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伪装者(二)
“叔父……”林知礼刚想问,却被林岩松阻止。
“此事说来话长,等事后我再与你们细说。”林岩松知道林知礼要问什么,只是现在不是时候。
匕首黑衣人一声呼啸,只见一个手持短棍的黑衣人从黑暗中走出,背后还跟随大量黑衣人。
商十一与两人近身交手,刀刃与匕首、短棍相接,瞬间虎口被震得发麻,连连后退,才发现两人竟不弱于他。
“可惜商十不在这里,否则你们一个都别想跑。”
匕首黑衣人轻笑。
商十一恍然大悟,“你们是算准了商十会离开,金不换是你们的人!不对,他不是你们的人。”
“你们是什么人?为何几次三番刺杀?”
黑衣人不语。
“不说话,等我擒下你们,严刑拷打之下,我不信你们还不说!”说完,商十一提刀劈向匕首黑衣人。
匕首黑衣人再次轻笑,比划一下手势,短棍黑衣人立即冲向林岩松等人。
“休想!”商十一爆喝一声,舍去防御,硬受一击匕首,也要拦住短棍黑衣人。
张之初四人当中只有林知礼懂得些许武功,一个与商十一不相上下的高手,足以如砍瓜切菜般将他们瞬间击杀。
短棍黑衣人被拦,与匕首黑衣人相视一眼。
先解决拦路虎。
商十一以一敌二,压力可想而知,身体上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多。
他知道自己挡不了那么久,当即对林知礼说道:“郎君,快带阿郎走!”
此时其他黑衣人正在围攻四人,林知礼他们根本没机会逃跑。
林知礼知道必须留下一个人殿后,一个爆发暂时击退黑衣人的进攻,转头对着张之初说道。
“张兄,多谢这一路相救,今天恳求你再帮我们一次,带妹妹和叔父走,一定要保护好他们!”
张之初从林岩松被偷袭开始,就感觉局势已经不是他所能控制的了,此时两股战战。
见林知礼相托,知他已有死志,自己无法拒绝,而且自己还要依靠他们翻身呢。
“好,我在他们在,我死他们依然在。”
“多谢,若有来生,当做牛做马。”
“哥!”林知徽刚想说话。
“哥说好的要保护你的,哥说到做到。张兄,快带他们走!”林知礼快顶不住了。
张之初连忙拉起林知徽的手,和林岩松往后山跑,他知道路,金不换告诉他的。
林岩松突然回头大喊:“商十一!”
“是,小人必以命护郎君周全!”商十一高声回答。
说完,商十一开始以命相搏,放弃防御,招式大开大合,竟然将两名黑衣人逼得畏手畏脚。
匕首黑衣人见林岩松即将消失不见,也是急了,如果让林岩松逃掉,他们的任务就算失败了,任务失败的惩罚他不想再承受一次。
对短棍黑衣人说道:“你去追他们,我来拖住他!”
“休想!”商十一力量再度加大。
“就你会拼命,老子也会!”匕首黑衣人也以命相搏。
两人一个对砍,各自兵器被崩飞,以拳相击,拳拳到肉,鲜血四溅。
商十一有心阻拦,却无能为力,眼睁睁看着短棍黑衣人向林岩松的方向追去。
……
张之初拉着林知徽在后山慌不择路,林岩松跟在后面。
林知礼虽然挡住了大部分黑衣人,但还是有少量黑衣人越过他,追杀而来。
三人毕竟没练过武,体力比不上这些黑衣人,更别说林知徽了,速度渐渐慢了下来。
回头望,黑衣人已在几十米外,不久必会追上。
“前面有岔道。”林知徽惊呼。
只见前方出现分岔路口,一左一右,一宽一窄,左边宽约半丈,右边则是羊肠小道,不足三尺。
“小兄弟,我们必须分开跑。他们的目标是我,如果我们不分开跑,迟早要被追上,到时候谁也跑不掉,所以,你带着徽儿从另一条路走,我走另一条路。”林岩松对着张之初说道。
张之初知道这是最好的办法,点点头。
“叔父……”林知徽眼泪再也忍不住了,哥哥为了她能够活命,挡在敌人面前,现在生死未卜,如今为了她,叔父也要如此,她可能要失去两位亲人。
“孩子,别哭,生离死别乃人之常事,以后要自己学会坚强,这也是我为什么要带你们出来的原因之一。”
岔道眨眼就到,未来得及好好告别,林岩松一头扎进左边的宽道。
林知徽泣不成声,任由张之初拉着跑。
黑衣人们追到岔道停了下来,刚好此时短棍黑衣人也追到此处。
“你们两个去追那对男女,剩下的五个随我去追林岩松。”
一持刀一持剑的两个黑衣人应诺,离队去追张之初。
……
月光明亮,繁星璀璨,本该漆黑一片的森林,却依稀可见树下的草丛。
张之初与林知徽深一脚浅一脚地行走在森林里。
他们刚刚发现羊肠小道没路了,于是挑了个远离林岩松的方向前行。
“我们必须找块空地,我需要根据星星寻找方向,否则我们只会在原地绕圈。”张之初回头对林知徽说道。
众所周知,人在迷失方向时,行走的路径是一条曲线,即使他一直以为自己走的是直线,但最终可能会走回原地,类似鬼打墙,虽几率不高,但如果出现,那就是最糟糕的情况,加上他们现在被追杀,那更是火上浇油,雪上加霜。
林知徽一直低着头,听到他的话,嗯的一声后,没了声响。
张之初一下子把她头按下来,两人隐在草丛里。
“嘘”
张之初示意噤声,又指了指不远处黑影。
顺着张之初手指的方向,林知徽看到不远处那团黑影在涌动,片刻间蹿出两名黑衣人。
“你有看见人吗?”剑人问道。
“没有,刚才还看到一丝白色的踪迹,现在看不到了。”刀男回答。
“他们肯定跑不远,我们去那边搜。”剑人建议。
刀男点头。
两人走向张之初本来要去的方向。
张之初见他们走远,低头一看林知徽的穿着,差点没背过气,上衣竟是白衫,虽然在牢里住几天,又在林里穿行,部分位置已变脏转灰,但仍然有部分呈现亮瞎眼的白色。
失策了。
“把衣服脱了。”
“什么?”林知徽头顶问号,俏脸微红,“你……想干嘛?”
“他们是根据你的衣服一直追过来的,白色太显眼了,把衣服脱下来给我。”
“哦哦。”林知徽小鸡啄米,麻利地将白衫脱下,交给张之初。
张之初摸了摸头,趁机瞟了一眼浅绿抹胸,林知徽看到了他的小动作,连忙掩住胸口,气鼓鼓地瞪着他。
小屁孩,没长大,张之初不屑。
“你应该庆幸你没穿白色的。”
林知徽会意,也不反驳,她确实感到庆幸。
“他们找不到肯定还会回来,你稍等一下。”
只见张之初带着白衫来到那两人蹚出的小径上,撕下一块衣服放下,处理好痕迹,快速回到藏身处。
“我们再换一个藏身地。”
接着两人又在上一个藏身处更远,更隐秘的地方找了一个藏身点,视野范围更广,并消去一路的痕迹。
张之初蹲在草里,望着那两个黑衣人离去的方向。
林知徽看着张之初的侧脸,此时的他灰头土脸,看不清模样,突然想起自己好像没见过张之初真正的样子。
唯有这双眼睛,似有繁星坠落其中,一闭一合间,群星为他而闪烁。
……
刀男与剑人比想象中更快返回。
刀男率先发现那块撕下的白衫,递给剑人。
“是那个女的。”
剑人接过白衫,摸着是上好的罗织物,瞬间将其揉在手里,看着自己蹚出的小径,道:“没想到他们竟敢往回走!我就说刚才为什么一直找不到他们留下的小径,原来根本就没有往这走。”
“这俩人没我们想象中简单。翻找下他们的藏身之处,我怀疑刚才他们就在这附近。”
剑人搜寻了一圈,找到张之初上一个藏身点。
“可惜了,刚才应该搜索一下的。”刀男惋惜道。
剑人一剑劈断周遭的草丛,恶狠狠道:“追,别让他们跑了。”
等两人走后,林知徽刚想要出去,却被张之初按了回去。
“再等一等。”张之初说道。
林知徽疑惑,但没问,她突然发现自己好像很相信眼前这个男人。
果然,没一会那两人又返回来,找了一圈却什么也没发现。
刀男质疑道:“你别疑神疑鬼了,要是我,早就跑了,那还敢留在这,赶紧的,要是让那两人逃了,看你怎么交代。”
剑人皱眉,难道他们真的走了?
“走,我们赶紧去追,要是让我抓到,定要他们生不如死!”
两人走后,林知徽不可思议地看着张之初的侧脸问道:“你怎么知道他们会回来?”
“猜的。”张之初解释道。
“反正多花十几分钟,也就是一盏茶的时间,不算什么,因为从目前这种情况来看,追杀我们的只有他们两个,所以我们现在最重要的是,稳,只要他们不知道我们的行踪,那我们就拥有很多时间和他们周旋。”
“明白?”
林知徽似懂非懂,点点头。
“走,我们俯身前行,沿着他们刚才开辟的小径即可,不和他们一个方向。”
林知徽跟在张之初后面,很快,他们就遇到黑衣人选择折返时的终点,因为前面没有人为开辟的新痕迹。
“蹲在这别动,我去去就回。”
不等林知徽回应,张之初以自身为中点,前进方向为北,飞快向西北方向奔跑,心中计算着时间,一路上尽量制造更多的人为痕迹,同时随机扔下一块白衫。
林知徽看着张之初的身影逐渐消失,深林里的各种恐怖叫声不断袭来,她突然冒出一个念头。
他是不是要抛下自己跑了?他那么厉害,一个人肯定不会被抓到,如果带上我就不一定了,我就是他的累赘,对,肯定是这样的。
不会的,他答应过哥哥,只要他在我们就在,我应该相信他,这一路他都没丢下我。
别骗自己了,叔父现在已经没了,他已经失诺,而且你就是累赘,没有任何价值,他凭什么不放弃你?
你就是累赘!
你就是累赘!
……
人是悲观动物,在陷入绝境时,最先想到的是绝望,然后大脑里涌出一堆,对解决现状没有任何帮助的想法,将自己的心理击溃。
林知徽也不例外。
她现在脑子里全是负面情绪,一想到哥哥和叔父已死,张之初把她抛下,她接下来的命运不是被野兽分尸,就是被黑衣人抓到,折磨致死。
绝望让她只剩哭泣。
忽然,她感觉眼前逐渐黑暗,耳边的声音也逐渐远去,只剩下心跳声。
听着心跳声,她感觉呼吸好困难,好难受,好像下一秒就要死。
就在此时,一双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把她摇醒。
张之初刚回来,发现林知徽坐在地上一动不动地看着前方,眼神呆滞,毫无生机。
遭了,你小妮子遭遇了什么?我就离开一会,怎么变成这样?
连忙将其摇醒。
林知徽视觉慢慢恢复,看到眼前的土脸,知道是张之初,顿时心中狂喜,一把将张之初扑倒在地,埋进怀里痛哭起来。
张之初手足无措,只能任由她抱着。
“我以为你要把我丢下了呢。”小妮子从他怀里发出嗡嗡的声音。
“怎么会呢?我可是答应你哥哥的,我在你在。”张之初安慰道。
总算知道这妮子为什么这样了,都是胡思乱想惹的祸,不过也能理解,毕竟才十五岁左右,这几天的事普通人可能一生都不会经历过。
其实他有想过把她丢下,毕竟多带一个人多一分风险,说她是拖油瓶也无可厚非,但她也不是完全没有价值,只要帮她成功逃过追杀,回到上林县,以她的身份收拾李三道不在话下,也能帮他洗掉罪名,毕竟顶着个杀人犯的罪名做什么事都碍手碍脚。
只是对不起那两个人,唉......。
扯远了。
他不想丢下林知徽,更多的是,他接受过社会主义教育,让一个十五岁的姑娘在深山的夜晚里行走,独自面临野兽与敌人的死亡威胁。
他做不到。
尊老爱幼,乐于助人已深入他的骨髓,否则他也不会来到这个世界受罪。
想到这里,张之初就一肚子气。
真是好心没好报。
这是什么破地方,破地方,破地方!
一过来就在监狱,成了囚犯,好不容易越狱,路上还被打劫,又进了地牢,费尽口舌,挖尽心思,取得信任,才脱离危险,又不知道从哪冒出一堆黑衣人,见人就杀,现在还不知道能不能摆脱他们,我真的是。
焯。
林知徽感受到张之初的心潮起伏,从怀里抬起头。
“你没事吧?”
张之初回过神来,知道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还是逃命要紧。
“我没事。”
张之初看着林知徽的双眼。
“你要坚强,知道吗?我不可能每时每刻都在你身边,到时候你要自己靠自己。”
林知徽点点头,她也知道自己有些脆弱。
张之初可不管她有没有听进去。
“赶紧起来,我们要继续跑路了,他们估计要追过来了。”
林知徽这才发现自己抱着张之初,女上男下,姿势尴尬,顿时羞红了脸,慌张站起来。
张之初倒是没在意这些,站起身,伸出手。
“接下来我们要走快点,尽快找到开阔地,辨清方向。”
“他们大概率会在这里分头追我们,到时候如果我们找不到开阔地,也好对付分开的他们。“
林知徽将小手放在温暖的大手上,一股强烈的安全感涌上心头。
接着,张之初以自身为中心,前进方向为北,向东北方向快速移动,同时丢下一小块白衫,以迷惑敌人。
一眨眼间,两人就消失在夜色之中。
......
再说林岩松这边,和张之初分开逃跑后,也是一路慌乱逃窜,但他始终跑不过练武的。
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只见短棍黑衣人停了下来,从手下手里夺过弓箭,挽弓瞄准,“嗖”的一声,直接命中林岩松小腿。
林岩松吃痛摔倒在地,又连忙爬起来,一瘸一拐向前跑,但怎么可能跑得过黑衣人,一下子就被黑衣人围住。
“别杀我,别杀我,我有钱,有美女,整个广南西路都听我的,你们要什么我都给你们,只要你们不杀我。”
林岩松自知逃不过,连忙举起双手,制止黑衣人下一步动作,试图以钱财、美女诱惑他们,只求饶他一命。
黑衣人却不说话。
林岩松见他们不为所动,知道自己恐怕在劫难逃了,顿时痛哭流涕。
“求求你们,放过我吧。”
“我不知道哪里得罪你们,几次三番刺杀我,我自认一直以来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为何要杀我啊?”
短棍黑衣人走到林岩松跟前,一脚踩在他受伤的部位,俯身捏住他的嘴说道:“谁叫你是林家人呢!你只需要知道有人想让你死就行。”
“啊~~~”
林岩松感受到小腿处传来的剧痛,一浪胜过一浪,忍不住惨叫。
“说真的,想杀你,真不容易,让我们损失那么多人马!”短棍黑衣人碾着林岩松的伤口,恶狠狠道。
林岩松痛得满头大汗。
“到底是谁要杀我啊?”
既然必死无疑,他只想死个明白。
短棍黑衣人看着林岩松痛苦、哀求的目光,思考片刻,觉得优势在我,胜券在握。
“告诉你也无妨......”
短棍黑衣人松开脚,转身掏出白色的绢布,擦拭手指。
“其实......”
“我也不知道,我们只是奉命行事而已。”
“哈哈哈~~~~”
林岩松听完阴沉着脸。
“你说的是真的?”
“当然,我没必要骗一具尸体。”
“既然如此,那你们可以......”
“安心去死了!“
只见林岩松一拍地面,立起身,连出五掌,分别击中五名黑衣人,黑衣人瞬间被打飞十几米远,落地时全身骨头尽断,心脏破裂而死。
短棍黑衣人听到这句话顿感不妙,刚一转身就被林岩松一手捏住喉咙,巨大的力道让他动弹不得。
“你......”
“咔嚓。“
短棍黑衣人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被扭断脖子,一命呜呼。
林岩松随手扔掉黑衣人,抬起中箭的脚,面无表情拔出小腿的箭,又捡起那白色绢布。
\t“朋友,看了这么久,不出来相见吗?”林岩松突然说道,好似知道附近有人。
周围一切如常,唯有夜虫鸣叫。
“怎么?要我亲自去找你吗?”林岩松低头擦拭着每一根手指。
夜风吹过树梢草丛,发出“沙沙”的声音。
林岩松突然停下手中的动作,咧嘴笑道:“抓到你了,小老鼠,嘿嘿嘿。”
林岩松衣服无风自动,头发飘扬,身体四周有未知气体在流动,两腿深蹲,好似下一秒要暴射出去。
风已停止,虫也止鸣,万籁俱寂。
确认四周无人,林岩松收起姿势,将绢布丢在黑衣人不可置信的脸上,满脸阴沉。
布了这么久的局,没得到他想要的答案,让他很不爽。
不过很快,他又恢复了痛苦的脸色,给自己小腿简单包扎一下,将这些黑衣人的尸体掩埋在附近后,一瘸一拐地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