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永远十八岁，但永远有人十八岁。

    迪士尼的公主们都是十几岁的设定，小时候袁冉常常会幻想自己也是一个穿着小裙子的公主，在她的世界里自己永远都是十六岁或者十七岁，总之不可能是十八岁。在她看来，十八岁是一个巨大的分界点，在那一天之前就还是小孩子，一旦到了十八岁就变成大人了。

    十八岁的夏天，袁冉在一家饰品店里买了一个专属十八岁的皮套，简约的黑色皮筋上有一个小橡胶标志，上面写着：永远18岁。

    转眼间就又到新年了，回想起来袁冉自己也不知道这一年是怎么过的，看似忙碌却又一事无成。别人的十八岁轰轰烈烈，年少有为，而她只是一个普通人，心有不甘的看着自己变平凡。

    在灯火通明的大年三十里，万家灯火中有一盏是袁冉在的小家。过年的时候一家人都回来了，妈妈带着袁冉回来，二姨一家子带着弟弟也回来了。

    姥爷和和二姨夫谈着这几年的春晚都没有以前好看，说着说着话题引向正在玩手机的袁冉头上，姥爷说冉冉一定要考上好大学，明年冉冉就是大孩子了。袁冉嘴上说着知道了，心里想的却是不想长大，做小孩子也挺好的。

    姥姥在厨房忙活着，妈妈和二姨也去帮忙煮饺子，姥爷和二姨夫出去在院子里笼火准备集神（北方过年的习俗），弟弟在里屋玩手机玩的睡着了，屋子里没事干的人就剩袁冉。

    袁冉披着褂子趴在窗户前，院子里的火堆越烧越旺，火光快窜到树上了，袁冉好像看见小时候自己跟在姥姥后面。

    姥爷白天干力气活不在家，这么大一个院子里的活就都落在姥姥身上。每天傍晚是姥姥最忙的时候，忙活的顾不上袁冉，她就蹲坐在羊圈外面看羊吃草打发时间，看羊看腻了就去看猪。羊吃草的时候很机械化，袁冉在想它们有没有思想，知不知道自己会被杀掉？

    猪比羊有意思些，吃完了就在猪圈里遛弯挖坑吃土，最后用鼻子拱出一个小坑躺下，这么灵活的都是小猪，大猪就很懒，除了吃饭其余时间都在躺着。

    袁冉刚上一年级的时候不会写字，老师留的一句话作文她写不出来，姥姥每天干完活就一个字一个字的教她写字，不认识的字很多，但是一天天的也都慢慢认识了。

    袁冉在姥爷和姥姥的背影后长大，每天早上姥姥都在家给小外孙女做好早点吃了，打扮的精精神神去学校，等到快中午的时候姥姥或者姥爷就在校门外接她回家，不论春夏也不论风雨，姥姥姥爷都会占据校门外最好的位置等他们的冉冉放学。

    不知道从哪一天起，姥姥走路的速度变慢了，姥爷的腰不直了，以前像树干一样有力的胳膊抱不动这个一天天长大的娃娃了。

    袁冉上了初中有点青春叛逆，姥姥啰嗦的嘱咐她听着很烦，耐不住性子会顶嘴，姥姥时常被气的说不出话，可是又不能拿她怎么样，姥姥也实在想不通怎么自己一点点带大的小姑娘现在就不好好学习了呢？姥爷开解姥姥，等长大了就懂事了。

    懂事了吗？也许吧。

    当她意识到自己以后放学回的家不再是姥姥家而是妈妈家，当她受了委屈抱怨姥姥不能搂着她拍背安慰，当见面的时间从几个小时变成了几周两个月的时候，袁冉才明白自己总有一天要离开这里，有一天会经历世上最让人难受的事的时候，她想永远都做那个跟在大人后面的小女孩。

    巨大的火树映的院子里黄灿灿、红通通的，漆黑的夜空中出现了一簇烟火，村子里的人像是收到了信号，前后几分钟的时间，天空被缤纷的烟火点亮，星星都被炮竹声吓得躲在夜色里。

    “冉冉，叫超超出来放炮！”姥爷在玻璃外面喊着。

    袁冉也把衣服穿好叫弟弟出去集神，弟弟半睁着眼穿上衣服，一出门就被风吹醒了，上前面去点炮。

    袁冉嫌手冻，站在墙边看着，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在这个该高兴的日子她却高兴不起来。明年高二，很快就高三了，上了大学会遇到怎么样的一群人，她不想认识新的人，只想一直留在这里，不过现在想这些好像太早了。

    集完神放完炮，姥姥的元宝也煮好了，大家捂着冻红的耳朵围坐在桌子上，等着捞元宝。

    姥姥端上两大盘饺子说道：“来，今年包了六个硬币，谁能吃到就是新的一年最有福气的人喽。”

    袁冉随手夹了一个饺子，刚咬了一口就在嘴里感受到一个硬硬的东西，伸手从嘴里接出一个硬币。

    “看来今年冉冉最先有福气。”姥爷笑得露出一口白牙说。

    姥姥给袁冉多夹了两个饺子，说她这半年都瘦了，多吃点。

    “冉冉今年肯定学习更上一层楼，给弟弟做个好榜样。”二姨也打趣着说。

    袁冉不知道怎么接这样的话，妈妈有些不满地说：“这孩子，脸上总没个表情，二姨跟你说话了。”

    姥姥看有人凶冉冉，脸上顿时不高兴了，说：“大姑娘了，能和小时候一样吗，别每天喊孩子，跟着你冉冉才不爱笑了。”

    “行了行了，大过年的，赶紧吃饺子。”姥爷看这话头不对赶紧打圆场道。

    “超超多吃几个饺子，你看你姐姐捞到元宝了，你也捞一个。”姥爷又说。

    在欢快的气氛中大家都笑了，加快捞元宝，看谁是下一个有福气的。

    晚上，大家都睡了，里外屋子都传出匀称的鼾声和呼吸声，家里唯一醒着的人是袁冉，今天不知怎么脑子里一直在胡思乱想睡不着，磨蹭到一点多还睡不着，只能看小说加强困意。

    她自己也想不明白自己究竟在苦恼些什么，可能是为了即将到来的高三儿焦虑，可能是埋怨自己辜负过的时间，也可能是因为未知的将来迷茫。

    现在认识的人很好，交到的朋友也很好，生活的环境也很好，她舍不得离开这里，不想跳出现状。

    新年快乐，十九岁的袁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