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兮,情兮,思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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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人奴群中择娼伶

    瞧着一张张神情木讷的脸,有的眼中甚至带着惶恐,钟离湲不知道这些人到底被关押凌虐了多久,其中最稚嫩的面孔不过十二三岁的模样。即使如今这些人都已被放开了手脚,但他们也似乎都失去了本能的反抗欲,形如行尸。

    不过对钟离湲来说,这样也好,她不指望有谁能上前来帮帮她,但求他们别动她便是万幸。最起码她暂时是安全的,他们对她构不成威胁。

    她无法估测自己被仍在这里的时间究竟已过去了多久,只是看到地板上那一道道从窗缝中投进的细小光束都已消散,唯有封钉船窗的木条上还残留着几粒不规则的光斑,闪闪耀耀,舱内环境似乎又昏暗了些,偶尔听得见上层嘈杂的声响。

    后来,舱门倒是被打开了一次,送来了几桶粗陋汤水与馊掉的黑馒头,他们这才解开钟离湲的手脚,毕竟路途遥远,如若让她饿死在途中,那么后面就没意思了。

    食物虽难以下咽,但手脚得了自自由的钟离湲为了能够尽快恢复体力,不得不勉强自己吃下了一些。其实对她来说,这些不算什么,想她十五岁那年,她母亲为了磨炼她的心性与意志,为了活下去,她连茹毛饮血的事都做过。相比之下,如今这些倒有些不值一提了。

    她寻了一处离其他人较远一些的舱壁,背靠而坐,闭眼使自己处于一种浅寐状态。而时间又不知过去了多久,舱门外竟突然想起了一阵开锁的动静还有一行脚步声。

    舱门随着吱呀一声被打开,钟离湲很自然地睁开半眯的眸子,视线刚好落在舱门口,火光撒进,一个四五十岁的妇人打扮得花枝招展,正与一个与她年岁相当的魁梧男子一同而入。两人后面还紧随着一个腰如杨柳婀娜的貌美女子,做掩鼻状。女子后面竟还有几个短衫壮汉,一人手举火把,其他皆持着刀棍皮鞭,以及一小木桶。

    那妇人驻足中间,借着火光,放眼自所有人身上掠过,转而面向那魁梧男子,挥动着手里的帕子,在魁梧男子胸前轻扫了一下:“就这么些人?我说石郎,你该不是为了一点银子,图倭国的市价高,故意背着我藏了一些吧?”

    “你看我这船上还有空地藏人吗?你不相信别人,怎变得连我也不信了?”魁梧男子目视着那妇人,顿了顿,“今时不同往日,如今官府查得一年胜过一年严,这营生是越发难做了。”

    钟离湲从这对话中算是听出来了,这些人竟干的是走私贩卖人口的行当,而表面上则是以普通货物做掩饰,只是这些他们被掳之人将会被贩卖到哪去?

    妇人将老腰一扭,又将手帕在男子身上扫了两下,试图做出一副娇媚姿态,连连笑道:“好好好,石郎勿要气呀,你我何等关系,我还能不信你吗?刚刚只不过开个玩笑而已。”

    “行了,时辰也不早了,还是快些挑挑。”魁梧男子略略勾唇,用视线指了指那一堆窝在一起的人奴,他似乎是早已对那妇人的这些举止习以为常。

    那妇人一挑衰老的眉眼将视线从男子身上移了开来,朝着身后两短衫男子挥了一下帕子,随后在火光的移动中向前走去。貌美女子掩鼻紧随其后,专来看热闹的。

    几人在那堆男子面前站定,一个个仔细瞧过之后,看上的便会在其身上画一道印记,而那个小木桶中装的竟是朱漆。不过人看过了一多半,选中的也仅仅两人而已,那两人样貌还算清秀,年龄皆不超过二十。

    瞧着提木桶的壮汉在第三个人身上做下了标记,那年轻女子笑得玩味至极,扭头便对那妇人轻晃着脑袋,挖苦道:“阿母,你这眼力劲着实堪忧啊,就他这样貌,这气质,只怕怎么调教都是无用的,我都瞧不上,你还指望他做了伶官后,被客人瞧上?我看难。在他身上不过是白白浪费精力罢了。”

    “你的眼力劲好,那你倒是来挑挑,阿母我也想看看,你能在这堆货色中挑出一个怎样的绝世美男来。”那妇人佯怒,狠狠斜了那女子一眼。不过她也真的有些失望,此次带来的这些人确实没有什么好货色。

    最终,她们还是将那人给选中了。所有这一切看在钟离湲眼里,虽不动声色,但她倒是对这妇人身份有了判断,不过是妓院里的老鸨罢了,而那女子自然也是院里的姑娘。

    钟离湲仅一个恍神的功夫,那老鸨已立在了她身前,借着火光,弯腰仔细瞧过后,老鸨连连称啧,故作惋惜状:“如此细皮嫩肉的,将送去倭国做苦隶岂不可惜,不如来我醉影楼,保证你有享不尽的福气。”

    “你可别打她的主意,这女子可是上面特意交代过,要送去溱壹矿区做苦隶的,这若是中途出了差错,我可担待不起。”魁梧男子走过去,适时淡淡地补充了一句,一副俯视姿态,目光落到了钟离湲眼角下的水波菱纹上,只觉得这印记独特,他以前不曾见过。

    听到溱壹矿区几字,钟离湲眸光一变,她前些日子似乎无意间听钟离沐提起过这个地方,这竟是他们自家的矿区。有了这样的意识,她不禁冷冷一笑,竟要将她卖去自家的矿区做苦隶,这一招确实够精妙,够讽刺。

    远过重洋之地,她如若真到了那里,成为苦隶,就当真是如临深渊地狱了,不是累死,便是会被一帮男子给凌辱死。况且如今的倭国本就是蛮夷之地,她不仅逃生无路,而且也没人能够救得了她,这恐怕也是是对方谋算之中的结果。

    然而这还不是最狠之处,最狠的竟是对方竟要以她家之地来折磨她身,既是对她的一种讽刺,也是给她的最险绝境。只因如此一来,就算云候府要寻她,也终究是徒劳,他们怕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她会沦落到自家的地盘上,最终受尽折磨凌辱而绝望地死去。

    这一招远比直接一刀杀了她要阴狠百倍,饱受摧残的活着比死去更痛苦,而她即将面对的却是这两种方式的叠加痛苦,慢慢受尽摧残而死。真不知道对方是与她有着怎样的深仇大恨,竟想出如此毒辣的方式来对付她。

    见魁梧男子竟出言拒绝,老鸨阴阳怪气地斜了男子一眼,轻哼一声:“闯荡江湖,你何时受过他人约束?我看你是另有打算吧?我人还在这呢,你便盯着她那张脸不放,若我明日一走,哼!你心中的盘算,别当我不知晓。”

    “没有的事。这女子身份不一般,不送走恐成为祸患。”男子双手叉腰,回答得简单而平淡,随即也从钟离湲的眼角下移开了视线。

    老鸨一舞手帕,笑着点头:“好,那你不说,我不说,又有谁会知道呢?天高皇帝远,老娘最不怕祸患。”

    她觉得这女子可比刚刚选中的三个男子有价值多了,若调教好了,能给她带来不少回报,没有人会嫌银子多,因此她不想这样轻易的放弃。

    “行了,此事勿要再多言,到此为止!”魁梧男子面色一凝,末了,又补充一句,“有人是我们得罪不起的。”

    见男子神情中透着从不轻易表现出严肃,老鸨本想再多说几句,但想了想,最终还是作罢了。

    舱内异味浓重,那貌美女子便始终以手掩鼻,她瞅着钟离湲看了一会儿,不屑地将眸光一转,问道:“这就是今日送来的?也不过如此嘛!”

    瞧着魁梧男子一脸严肃的样子,老鸨似乎也能够确认了,点头道:“应该就是她了。”

    老鸨也仅仅是前几日从魁梧男子口中得知,这次去倭国,将会有一个女子送去魁梧男子那里,并交代魁梧男子这一路上要好好“关照”,到了倭国便卖去溱壹矿区。这不,看样子,魁梧男子还没来得及关照呢!

    至于其他事,老鸨便一概不知。当然,其中有一点,老鸨清楚,魁梧男子定是从这件事情中得到了不少的好处,不然他怎可能帮人做事。

    “哎呀,看她这一身衣着,在中原国有资格穿的可是屈指可数呢!似乎只属于皇室。哼,身份尊贵又如何?如今还不是如蝼蚁一般。”貌美女子视线落在钟离湲那一身粉色曳地曲裾上,从上到下扫了几下,妩媚的话音中透着酸味。

    女子通过服饰便可看出钟离湲的身份不一般,这也是很正常的事。中原国在东洲四大国之中,等级制度历来便最为森严,因此在男女平常的穿衣方面亦有严格的规定。

    尤其是女子,不仅材质上有规定,就连款式上亦是如此,普通平民女子穿衣不得超过脚踝,四品以上的官宦贵族姑娘所穿衣裙方可曳地,而其中曲裾曳地裙则是皇子正妃、公主、郡主的专属,属于中等宫装。对于男子着装方面的要求倒是要宽松许多,普遍盛行直裾深衣,只是材质有别罢了。这其中,似乎都隐隐体现着男尊女卑的男权社会风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