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兮,情兮,思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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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曲音入心琴相赠(二)

    又听男子说此琴乃是用上等白桐木所制,钟离湲对它便更是满意,于是决定买下它。可最终这琴却是免费赠给了她,男子执意不收取她的半点财物,只言这乃是自家公子授意,他不过是奉命行事而已。并且简单解释了一下赠琴的理由,说他家公子对刚刚的弦音有所感。

    也因此,钟离湲难得对一个人产生了几分兴趣,提出要与他家公子一见,好当面感谢这赠琴之情。但最终未曾如愿,男子只说他家公子刚刚有事,已经离去。

    当然,钟离湲今日买琴也并非是一时兴起,而是在很多天之前就产生了这样的想法,只是一直不曾付出行动而已。

    那还是在她苏醒后不久的日子里,何氏觉得她的病还未痊愈,要求她多休息,每日只允许她花半个时辰的精力用在识文断字,听夫子授课上。

    一日午后,无事可做的她终究是有些坐不住了,于是吩咐锞儿带着她在侯府中转转,这也算是她第一次特意去游赏了解这座府邸。

    一路走下去,钟离湲不得不承认这府邸修建得确实足够恢宏庞大,亭台楼阁连阙成片,大小院落数不胜数,奇花异草四处可见。内有人工开凿的湖泊,湖上栈桥铺陈,蜿蜒回旋,连着湖心凉亭。

    听锞儿讲,她们府中连带着门客、府兵及奴仆一起,总共也就八百多人口。如若除去奴仆、府兵不说,那么与其他那些妻妾子嗣成群的王侯贵胄之家比起来,这人口数量可以说是微不足道了,只因其他府邸的人口数量皆是数以千计。

    听锞儿讲了很多,最后,钟离湲在一处雅静的院落外停了下来,不禁抬头向牌匾看去,上面写着“棠漓宛”三个字。她想,她所住的院落因两棵桃树而取名“桃溪榭”,那么,估计此院也是以院中特有景物为名,这便使她产生了几分兴趣。随后又听锞儿说,这曾是她姐姐钟离泠所住的院落。算起来,这里已有六年无人居住。

    钟离湲推门而入,院内静谧无声,一丝不乱,井然有序,可以看出,这里应该时常有人打理。而花圃遍植海棠,果真如她所料的一般。

    如今正值仲春时节,霜色花苞已挂满苍劲的枝头,她知道海棠的花期是四月,这些含苞待放的骨朵很快就可细吐芬芳。

    她不难知晓,海棠应该是钟离泠最喜爱的花木,只是如今钟离泠远在北越国,而北越国天气寒冷,并不适合海棠的种植。

    想到这,她竟突然替钟离泠感到哀戚,古代贵族女子的命运往往与政治相连,想来钟离泠也只不过是统治者的工具罢了。

    钟离湲踩着细碎的步子缓缓而行,踏入屋内,略略环视了一下,四周布置雅致,物品摆放井井有条,一尘不染,就如同屋子的主人从未离去过一般。

    她很快瞥见靠东的位置无声的放着一张古琴,便走了过去。

    在竹席上坐下,望着一根根琴弦,她不自觉就将双手放了上去,开始缓缓而弹。

    她在美洲留学的那段日子,曾与一名同在美洲留学的国内女孩一起接触过一些东方乐器及相关音律,从此便爱上了这古琴弹奏出的曲子。

    回国后的她在忙碌中不惜抽出时间去学习了古琴,虽称不上特别专业,却算得上娴熟,技艺甚至并不差于一些练琴多年的人。

    琴音渐渐由珠成串,那是她所喜爱的一首曲子《潇湘水云》,婉转的曲音在屋内回荡。

    一曲弹完,站在她身旁的锞儿不禁捂住了嘴,睁圆了一双眸子,正以一种不可思议的神情呆呆地盯着她。

    钟离湲似是感受到了身侧的两道灼灼目光,平淡地侧头看去,锞儿那副惊讶万分的模样刚好落入她眼中,竟使她感到有些莫名所以,随口一问:“怎么用这副神情瞧我?”

    锞儿应声反应过来,急急咽下一口唾沫,带着满脸的不解,随即追问道:“少主,你何时竟学会了这琴技?我跟随在你身边六年,可从未见你认真学过琴。还有,你所弹奏的这是何种曲子?以前倒是不曾听过呢。”

    “我以前竟不会弹琴?”钟离湲反问。

    锞儿点点头,神情相当肯定:“反正我跟在少主身边六年,从未见过少主主动弹琴,而且在北越国时,大少主要求你学,你是死活不愿的,并且还常常捉弄授你琴技的琴师。”

    “竟是这样,我知道了,走吧。”钟离湲起身离去,然而脸上神情却是郑重了几分,对于刚刚的鲁莽举动感到有些不该。不过事情也已发生,便没必要再刻意掩饰。也幸亏如今只有锞儿一人了解她在北越国时的生活情形,此事对于其他人来说,也不会太过起疑。

    她不能告诉他人,其实她并非真正的钟离湲,况且,就算真说了,估计不仅没人会信这种离奇之事,而且还会被人误以为高烧将她脑袋烧坏了,所说皆是一派胡言。

    而如若真有人信了,那么也是一件严重之事,所以绝不能透露丝毫。当然,她时常在想,或许她她来到这个世界是冥冥之中的安排。

    事后,她虽然意识到以后需时时注意自己的行为举止,万不可再做出更多的反常之事,以免引起怀疑。但是也因此生出了买琴的心思,所以才有了后来的赠琴之事,以及再到后面因想要见那人一面而又被黄芋老人给缠上了,还给她下了这不知名的毒。

    只是如今这一遭人谋害,流落异地,那黄芋老人不仅难以寻到她的踪迹,而她想要查寻到黄芋老人的下落,也将同样困难。

    如此一来,她这毒该要如何去解,也就成了她现在所面临的另一大难题。只有半年的期限,届时如若寻不到解药,待毒发作,她还不知她将要面临的是什么,而死亡只是其中的一种可能罢了。

    大热的天带着一身鞭伤,加之钟离湲如今的这具身子骨本就娇弱,又拖了一夜。如今一道道伤痕虽已经过丫鬟处理,但终究还是条件有限,一些伤口恶化也是在所难免。因此,一直昏迷在榻上失去意识的她,待到傍晚,竟发起了高烧。

    两个负责照看钟离湲的丫鬟急匆匆地去将这事禀报给了老鸨,而老鸨在不得已的情况下,这才命人去请了医官。

    依老鸨这吝啬的脾性,舍得花银子为一个生命垂危之人请医官,可谓是实属不易。这并不是因为她有多么的善良,只是她不想因小失大而已。

    毕竟她已经在钟离湲身上花了这样多了精力,是好不容易才从她相好手里买来的,如若就这样看着钟离湲病死,那么她之前所做的一切不都白费了,不仅损失了白花花的银子,而且还白费了那么多心思,实在得不偿失,她还指望钟离湲为她带来丰厚的利益呢。

    经过医官的诊治,一日三次地被丫鬟灌药,钟离湲的病情最终渐渐好转,在第三日傍晚苏醒了过来,只是还异常虚弱,浑身无力,甚至无法下地。之后她又卧榻休息了好几日,身子才算恢复到了半好的状态,伤口结的痂还未脱落。

    自钟离湲昏迷起,至今,老鸨始终未曾过来瞧上一眼,每日的情况都是由丫鬟过去向老鸨禀告。

    直到第八日清晨,钟离湲刚吃过丫鬟送来的粥,丫鬟还没来得及将空碗送出去,房门便被两个始终守在门口外的小厮给推开了。

    听到动静,钟离湲坐在案几前平静自若,冷眸微抬,很随意地瞧了一眼,那老鸨正扭着老腰跨门而入,身后只跟着那个名叫妙莺的女子,两人依旧如那日一般,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一个表现得妩媚动人,婀娜多姿。

    钟离湲不再理会这两人,自顾自静静而坐,案几上放着那张自船舱中带来的琴,她一根手指随意拨弄着琴弦,声音断断续续的传出,时而沉闷,时而清脆,或大或小。

    一缕阳光透过半掩的窗撒落案几前,老鸨走到钟离湲面前,在那缕阳光中站定,双臂随意搭在胸前,手中帕子轻晃。

    她略微偏着脑袋拿眼角余光面对钟离湲,等了片刻,见钟离湲始终未曾理会,这才幽幽开口道:“瞧你这,身子恢复得不错嘛。那既然这样,今日便准备准备,我这小楼可供不起一个养闲的贵女。不过可惜了,非完璧之身,今夜注定无法竞出高价。”

    “可以。”钟离湲将几根纤指往琴弦上略略一顿,答得平淡而利落,随即又将话头一转,“不过,我说过给你做琴师,可没有说过愿意接客。”

    老鸨神色随即一变,条件反射地垂眼看向钟离湲。不过很快她的面色又恢复如常,嘴角竟浮起几丝讥讽的冷笑来。倒也不急,如今人都已握在了她手里,这接不接客嘛,可由不得这丫头说了算。

    “咯咯……,阿母啊,你这怕是要做亏本生意啰,咯咯……”双方微弱对质的寂静很快便被这古灵清脆的笑声打破了,妙莺将脑袋往老鸨跟前凑了凑,话语中是淡淡的嘲弄。她故意笑得眯缝了眼,以画扇掩嘴,纤腰微曳,像是寻到了一件无比有趣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