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命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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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1、陨潭水库

    陨潭水库坐落在南方的某县城的群山之中,水库四面环山,那些山朝向水面的一边皆如斧劈般陡峭。传说上古时期有一条巨龙陨落在山中,砸出了这个水库下面的深谷,又有人说是一颗巨大的流星陨落在此,有科学家曾在水库下面发现了地球上不该有的矿物质。

    建国初期,水库还没建成的时候,这里只是一个普通的水潭,潭水随着季节消长,后来为了发展经济,有专家过来考察,提出了建水电站的设想。从陨潭的地势看来,建水电站几乎没什么难度,只要在浅水期将谷底深挖,增大储水量,再封掉几个小的出水口,在最大的出水口那里放几台电机,就能一年总量有上亿度电力的输出。

    这种易得的水电资源自然不会被放过,县里领导立即上马了这个项目,为此还专门修了一条盘山公路。但施工过程中,却屡有怪事发生,先是挖掘机挖出了一节巨大的骨骼,请了省城专家来看了,认为是目前未知的一种恐龙的骨骼,但事有蹊跷,如果是恐龙的骨骼,早该变成化石了,可这块骨头骨质没有石化,骨骼很大,用了一辆二十顿的货车才装下。

    那块不明骨头刚被拉走的第二天,发现骨骼的地方忽然塌方,一辆挖掘机和边上二十来个人一起掉进下面的深坑里,紧接着那坑里又不断涌出浑浊的泥水,等到救援人员过来时候,原本被抽干的水潭底部已经漫出一个足球场那么大面积的一片水域。坑里涌出来的水,十几台抽水机抽了两天才抽干,掉进坑的人自然一个也没能救出,但诡异的是,后来在那个坑出现的位置一阵猛挖,挖下去几十米,却什么都没发现。那些失踪工人的家属听闻消息,集聚在附近,有人在撕心裂肺地哭喊着亲人的名字,有人守在救援队身边,紧盯着挖掘机的每一次作业,虽然知道不可能有人生还,但家属总还在期待挖出亲人的遗体。

    救援一直进行了三天,但却一无所获,直到那位带着深度近视眼睛的人、省城最好大学里的文教授察看了施工地点周围的情形,第二天悄悄请来了附近降龙山的贺道长,道长卜了一卦,看了卦象后摇摇头说,人救不回来,遗体也找不到,但如果归还拉走的骨头,不再砍伐近山的草木,工程可以进行。

    文教授听了,连忙照着道长的意思办,原来为了工程,工人还真的在附近山上砍了大量的树木,文教授让人给种上了新的树苗;原本被运到省城的那块骨头正好运到了文教授所在的大学,后来也被运回来,埋在贺道长勘探过的地方。

    一年后,水电站真的建成,只是却再也没有办法知道那些失踪的工人遗体在何处,后来几次安抚工人家属,这事也渐渐平息,时间久了,竟然也没人相信这样的事发生过,直到五年间,两任水电站两人先后暴亡,这个诡异的陨潭才重新让人关注。

    第一任水电站站长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工程师,任职两年后,忽然晕倒在大坝上,被人发现时已没有生命迹象,医生说是中风死的;第二任站长是个壮年男子,到任三年,被发现淹死在水库里,尸体被找到时,两脚深陷在泥里,身体保持站立状,奇怪的是,他的手上抓着一团黏答答的东西,颜色红绿交错,验尸官将他手里的东西取出来之后,化验了都不敢判断是何物,交到上级部门去检查,结果却迟迟没能公布。

    不久后,陨潭水电站迎来第三位站长,是一位三十来岁的工程师,名叫吴忌。

    2、百鬼抢尸

    当年吴站长带着怀孕待产的妻子韩茜一起来到陨潭,工程师老田怕有孕在身的韩茜在水电站宿舍住不好,主动帮忙在山下的陨潭镇上给他们租了一套农家别院,吴站长新来,担心工作出纰漏,到任的前几天坚持住在水电站的员工宿舍,韩茜一个人也不愿意去镇上住,便跟着丈夫住宿舍,就在夫妻俩到水电站的第三天晚上,韩茜半夜里听到宿舍的门和玻璃窗被指甲刮擦的刺耳声响,她听着十分心慌,摇了几下熟睡的丈夫,而吴站长依然鼾声如雷,韩茜想到水电站宿舍好像住着百十号人,遇到啥事一喊,总会有人听到,外面应该也没啥不安全的,于是她壮着胆子起身,打开门来到门外,察看外边的门和玻璃窗,恍然却看见院子里黑压压的身影一片,见她出来,那群身影忽然全部跪倒在地,韩茜以为做梦,擦了擦眼睛仔细一看,月光下,她看到地上跪着的身影,每一个都眼如黑洞,样子瘆人,韩茜感到脊背发凉,她立即意识到,这些根本不是人,是鬼!

    她吓得倒退几步,回到门边,慌忙中绊到门槛,摔倒在门口的地上。

    当惊醒的吴站长起身跑过来时,韩茜已是昏迷不醒。他急忙找人,可是当他敲遍周边的宿舍门后,却发现宿舍院子里出奇的冷静,只有月光如水。好像整个宿舍楼只住着他一家!

    等吴站长一个人艰难地抱着昏迷的妻子步行去往镇上的医院时,他感觉一路上总有什么东西跟随,回头看,只有惨白月光照着空寂山间路。

    从水电站到镇上大概十来公里路程,对吴忌来说,那是他一生中最漫长的一段路,韩茜的身体在他怀中渐渐变得冰冷和僵硬,等他到了镇上医院时,已是凌晨三点,值班的钱医生看着韩茜的脸就皱起眉头,那脸色分明是人死了的样子,看着用急切而无助的眼神祈求自己的吴站长,钱医生还是伸手探了一下韩茜脖子上的动脉,却隐约发现那里,不是脉搏跳动,而是一股气息在颤动,钱医生又查看了呼吸和体温,扒开韩茜的眼睛用手电筒照了照,他确定人已死。这时候他忽然发现诊疗室的窗外黑影森森,他也有些心慌,看到死者是孕妇,他想着如果是孕妇出意外身亡,在她刚死的时候或许可以救下孩子,刚才他在死者的颈部动脉那里感觉到一丝细微颤动,这或许是腹中婴儿的生命力量。小镇的医院很小,这时候唯一能动手术的医生因为家事,已于昨天下午回二十里外的乡下去了,钱医生想到了镇子不远的钱屋村,也是他自己老家的村子里的那位鬼医钱婆婆。早年他听说钱婆婆给死人接生过。

    钱医生没有犹豫,他让医院里唯一的值班护士帮忙将已死去孕妇放在手术台上,并嘱咐她赶紧给明显虚脱的吴忌挂上吊水。然后他赶紧骑上摩托飞速向钱婆婆家那边骑过去,一路上,他好像看见医院周围被无数黑影包围着,他将挂在脖子上的玉佛吊坠扯出来放在胸前,在心里不停地念着菩萨保佑。

    半个小时后,钱婆婆坐在钱医生的摩托后面来到医院里,刚到医院门口,钱医生感到身后的钱婆婆身体微微发抖,他回头看着表情怪异的钱婆婆,钱婆婆赶紧示意他不要乱看,不要出声,钱医生知道钱婆婆能看到常人所不能看见的东西。钱婆婆来到诊室,先让钱医生在门外烧纸,然后她点上两根蜡烛,放在窗口,从背后的包裹里,请出一尊菩萨像,给菩萨上了香,钱婆婆在菩萨像前占卜请示,卦象大凶。这时一阵阴风吹来,两根蜡烛一齐吹灭。钱婆婆赶紧口诵佛经,跪在菩萨面前,钱医生刚烧完纸,听见诊室之中异响不断,赶紧推门进来,这时他看到手术台上孕妇的尸体竟然悬浮在空中,尸体周身黑气缠绕,他赶紧问钱婆婆,却见钱婆婆额头上冷汗直滴,她挥手让他到菩萨像前跪下,然后钱婆婆用颤抖的声音说:百鬼抢尸。

    钱医生急切的问:现在怎么办?

    钱婆婆问:几点了?

    钱医生看表:4点25分。

    此刻天要亮不亮,而五点前后的那会,在这个季节里是黎明前的黑暗,钱婆婆知道,鬼物就是要在这个时候将尸体抢走。

    此刻尸体已经被众鬼抬出了诊室,钱婆婆能见到那群鬼,而钱医生看来,尸体就像悬浮着飘在空中。他想要去拉扯孕妇的尸体,却被钱婆婆阻止。钱婆婆小声说,在菩萨像前面能护你安全,若惹怒众鬼,则必死无疑。

    钱医生问:婆婆,就这样让他们抢走尸体?

    钱婆婆说:来这儿时你只说是给刚死的孕妇接生,你没有说怪异之事。我只是鬼医,不是术士,也不是高僧、道士,未带法器,奈何他们不得。

    这时钱婆婆忽然想起什么,一边说着,前两天有位故人经过,他是湘西赶尸道士,不知道他现在还在不在陨潭周边,我给他打电话,就怕这个点他不会接电话。

    一边说着,钱婆婆一边拿出她的老人机拨打电话,电话开始嘟嘟地响着,那个道士此时应该正熟睡呢,门外孕妇的尸体已经到候诊厅的门口。

    电话语音提示着无人接听、请稍后重拨,钱婆婆和钱医生不时看着候诊厅那边孕妇的尸体,心急如焚。好在钱医生早就安排护士将吴站长带到住院部的房间,他怕吴站长一时接受不了妻子已死的事实,特意交代护士在他吊水里加了助眠的药物。如果吴站长此刻没睡着,他看见妻子的尸体飘出医院,他肯定要崩溃。

    钱婆婆一连拨了几次电话,终于,电话接通了,钱婆婆赶紧问:“柳道长,你现在何处,救命啊!我遇见了数不清的鬼。”

    电话那边,柳道长“啊”了一声,立即说,别急,你说你那边现在什么情况,我赶紧过去。

    钱婆婆立即简短说了医院的事,柳道长听了大吃一惊,他一边吩咐钱婆婆悄悄跟着众鬼,随时用电话报告她的位置,一边说要准备点东西,然后骑摩托过去,然后他挂了电话。

    那个年代,乡镇到处都是摩托经销店,农户几乎家家都有摩托,道长大概在陨潭镇附近的某个村子里,钱婆婆暗暗祈祷道长能快点赶到。

    按道长吩咐,钱婆婆拉着钱医生到医院外边去察看孕妇尸体的去向,钱婆婆虽然是神婆,却出奇地胆小,钱医生正值壮年,因为学医,解剖过尸体,倒没有那么害怕,两个人看着尸体沿着镇中的大路向水库方向而去。钱医生想着,这些鬼物可真奇怪了,明明这个孕妇是从水库那边给送来的,怎么刚才不阻止吴站长送过来,现在趁吴站长睡着了,却要将尸体抢回水库那边?难道他们怕吴站长?

    百鬼抬尸,一到空旷的路上,孕妇的尸体就像飞起一样加快了速度,向着水库那边而去。钱医生来不及多想,赶紧带着钱婆婆骑上了摩托,好在众鬼似乎对他们忽略不计,只专注于抢到的尸体。

    同样是十多公里的路程,对跟踪的这两人而言却特别的短,柳道长不知身在何处,钱婆婆打电话告诉了道长尸体大致的去向。

    两人眼瞅着,孕妇的尸体被抬到水库的大坝,他们也上了大坝,只见,水潭中央水浪起伏,就像烧开的水一样,水底缓缓升起一样巨大的物件,钱医生眼尖,认出那东西竟是一个透明的棺材,钱婆婆心里念着“南无观世音菩萨”,她大概清楚了这群鬼似乎要将孕妇的尸体葬入湖底,这时棺材盖已经缓缓打开,百鬼抬着尸体已经从大坝那边下水了。

    钱婆婆急得跺脚,如果尸体真被装进棺材,再沉到水底,那就算把湖水抽干都找不回来了,就像修水库那会沉入湖底的挖掘机和二十几个工人那样。

    就在这时,只听见清脆的铃铛声,急切地响起,这时候一辆摩托从钱婆婆他们背后驶来,来者正是柳道长。他将赶尸的铃铛挂在摩托车前方。

    柳道长将摩托车停到大坝边上,钱婆婆和钱医生急忙迎上去,正要问柳道长怎么办,却见柳道长皱着眉,他从包裹里拿出两个大的喷壶,就是平时浇花的那种,他将喷壶分给钱婆婆和钱医生,对他们说:“里面是黑狗血,一会我让你们喷,你们就使劲喷。”

    孕妇的尸体正缓慢地进入到水里,与此同时,那具透明的棺材就像船一样漂向那尸体。

    钱婆婆问道长:“怎么将尸体抢回来?”

    道长却摇着头说:“已经没有办法抢了,那些鬼都是水鬼,你们看那些红眼睛的,怕是几百年的老鬼,在水里,就是神仙也不敢斗他们。”

    钱婆婆说:“那就看着尸体被抢走?”

    柳道长一边摇着铃铛,一手挥舞着桃木剑,口诵咒语,一边跟钱婆婆说:“我试试起尸咒,关键是我手中的符要能飞到尸体身上。你们跟着我靠近尸体,凡有什么接近我们,你俩就喷狗血。希望尸体能起尸自己挣脱众鬼的掌握。”

    柳道长快速下了水,他离尸体大概有一百多米的距离,众鬼已经注意到他们了,只见鬼群中一个老鬼指挥着近处的十几个鬼向着他们围了过了,钱婆婆和钱医生两人立即拿出喷壶对着鬼群就是一顿乱喷,狗血一沾身,前面的几个鬼立即大叫起来,鬼身窜出一团火来,一时间水库中回荡着凄厉的鬼哭,听着十分吓人。

    柳道长早已将一把符箓向孕妇的尸体扔过,那符箓虽然是纸张,在道长手中竟然能像石块一样投掷,就在符箓要落到尸体上面时,忽然水面上起了一阵阴风,那符箓被风吹到半空,一会就被吹的不知去向,道长暗叫不好,他立马就从口袋里又掏出一把符箓来,道长再次施法,这一回,符箓随桃木剑旋转飞起,然后道长剑尖一指,符箓向剑指的方向飞出,就在符箓要飞落尸体上时,这回水底鼓起巨大的气泡,忽然气泡破裂,掀起带雨的阴风,将道长的符箓直接打回,一阵冷雨随着阴风落在三人身上、脸上,三人觉得脸上似被刀削了皮一样疼痛,道长顾不上疼痛,赶紧从口袋中再摸出一把符箓来,这回可是最后七八张符了,道长将符贴在桃木剑上,就此一招了,他奋力将桃木剑投向尸体,桃木剑毕竟是法器,破风呼啸着飞去,正中尸体的肩膀。

    柳道长指挥两个人互相掩护着退向岸边,他疯狂地摇着赶尸铃铛,只等着尸体起尸了。

    然而那尸体却还没有动静,那群鬼也不敢去拔桃木剑,他们却试图将尸体拖到水底,那具棺材也缓缓沉下水。

    柳道长感到要坏事,只要入水,那些符箓被水泡一会就会废掉。他急忙大声念着起尸咒,催促着尸体起身。眼见尸体已经完全沉入水中了。三人失望地互相看着。

    水面上缓缓归于宁静,道长无奈地收起铃铛,对着钱婆婆说:“回吧。”

    “快看!”钱医生忽然喊叫起来,水面,一具尸体忽然立起,半截还在水中,柳道长立即摇动铃铛,水中的尸体听着铃声的指引,向着岸边而来。诡异的是,那群水鬼虽然一个个浮出水面,却似乎不敢再触碰尸体,更加诡异的是,那群鬼居然一个个跪倒在水面,目送孕妇的尸体随着铃声向着柳道长而去。

    这时候,天已破晓,一道霞光从东边的山顶射来,群鬼顿时失去踪影。

    3、养尸生子

    那日柳道长、钱婆婆和钱医生三人从群鬼那里夺回了女尸。钱医生心中终是不解:为何水库中会有那么多水鬼?水鬼为何要夺一个孕妇的尸体?为何当孕妇的尸体起尸后,水鬼竟然不敢再碰它?

    柳道长等三人将韩茜的尸体重新放回医院中。因为时间过长,钱医生按常识推断,腹中婴儿此刻也应该是死胎了,没有取出来的必要。正打算通知家属来处理尸体。柳道长和钱婆婆却阻止了他,钱婆婆向道长点点头,于是道长焚烧了一张通灵符,并将一滴牛泪抹在钱医生眼睛上,他们让钱医生再看孕妇尸体时,钱医生惊叫了一声,只见那尸体通体灵光,隔着孕妇的肉身,钱医生隐约看到一个婴儿还在舞动手足。

    柳道长说,孕妇怀的是圣婴。难怪会有百鬼来抢。所谓圣婴,乃是生下来要做天子的人,如果死了被鬼抢去就是鬼王,能让一方鬼域独立于天地。

    柳道长卜了一卦,大凶。他摇着头说,可惜了,这圣婴今日不能出生,因为女尸上沾满了鬼气,圣婴的生命可是能瞬间增强他所遇到的一切,而在女尸鬼气缠身的时候,强行让他出世,那鬼气可能无限增长,若被群鬼吸收了,他们将横行天下。

    钱婆婆问,那如何是好?

    柳道长叹息道:事不能两全,我倒是有办法,只是这办法对婴儿不利。

    钱婆婆和钱医生急问:道长请先说说是何办法!

    柳道长说,我们赶尸门自然有办法养尸,将尸体先养一段时间,以符箓、圣水来消解尸体身上的鬼气,待鬼气消尽,再调理阴阳,在尸体安睡之处养天地正气,那时再破尸取胎,圣婴一出生就能提升周边的正气,正气行世,也好造福一方百姓。

    钱婆婆和钱医生一听,这可是大好事,又如何不利于婴儿呢?

    柳道长说:婴儿错过了该出生的时刻,则天地无记,就是不入阎王生死薄、不登神仙福禄册之人,这意味着这孩子生下来就是多余的人,无命无运,为善而无功德,为恶而无果报。此子从出生之后,天地不管,神鬼不收,他要是善人倒好,要是恶人,后果不堪设想。之所以不利于婴儿之处还在于,不管他怎么努力,他一生将无功无过,生活将始终是无趣的。

    钱婆婆是女人,想到孩子还没出生就死了妈妈,又不能过正常人的生活,不禁掉下眼泪。

    柳道长看了,便说:人生有爱就有趣,如果他能一直得到大家的关爱,他应该不会体验不到人生的意义吧。

    钱医生还有疑惑,现在是白天也许没事,到了晚上,水库里的鬼怪会不会再次来夺尸?

    柳道长说,你的担忧是对的,现在当务之急,得找个安静之处养尸,我以前倒是从一个隐士那里,学得一个瞒天过海的阵法,那位隐士在自己的房间布置了这个阵,他一辈子栖身在布阵的房间中,鬼神不得知,亲、仇不得问,躲过了很多劫难,我现在找个地方照猫画虎,布下此阵,希望鬼怪找不到尸体。另外,既然尸体只要动起来,鬼怪也不敢碰她,我也有办法在鬼怪找到尸体的时候,让尸体自己起尸去对付。

    三人商量好了之后,钱医生先去找死者的丈夫吴站长,毕竟这事关键还得家属点头。吴站长醒来后,回想昨夜之事,他也早已知道不妙,他人很理性,记得自己抱着妻子艰难走了近两个小时才来到医院里,早在半路,妻子身体就变冷变僵硬了。

    钱医生将整件事情告知吴忌后,吴忌得知,虽然妻子已死,竟还有办法让儿子活下来。对吴忌而言,既已至此,夫复何求?吴忌夫妻俩年龄都不小了,一直期待的就是有个孩子。

    吴忌听说需找个养尸之地,他想起同事帮他在陨潭镇靠山之处的那栋农家别院,那儿周边没什么房子,一边是树林,一边是菜园,背后是山,算是很隐秘的地方了。柳道长立即去看了房子。

    那房子南临大路,背靠青山,还真是一个好地。

    事不宜迟,几个人立即着手在房间里布阵,必须在黄昏之前准备好一切,再将尸体安顿在阵中,到了晚上后果不堪设想。

    事情倒是进行得比想象要顺利,到黄昏时,尸体已经安顿在那栋农家别院里的主卧中。接下来的事就是做法事散掉尸体上沾染的鬼气,柳道长、钱婆婆和钱医生已经卷进这件事里来,自然是义不容辞,各各尽力,吴忌忍着丧妻之痛,也在一旁奔走帮忙。

    柳道长看到尸体身上的鬼气不知何故,极难消解,甚至散而复聚。柳道长感叹:怕是亡人未安,其自身的鬼气与沾染的鬼气已经交融了,须先超渡亡魂,让死者魂归。

    于是道长又给韩茜搭起灵堂,钱婆婆做助手,两人一起做起超度的法事来。第二天,再焚烧符箓,喷洒圣水,柳道长感觉房间里的鬼气真的开始慢慢消散。他终于可以长出一口气。

    然而事情还没有几人想象的那样简单,孕妇周边积累的尸气与鬼气结合,只要是有道术的人,便能看到停尸的房间的鬼气飞舞萦绕。

    钱婆婆问柳道长可有办法加快速度,柳道长叹息说,要是我师父在这里,以他老人家的修为,挥手就能斥去鬼气和尸气,而依我们的办法,以现在这个速度,估计要一个多月吧。

    钱医生问,那能否打电话请老道长赶来?柳道长说,师父是方外之人,不用电话,住在大山中,所谓“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啊。

    吴忌看着床上有如熟睡的韩茜的尸体,坚定地说,道长,不管要多久,请道长继续做法!

    柳道长很无奈,也只能继续做法驱散鬼气。让他担忧的是,这个时节,雨季已经来临,随后的几个雨天,屋子里没见过阳光,顿时阴气弥漫,现在可是阴气、尸气、鬼气,交融在一起,要知道尸气和鬼气都是邪滞状态的阴气,天然的阴气能使它们完全交融。这样一来,驱散鬼气的速度又变慢了。

    几个人艰难地熬过了一个多月,柳道长看着最后的一团鬼气正缓缓消解,他忍不住面露喜色,忽然听到门外人声嘈杂,好像是待在外面的吴忌和钱医生忽然跟人争执起来,柳道长生怕分心,使自己不能将那留在尸体上的最后一团鬼气驱散,那团鬼气能残留到最后,自是有些异样。柳道长感觉那鬼气像是有了灵识一般,能游走躲避。

    钱婆婆赶紧出去看是怎么回事,她谨慎地关上了主卧的门。

    原来不知道谁发现了屋子里的异常,这栋农家别院的屋主找上门来了,乡下人本来就迷信,对房子里死人的事非常忌讳,何况是吴忌家这样在房间里养尸!

    屋主坚持要查看里面的房间,钱医生主动出来对屋主说:“您可别听了什么谣言,屋子里根本没有尸体,只是这家孕妇得了一种能传染的怪病,是我的主意,让他家将病人隔离起来的,您可千万别莽撞。”

    屋主道,那怎么有人看见你们在屋子里天天烧香,还摆灵堂做法事呢?真当这租的房子是自己的啦,以后我这房子还怎么用。

    钱婆婆听了,立即过来责问,刘军,你这是听谁说的,你让他来跟我们对质,你叫他过来,我们一起到里面去看病人,要是不像你们说的那样,你们负责病人的医药费。你敢不敢叫造谣的人前来?

    钱婆婆本指望虚张声势吓退那个叫刘军的屋主,这人钱婆婆原来也是认识的。

    刘军却冷笑着说,是刘卒告诉我的,他可是亲眼看见里面的灵堂了。

    钱婆婆一听,反问道:你居然相信一个做贼的?

    钱婆婆也知道刘军所说的那个叫刘卒的人,她想难道是刘卒来房子偷过东西,正好看到了里面的情况?

    刘军可是镇上有名的混子,他此来肯定有什么目的,不止是赶人那么简单。钱婆婆和吴忌、钱医生三人都无法阻止他硬闯里面的屋子,就在他推门进去的那一刻,刘军看到自己屋子里诡异的布置,尽管他有心理准备,但屋子里的气氛让他脊背发凉,他目瞪口呆,赶紧退了出去,好一会,刘军才缓过来,他远离主卧,站到客厅中央,招手让吴忌过去:你们还敢骗我?我想问这事你们打算怎么办?

    吴忌无奈,求助地看着钱婆婆和钱医生,钱婆婆说,给他些钱做补偿吧。

    刘军一旁听到了,质问:“这个样子,还怎么补偿?以后这房子我还敢使用吗?这样吧,你出十万,房子卖给你。”

    十万?三人同时叫了起来,要知道那时候,这种房子最贵也不过一万块,那时候最富的人家也少有能拿出一万块现金的。

    钱婆婆知道刘军可不是好打发的人,她用哀求的眼神看着他说:“刘军,看在我以前帮过你奶奶的份上,给我个面子,我替吴站长做个主,你这房子两万块,两万卖给他行不?”

    刘军冷笑着说:钱婆婆,你这价杀的太狠了,这样吧,看在您的面子上,八万吧!

    钱婆婆正欲还价,吴忌在一旁冷冷地接口道:八万就八万吧,不过这么多钱,您至少得给我几个月筹钱的时间。

    钱婆婆听了,一想还是读书多的人脑子清楚,当前最重要的是得给死人接生。

    刘军听了自然心中大喜,他立即换了脸色,吴站长是个明理的人,毕竟现在房子还在我名下,在我屋子里做法事,会损我的财运的,虽然房子正常卖不到八万,可你这样给我八万,也不一定补偿得了我财运上的损伤啊。

    钱医生很看不起这种乡下无赖,他站到门口,拉开门不客气地说:“好了,现在请你快点离开吧,我们还有事,别在这里耽误时间了。”

    钱医生有个表哥是县公安局领导,刘军这种乡镇上无赖对钱医生没辙,他灰溜溜地走了。

    钱医生转身对吴站长说,别担心,等这事过去了再跟姓刘的理会。

    这时候,天忽然又下起了大雨,雷电大作,吴忌和钱医生在外面听见钱婆婆大叫:“道长,您这是怎么啦?”

    吴忌和钱医生赶紧推门进屋,只见道长倒在地上,钱医生上前察看,立即对吴忌说,快去倒碗水来!显然,道长这是疲劳过度而晕倒。

    钱医生给柳道长喂了几口水之后,柳道长醒过来,立即对钱婆婆说:“取胎!取胎!来不及了。”

    其他人无法察觉,柳道长却能感到,雷雨天气里,屋子里阴气翻腾,刚才似乎已经被他驱散了的最后那团鬼气又隐隐出现了。

    不对头!那团鬼气中仿佛有一张脸,难道鬼气里还存留着死者的神识?那可就要化为妖邪了。柳道长当机立断,不顾一切地站起身来,指挥钱婆婆和钱医生破尸取胎。

    这二人,一个是人医,一个是鬼医,立即拿出手术刀来,钱婆婆划开孕妇的肚子,那尸体里面竟然还能渗出鲜血来,因为不用顾忌产妇的身体,取胎之事进行得很快。就在婴儿快要被取出之时,忽然孕妇尸体周围,阴风鼓动,那团鬼气迅速凝聚,中间竟然是孕妇脸孔,那鬼物发出刺耳的叫声:“不许碰我的孩子!”

    柳道长立即咬破指尖,将指尖血吮吸在口中,对着鬼面喷去,顿时阴风被道长的罡气逼退,那鬼脸也变得撕裂和狰狞,很是愤怒和狂躁,它正要聚集力量向道长反扑。柳道长立即叫到:吴站长、钱医生,快咬破指尖,像我刚才那样用血喷它!

    吴站长和钱医生立即照着柳道长的办法行动,三个人围着那团鬼气、鬼脸接连喷着指尖血。这时钱婆婆已然将婴儿取出,她一手托着婴儿的胸腹,一手拍打婴儿的臀部,“哇”的一声婴儿的啼哭,让屋子里的人听来,不啻胜利的钟声。他们一齐看向婴儿,忽然感受到一股澎湃的气息像是爆炸了一样迅速铺开。

    柳道长欣喜地说:“那是圣婴生命中自带的元气,这可是天地的精华,就像一颗糖精,能化一锅糖水,陨潭镇的人有福了,这元气能化一方风水。”

    幸而当时三人同仇敌忾,以人类的正气和勇气压制了那团鬼气。否则刚才随着元气炸开的就不是正气。

    此刻婴儿安静了下来,不哭也不闹,钱婆婆凭直觉发现有些不妙。她将婴儿送到三个男人面前说:“看,这孩子是不是有点……”

    柳道长急忙揉了孩子的身子的几处穴道,他一边念着咒语,一边察看周边有何异样之处,这时他发现孩子两肩的魂火皆熄,身体中的魄影也少了三道。就是说,这孩子生下来,三魂失去其二,七魄只存其四。

    柳道长有些失望。此事重大,他不敢隐瞒,便对三人将他所发现之事说明。

    钱婆婆说,这孩子只有一魂四魄,那会不会是个傻子?

    柳道长说,魂主情志,少了两魂,自然不会很聪明,魄主体质,恐怕这孩子以后会经常生病。

    柳道长对吴忌说:“吴站长,此子本是圣婴,就算少了两魂三魄,也不一定比常人差,只是三岁之前不可出此屋。这个瞒天过海的阵法你要一直保留着,它或许也会让孩子躲过什么大灾大难。”

    自孩子出生后,柳道长又逗留了几日,见事态已稳,便向诸人辞行,临行前,他叮嘱送行的三个人说:这孩子本体是圣婴,但遭此劫难,肯定做不了天子,成不了贵人。但他毕竟不是常人,若得机缘,还是能在世间成大功、建大业的。吴站长是孩子亲爹,我不多说了。钱婆婆和钱医生同是孩子的救命恩人,就跟再生父母一样,今后两位可不要生分了,希望你们能像孩子的亲叔叔和亲奶奶一样时刻看顾。

    钱婆婆和钱医生不住地点头。

    吴忌又趁机请道长为孩子取名。道长沉吟了一下:“这孩子,此生无命无运,无功无过,有名也如无名,就干脆叫他吴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