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柳林风声
雪还在下,窗台摆放着几盆花,左边是君子兰,那边还是君子兰,在寒冬天里,孤独的绽放着。
客厅右侧书房传来琅琅读书声。
“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挟飞仙…”
门没关,乐高桌旁,一栋消防楼刚彻好,小家伙读到一半,似是忘词了,放下积木,挠了挠头,嘴里咕哝着:“挟飞仙什么呢…”
“挟飞仙以遨游,抱明月而长终。知不可乎骤得,托遗响于悲风。”
温陌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星期三高兴地朝她招手,“小舅妈,过来陪我玩。”
遗传了谢侗侗,六岁的唐轩性子大方热情。
“你是星期三出生?所以都这么叫你?”温陌裳坐在了他旁边。
“NO....”他伸出一根手指,笑着晃了晃,“两岁那年,我摔坏了家里最贵的一个古董杯,那天是星期三。”
温陌裳:“......”
“舅妈你也会读赤壁赋啊?”
她点头,随意拿起块积木在手上把玩着,“不过我在你这么大时,只会最简单的诗词,所以....““
她揉了揉小家伙的脑袋,“你真的好犀利。”
星期三笑得眼睛眯成缝,突然想到什么,从自己的小书包里抽出本柳林风声,“我会用英语念这个,你要不要和我一起?”
温陌裳说好。
谢凌声很忙,一通电话一小时过去,再回到餐厅,温陌裳人已经不在了。
沿着声音来到书房,窗玻璃透进来的阳光,她的长发垂下来,笑得明媚,一口流利的口语,模仿动物各种表情,惟妙惟肖。
没有打扰他们,他站在门外,安静地听着,嗓子隐隐发涩,想喝酒,沉默几秒再呼吸,像是这般,就已经闻到空气里的酒味,
一笑,作罢。
这大概是最有耐性的一天,原来她的笑声能疗愈。
星期三先发现了谢凌声,弯着眉眼朝他挥手,“大佬,你忙完了?要不要陪我聊会人生?”
温陌裳忍住笑意,回头看他。
谢凌声两手抄着裤袋,迈脚走过去,抬手敲向那圆脑袋,“英语讲得磕磕绊绊的,就你这样怎么进汉德?”
星期三不惧打击,牵起温陌裳的手,翘起嘴角,“谁说的?我们配合得不知道多好。”
谢凌声垂眸,盯着那只小胖手,“唐轩...”
“嗯?”
“我数三声。”
“什么?”
星期三后知后觉的,从那双黑幽的眼睛里,窥见了一丝火苗,凭借六年的生存阅历,就在谢凌声手伸过来时,他已先一步弹离温陌裳身侧。
“舅舅…你…你要控制你自己。”
简姨和徐妈妈正好经过,星期三迈着小短腿赶紧逃离现场,“好饿,我想吃简奶奶做的烤羊排。”
简姨两人往里瞄了眼,顿时明白,笑着将小家伙领开了。
桌旁,温陌裳单手托着腮,另一只手捏着个戴白帽的人仔,随意把玩了两下,待谢凌声走近时,听得“咔”的一声,人仔的身体被掰成两半。
辛斯特勋爵就这样,在她手里变得四分五裂。
谢凌声看着她的举动,没说什么,只是问:“要不要去花园走走?”
她望向窗外,小雪停了,倾泻下的阳光,晃眼白茫。
“好....”
只穿着针织毛衣的她,没走两步,肩上搭了件风衣,她微偏头,谢凌声正好摸出了根烟,见她定定望着自己,嗓音略带笑,问:“想要?”
温陌裳只抽女士薄荷烟,犯瘾最大时,是在姐姐自杀那阵。
她忘不了那天,连夜坐飞机赶去离岛,却连最后一面都见不着,夜寒风凉,大雨下了一宿还没有停的迹象,殡仪馆内,她捧着冰冷的骨灰盒,像被抽掉了魂,脸白得骇人。
谢凌声点燃了烟,她毫不客气的从他手里拿过来,深吸一口,不习惯那股味,皱着眉又还回去。
“掐了吧,我闻不到花香了。”
宫粉梅开得正好,散着淡淡的幽香,温陌裳站在树下,两手拢紧了他的风衣。微仰头,伫在原地好几分钟,不知道是在看花,还是在看落在枝桠上的麻雀。
谢凌声抖了抖灰,掐灭了烟头,走到她身边,“明晚有个新春派对,你陪我去。”
陈述的语气,不是询问她的意思。
“我得回去一趟福利院。”
谢凌声转眼,与她对视,笑问:“不想要谢震麟的专访了?”
温陌裳反应过来,“你哥哥会出席?”
几片柳絮落到她的肩头,他伸手轻轻拂去,轻应了一声,“答应了做一期专访,时间限制二十分钟,不能超时。”
一缕发丝散下来,温陌裳抬手勾到耳后,继续向前走,“你们兄弟感情很好吧?”
谢凌声跟在她身后,停顿了数秒,只回了句:“他救过我一命。”
方才还停在树干上的几只鸟儿,这会喳喳叫着飞落到地面,跳跃着啄食。
温陌裳凝视着,心里莫名生出一种空落感。
“哦?怎么救的你?”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前面圈了个栏,是狼青的窝,她止步,对它挤了个眉眼。
“十五岁飙车,车内着火,他拽我出来的。”
谢凌声没说太多,轻描淡写几句,从边上随手捞了个拉环扔进去,狼青很开心,摇着尾巴吠了几声,叼着玩具绕着跑。
温陌裳看一眼他,“那如果有一天…我是说如果,他要是发生什么意外,你也会不顾安危去救人?”
谢凌声没有回答这个假设性问题,向前两步,嘴巴贴到她耳边,带着几分玩笑,“一直提他做什么?别说你勾我,是为了他?”
“怎么可能?”她心虚别过脸,手臂顿时被拽住。
“疼...”她蹙眉,想拂开,却被抓得更紧。
谢凌声盯着她,忽尔轻促地笑了,手掌伸向她腰枝,往前一带,“你要什么,我都尽量给你,他已婚了。”
温陌裳伸出手抵在他身前,“那明天什么时间?”
“我会安排,帮了你,要怎么报答我?”
温陌裳眨了眨眼,“改天亲自下厨,请你吃饭好不好?”
她说话时,长发落在他的手臂上,谢凌声低了头,想抱她,大门外车喇叭声响起:“嘟嘟…”
温陌裳偏头望去,从镂空门外瞧见两辆跑车。
开路虎的男人率先探出个头来,将墨镜移下来一点,眯着眼打量眼前两人,旁边的车子也跟着停下,透过挡风玻璃,温陌裳瞧见主驾上的男人。
他笑着举起了一瓶酒,银色瓶身镶嵌的不知道是宝石还是碎钻,日光下晃得人眼都睁不开。
是何正楠和苏家的公子,何正楠在医院和温陌裳有过一面之缘,客厅里,他端着个咖啡杯,笑着揶揄,“是谁上次说没在交往,连朋友都不是?原来瞒着我们都同居了啊,这就不够意思了。”
“没有同居,我就....只是来住一晚。”温陌裳否认。
“你这话骗星期三,他也不信。”说完,他笑着对苏琛抬了抬下巴,“转账。”
苏琛摇头,在心里轻叹口气,随后,他滑开手机屏幕,转了笔账到狐朋狗友群里,很快的,就被人刮分没了。
何正楠看了眼收到的账目,眼尾挑得像个奸商,“谢了,这个月你要有个骨折腰疼的,免费给你治,只限本月。”
“你小子咒我!”苏琛随手抓起一塑料罐子,作势就要砸过去,默了默,还是放下来。
某人爱犬的鸡肉奶酷味狗粮,弄脏了地板,他有可能要自己舔干净。
“算了,愿赌服输,最近运势不好,哪都不去。”
温陌裳多嘴问一句,“你们在赌什么?”
谢凌声不在客厅,何正楠回头望一眼,压低声音:“我们在赌,今年之内谢凌声有没有可能脱单,我押了二十万,另一个兄弟也押了二十万,就这样刷了他一笔。”
温陌裳:“......下次有什么好赚的项目,带上我。”
何正楠笑起来,气氛融洽,苏琛也加入,三人便开始聊起来。
“你做娱记的,有没有蹲过嘉欣BB?”
温陌裳剥了颗坚果,啪的一声送进嘴里,她点点头,“有的,她这月又换年下男友了。”
苏琛一脸震惊。
“还不止一个。”
苏琛手心放在了胸口上,悲戚眼神望向何正楠,“楠,倒杯水来,我有点喘不过气。”
温陌裳看他那浮夸样,弯起嘴角,“喜欢欣欣啊?”
“喜欢,想睡.她很久了。”
“咳咳....”何正楠翻了个白眼,“苏二公子,你可是个画家,这么丧心病狂的话都说的出来?”
他喝了口水润润喉,接而补充了句:“应该放在心里。”
温陌裳被他们逗笑,苏琛看着就一副游戏人间的样子,没想到还是玩艺术的,她想起姐姐当年也喜欢绘画,不走演艺这条路,兴许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苏琛问她:“你多大了?”
“二十二。”
“还挺配,声比你大三岁。”
后院的烤羊排弄好了,谢凌声端了一盘到客厅,左脚刚迈进,就见三人围一起聊天,何正楠不知说了句什么,惹得温陌裳捂着嘴笑。
他站那里看着,迷迭香味漫开,苏琛吸了吸鼻子,“好香啊。”
一抬头,见着谢凌声像个门神似的站在那,目光飘过来,阴凉阴凉的。何正楠敛了笑,“好久没吃简姨弄的烧排了。”
他说着,起身走过去拿,被谢凌声拂开手,他一脸愁相,“不是给我们的啊?”
谢凌声坐到温陌裳身边,戴上手套,将最大那块肋排剥下来,投喂到她嘴里,“辣不辣?”
温陌裳摇头,“不会,很香。”
两人你一口我一口的,旁边两人受不了,互相交换了个眼神,眼疾手快抢了剩下的。
“琛琛,好吃吗?辣不辣?”
苏琛做作的抛了个眼神,“不会,好吃,真香!”
谢凌声脱了手套,顺了个打火机,抬手要砸过去,两人笑着躲到了酒柜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