了。

    盐粒清楚搭档的暴脾气，以及它叛逆不羁的性子，他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多年来，他只有霸王这一个朋友，自从两人链接成功后，它就一直陪在他身边。

    霸王的性格潜移默化影响着盐粒，以至于他俩越来越相似…狂躁、易怒，喜欢用力量解决问题，也擅长这个；讨厌一切跟智力有关的东西，同时拒绝承认自己是个蠢货。

    又往前走了几步，车厢内堆积的东西更多了。

    盐粒不知道身旁堆积的那些箱子、盒子里都装了些什么，他印象中，油娜总是不停的往车上运一些大大小小的破烂，她从来不让霸王往车内走，还警告过盐粒好几次。

    盐粒看了看前面，他记得快到厨房的位置了。那个地方更是狭窄，因为加装了换气装置的循环机。

    两台笨重的电机正好对着厨房里的一体柜台，中间空余出的缝隙只能通过一人，而且还停着一辆模样怪异的摩托车，霸王这身板肯定是穿不过去了。

    “哪儿来的摩托？”盐粒疑惑了，“我究竟睡了多久？这是油娜从哪儿偷来的吗？”

    盐粒低头打量着眼前的那辆摩托，他尝试向前伸了一下爪子，但他的前肢太短，够不着，摩托车被塞在狭窄的过道间。

    光是用眼睛看，盐粒也知道，那车子绝对不是捡来的--车身很新，保养的很好，即使是在黑暗中，也能瞧出车身泛着光滑圆润的金属色泽，而且漆面没有一丝划痕。

    这辆摩托车似乎是由三大块部件拼装成的，分成车头、车身和车尾三个较大的部件，三个部位间有宽大的对接缝隙。

    车头和车尾装着两条大尺寸轮胎，轮胎两侧包裹着两个几乎同样大小的黑色金属圆盘；车身处的坐垫低矮，连接车头的前叉横着直接穿入到车身中，除了几道宽大的金属管外，车身上再没有一点机械外露，全都被漆黑的金属外皮覆盖着。

    摩托的整体漆面都是黑色的，只在车身边缘附缀了几道金色纹饰。整车造型不同于盐粒之前见过的任何摩托，虽然他对机械一窍不通，但此时竟生出坐上去试试的想法。

    正当他仔细观察那辆摩托，一声闷响突然在盐粒背后传来。

    他能感觉到，是自己的尾巴抽到了车厢的墙壁。

    可那是霸王控制的，它终于是得逞了，尾巴掀倒了一摞摇摇欲坠的箱子，最上顶的几盒纸箱掉了下来，正好盖在盐粒脑袋上。

    “别闹了！油娜会骂我的。”

    盐粒伸手想把脑袋上盖着的纸箱拿下来，他看不见东西了。但霸王粗短的前肢够不着，他只好费劲的弯下腰，低头把纸箱捧到手里。

    纸箱里一半装的都是书籍，盐粒伸出一根钩子般的指甲，慢吞吞翻阅着书本。

    “《职场达人，你不得不掌握的2600句脏话》…《下流话专家金句节选》…《打响指与骂人指南》…《撬锁与盗窃》…”盐粒随手把纸箱扔到了身后，“是油娜的宝贝，我要倒霉了。”

    纸箱被扔到了天花板，霸王故意又扬起尾巴，将飞在空中的纸箱抽了个稀碎，四散的脏话宝典又不知击中了什么玩意儿，发出不小的动静。

    “搞什么！”油娜的声音从前方传来，跟着通道门被猛的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