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谷声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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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为家庭母亲去算卦 瓦窑站叫卖小人书

    春节这天早晨,鞭炮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热闹的景象彻底扫去了前一天争吵打斗的阴影。日子在继续,新年还是要好好过的。天刚蒙蒙亮,大人们早已起来烧锅煮饺子。孩子们跑到外面逛了一圈回来,手里多少都能捡到几个没有炸响的爆竹。吃了饺子,需要给本家族里的长辈拜年,张近泽等兄弟们也不例外,纷纷跑去给小爷、小叔、大伯、二伯等等长辈们磕头。这是本地几百年甚至更久远的风俗,雷打不动的规矩。家家户户大多都是在心情愉悦的笑声中度过了这一天,也有生活不如意的人家,笑容里难掩心酸的悲愁。张新民夫妇虽不至如此,可想到几个儿子就会心里不痛快。到了下午,刘兰景推说是累了,就躺在西屋床上睡觉。其实是在想着自己的心事,她已决定过了初二就出门去新安南边沭阳附近一带去算卦,需要走上百里的路呢。这对于她来说,是人生中的第一次,虽然是过春节也难免心事重重的。可为了这个家,为了儿子的前程,她也是豁出去了,毅然决定走出这一步。人啊,没有受不了的罪,每个人在生活压力面前都可能迸发出强大的生命力,即使她很柔弱也不例外。

    早在春节前一个多月,刘兰景与本家族中的一位侄媳妇约好春节后一起出去算卦赚钱。这一个多月来,她们为这个计划做足了准备。她的这位侄媳妇,张近泽等兄弟们都叫她二嫂子,比刘兰景年轻10岁,过年后打春就是38岁,已是四个孩子的母亲。二嫂身材高挑,一张圆脸上忽闪着一双会说话的漂亮眼睛,说起话来声音很大,总是笑嘻嘻的。本家二哥叫张志江,瘦高个,大长腿,走路如风,跑起来更是快若闪电。同村庄的人给他送了个很贴切的外号叫大雁腿。张近泽记得两年前有一次惹恼了二哥,很轻易地就被他追上了,屁股上还挨了两巴掌。现在想起这事心里还郁闷不服,想跟他再比试一次,要是他跑输了就打他两巴掌。二哥原是第三生产队的副队长,土地分到各家各户后,也就卸任了副队长的职务,回归到普通农民身份,只管种自家的地。除夕下午他也去祖坟上了,具体动没动手,现场人太多,张近泽没有注意到。后来听说他脸上也挂彩了,自然也是动手的了。

    大年初二这天晚上,刘兰景简单收拾了一下需要的东西,有一只白碗,两个布袋子,腰里揣着一副算卦用的纸牌。这纸牌极为简易,一共二十一张。都是不知从哪里找来的硬纸盒子,裁剪成扑克牌大小的形状,然后找到住在后面的李知文帮忙画上图,也是他给写的字,大多还是他杜撰出来的。李知文表叔是小爷的亲外甥,与张新明是表兄弟关系。纸牌上是这样的,比如有一张牌上画着一头牛掉进了枯井里,想往外爬,却怎么也出不来。左边配有两行字:老牛掉进枯井里,有力使不出。假如有人抽到了这张牌,就要因人而异解释图画的意思,关联到本人的近况。要能自圆其说,又让人心悦诚服,愿意花钱。一般是一毛钱抽一次,根据情况也可以五分钱抽一次,每次准许抽三张牌。

    张近泽记得这些纸牌里还有沈万三聚宝盆这样的图画和文字。初二这天,张近泽将这些纸牌摊在院子里的石磨上,再一次与母亲一起议论,寻找多个解释方法。他也知道母亲要出远门了,心疼母亲,心情复杂,可是家境如此,也无力阻拦,只好尽量装作轻松愉快的样子。刘兰景小时候家境不错,识得几个字,也知道一些沈万三聚宝盆之类的美好故事。她说起这些事来头头是道,张近泽也在母亲那里学到了不少东西。比如天上的三星、北斗星,还有民间的一些谚语民俗故事等。记得最深的就是母亲所说的:冻死不烤灯头火,饿死不吃磨眼食。还有一句是:天上无云下大雨,树梢不动刮大风。而父亲张新民则是常常说起三字经里的两句:窦燕山,有义方,教五子,名俱扬。在他心里一定是期盼自己的五个儿子也像窦燕山的儿子们那样名扬天下,自己也能扬眉吐气。但是他没说出来这层意思,只是暗示和向往,大概也是觉得不可能做到吧。真要那样岂不是祖坟里冒青烟了?而这股青烟是不可能有的。张近泽还记得父亲说过一句话: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只是他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很低,缺乏自信,底气不足。

    正月初三这天凌晨,天还没有亮,刘兰景就起来了。朦朦胧胧中,张近泽听见母亲开门的声音,和父亲送出大门的叮嘱声。张近泽想到这是母亲不愿被别人看见,想趁着夜色悄悄地走出村庄。

    母亲出门两天后,张近泽也做了一个决定,将家里所有的连环画小人书聚拢在一起,大约有五六十本,大多是一些小伙伴看过不要了的,也有同学送的,加上自己和兄弟们积攒的。他又从姥姥家里借来了一辆半新的永久牌自行车,用它驮着这些小人书去瓦窑火车站跟前摆摊,他知道瓦窑火车站虽然是公社级的小站,但是那里人多,总有一些出门人在等车,也有住在附近的人溜达到那里闲逛晒太阳。张近泽将这些小人书分类,有的是一分钱看一本,有的是二分钱看一本。如果有想买的就原价出售。

    这天早晨,张近泽吃过早饭后,骑上自行车赶奔瓦窑站。他已经学会了骑自行车,是在姥姥家学会的,只是还不很熟练,不敢驮人。走上十几里路就到瓦窑火车站,骑车大约半个多小时就能到。只是这路上不太好走,路面被太阳一晒,原来的冻土就有些湿滑,只好走在窄窄的被行人和车轮反复踩踏碾压出的带状路面上,这样虽然好走些,却增加了骑车的困难,技术不好的很容易出圈,结果可想而知,滑倒的可能性较大,甚至掉进路边的沟里。

    张近泽正小心翼翼骑车赶路,顺便想着心事,带着希望。对面来了一辆驴车,心惊之下,为了躲避驴车就想往左侧多靠一下,可他骑车技术不精,就是这么一让,车子失去了控制,在驴车过去的时候,他也摇晃着连人带车跌进了左侧的沟里,好在沟不深,也没有水,只是踩了一脚烂泥。自行车上同样沾了不少泥,装着小人书的化肥袋子也松动了。在自行车掉下去的时候,张近泽条件反射似的从车上跳下来,落在一边,没有被自行车压住。

    张近泽很沮丧,第一天就遇到这样的事,真是恼火,可也没法,只能尽快把车子弄出来,偏偏这沟比较陡且又湿滑,不容易将车子推上来,只好在沟底推着车子走,车轮很快被烂泥糊住,推不动了。无奈之下,弯腰扛起自行车来到一处较为缓些的地方,这才将车子推到了路面上。在沟底的过程中,他本想喊人帮自己一把,可他的倔强劲头上来了,硬是没有叫人帮忙,偶尔有路过的行人,只是迟疑地看一眼就匆匆走过去了,没人伸出援手,也没人问一声。张近泽心中恼火,心想这些人都怎么了?就不能问一声帮一把吗?路过的人越是这样,他也就越是不想让别人帮忙。后来想起此事,张近泽的心里就不舒服,总觉得这些人太冷漠,自己当时太无助了。

    不管怎样,总体来说还算顺利,张近泽终于来到瓦窑火车站摆起了书摊。

    到了下午大约三四点钟的时候,张近泽收起书摊,准备回家。兜里赚的钱,他已经数了好几遍了,还不错,一天赚了一毛七分钱。他也清楚记得这一天共有十一人看书,更多人过来只是翻一翻小人书,说两句话就走开了。

    张近泽在回来的路上,走得更加小心,到了那个跌下去的地方,不由得多看了几眼,沟底被自己踩出的脚印依稀可见。他已经很饿了,也觉得渴了,到现在还没吃一点东西,也没有喝一口水。他心里却是畅快的,这一天没有白来,赚到了一毛七分钱呢!他在心里这样安慰自己,他尝到了甜头,是的,明天还要来摆摊。

    到了杨集公社,张近泽正要拐弯走上去张庄的小路,在十字路口遇到了张静静。张近泽心里有些为难,不是他不想见到张静静,而是他现在很渴很饿,更是知道自己一定很狼狈。既然遇到了只好下了自行车。张静静已经笑盈盈地走到跟前,打量着他,说:“你这是干什么去了?”张近泽看她眼神知道她说的意思,那是看到了自己衣服上的泥土印,还有胶鞋帮上的泥印子。自己头发蓬松凌乱,一脸倦容。自行车上还有个鼓鼓囊囊的化肥袋子。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谁见了都会这么问的。

    张近泽尴尬地笑笑,说:“我去瓦窑了,有点事。”见张静静盯着自行车看,忙解释说这是在姥姥家借的车,用一下。张静静只是点点头,说:“我现在也有一辆自行车,你要是想用就跟我说。”张近泽感激地笑了一下,没说什么,心想我怎么能借你的车呢。张静静又说:“初三下午我去找你了,你没在家。”“嗯嗯,我是没在家,去看姥姥顺便借了这车子。”张近泽用左手拍了拍自行车。他知道张静静去找他的事,三弟跟他说过。张近泽很想问她对于自己在除夕那天跟人打架的事怎么看,实在又说不出口,毕竟打架不是好事,只装作早已忘记了这事。张静静就像看透了他心思似的,直接说道:“你还很能打架的,有人都夸奖你了。”

    张近泽有些难为情,勉强挤出笑容,说:“别讽刺我啦,惭愧,惭愧。”

    “怎么会讽刺你呢?我说的是好话,真有人夸奖你。”张静静认真地说。

    “谁呀?是民兵连长吗?”

    “还能有谁?当然是他了。”张静静笑道。

    张近泽讪笑一下,说:“他还说了什么?你母亲说了什么?”其实他心里更关心的是姚书记说了什么,并不是张志东夸奖的话。

    “还说你长得眉清目秀的还很能打,不当兵可惜啦。”

    “是吗?我这副尊容还眉清目秀的?还说什么了?”

    “没说别的,就听他们这么说你了。”

    “是吗?”

    “是的。”

    “奥……”

    “怎么,你有什么别的事吗?”她见他若有所思欲言又止的样子,好奇地问道。

    “没有……”张近泽心里一块石头算是落了地,他担心的是五狗子的那几句话,担心姚守英对张静静说些什么不好听的话,更是莫名地担忧以后不能跟张静静在一起说说话了。他怕姚守英书记对女儿提醒、暗示、甚至是阻止与自己交往。他说不清楚为什么会这么在乎这事。今天见了张静静,才知道自己想得多了。此时,他看到张静静甜美的笑容好像更加灿烂了,大概是因为过年的缘故吧。他又提起自己没能去参军的事,张静静笑着说本来就不是很赞同去参军。他问她原因却只是笑。二人还说了些关于小说的事,然后就分开了。张近泽如释重负般回到家里,心里即欣慰又踏实,忘记了自己很渴很饿。

    第二天和第三天,张近泽又去了瓦窑车站摆书摊,这两天加起来才赚到两毛一分钱。三天总共赚了三毛八分钱。正犹豫着还去不去摆摊,舅舅来了,说是需要用自行车。张近泽也就将自行车还给了舅舅,他再次回到同龄伙伴们中间。算来母亲已经走了七天,差不多该回来了吧,张近泽没有问父亲,偶尔跟弟兄们说两句关于母亲的话,然后都不做声了。家里有吃的,春节前母亲烙了很多煎饼,足够一家人吃上十天。晚上,张近泽睡不着,在心里默默地想母亲,担心母亲出什么事,盼望母亲平安回家来。

    刘兰景在正月初三凌晨出门后,约上二嫂,两人一起向着新安县方向走去。不到中午就已经过了新安县,在新安县东南大约几十里的地方,看到一座小村庄,两人都很饿了,走了大半天路,都饿得不行了,怎么办呢?刘兰景说:干脆,俺俩先要点吃的喝的再说。两人鼓起勇气来到一户人家门前,一开始有点难为情,可是为了一口吃的,也顾不上太多了。那户人家出来的是一个中年妇女,年龄与她们相仿。看到这个情况,有些疑惑,又不好多说甚么,就回屋里拿出半张玉米煎饼。娘俩分着吃了这半张煎饼。这位中年妇女倒是很善良,看她们俩三口两口就吃完了煎饼,知道她们太饿啦,回身走到屋里又拿出半张煎饼,右手里还提着一个暖水瓶。

    离开了这户人家后,两人走到一处僻静处,刘兰景说咱俩要分开来要才行,别总在一起,哪有要饭的两个人在一起去人家门前要的?二嫂忸忸怩怩说自己放不下脸来。刘兰景怎么说都没用,她还是跟着。气得刘兰景直骂:“你个死丫头,这里又没人认得你,你怕什么呀?脸皮厚点才有吃的,不懂吗?”二嫂挨了骂也不离开她,总之就是不分开。

    无奈之下,刘兰景只好带着她,一起要吃的。其实她也是第一次出门做这种要饭又算卦的事,心里也很难为情,可是想到自己既然出来了就豁出去啦。她心想自己比侄媳妇大很多岁,要是自己不出头不就完了吗?还能饿死在外面吗?想到自己这次出门是为了儿子的前途,她的心自然坚强了起来,心理上更是有一种无所畏惧的精神。这就是人们说的母性的伟大吧!只能顽强地用自己瘦小的身躯硬扛起来。看到哪里人多,刘兰景就走过去问要不要抽卦。一群老老少少的人很好奇,凑过来问怎么抽卦。刘兰景拿出那副牌,摆到地上,说了具体抽卦的办法。有人听了不值一笑,有人则跃跃欲试,想试试自己的运气,更多的人是看热闹。反正刚过了春节,村庄里家家户户有的是闲人,大多百无聊赖,正缺少一点娱乐。见此情景,刘兰景很高兴,说得更加来劲了。二嫂站在身后,只是偷偷地笑。

    终于有人在刘兰景的卖力说服和几个村民的鼓动下决定试试了,说好了八分钱抽一次,一次抽三张。刘兰景洗好了牌,等那人抽完了三张牌,就开始给他看卦,分别进行讲解。听的人有的信以为真,有的觉得好笑,却也说不出哪里不好,大度地想这就是让人开心的东西。什么抽到了聚宝盆以后家里肯定会发大财,哪有这样的好事,不过再一想,也可以给人对美好的生活向往和动力。还好的是,这些人里没有较真的,没有无理取闹的,更没有欺负两个妇道人家的。就这样在一阵阵的哄笑声中,结束了第一场算卦。

    刘兰景走到村头,见四下里没人了,才跟身后的二嫂说道:“你都看见啦,这有什么难的。在家里你说得好好的,平时很泼辣的,怎么出来就不行了呢?你那泼辣劲呢?”二嫂只是笑,嗫嚅着说:“婶子,我……我……嘿嘿嘿嘿……”

    “就知道笑,笑能当饭吃吗?你看看我就这么一会就赚了一毛六分钱。”刘兰景从布兜里掏出刚才赚到的钱,都是硬币,在手里叮当作响。

    刘兰景看她不做声,脸上的笑容也少了许多。对她说这样吧,咱俩到下一个村庄里,你走在前面,看到有人多的地方就问要不要算卦,我给你帮忙说话怎么样?二嫂受到了刺激,想想自己出来的目的,红着脸,认真地点点头,算是同意了。

    这一次,二嫂没有让刘兰景失望。在刘兰景的配合下,抽了两次卦,每次五分钱,等于是赚了一毛钱,算是练手吧。没人抽卦的时候,就在村庄里转悠,讨要吃的。二嫂还是不愿分开,刘兰景只好说我要这家,你就要隔壁的那一家。这样你就能看到我,我也能看到你。于是,两人交替着挨家挨户讨饭。几乎每家都会给点煎饼什么的,有给半张煎饼的,有给一小角煎饼的,偶尔也有给半个白面馒头的。

    煎饼大都是玉米加山芋干子混合做成的,也有纯玉米煎饼,甚至还有纯小麦煎饼。小半天下来,两人收获不少,布袋子里能有一斤多煎饼。

    太阳即将落下,天渐渐地暗了。刘兰景心想得找个睡觉的地方,到了一户人家门前,要了半张煎饼,说了自己的想法。这位老太太看到是两个出来要饭的中年妇女,心里同情她们,思索了一下用手一指,说:“我家里不太方便。这样吧,你们到前边第五户那家问问,她家就一个妇女带着两个孩子,男人是当兵的,没在家。”

    刘兰景很感激地连说行行行好好好。带着二嫂去了那户人家。

    说明了来意后,这位妇女开始有点犹豫,正说着,刚才指点来这的老太太拄着拐杖走来了,帮着给说了话,这家的中年妇女好像吃了定心丸,爽快地答应下来。进家后,安排她俩在锅屋里睡,说是那里暖和些,又给她们提来了半壶热水。娘俩拿出白碗,就着开水吃了煎饼。将锅屋里的柴草简单平铺了一下,就挤在一起睡下了。谢天谢地,今晚能有这么好的睡觉地方,她俩心里很满足。这一天两人都很累,走了足足有一百多里路,说了那么多话。两个人的体力都已到了极限,真想倒下沉沉睡去。二嫂却一时睡不着,叹息一声,说:“婶子,你睡了吗?”刘兰景迷迷糊糊说:“睡了,你还没睡吗?”

    “婶子,今天差点被狗咬了,我怕狗……”

    “我也想到了,明天早晨找个树枝子当棍子。”

    “嗯嗯……”

    第二天早晨,她俩首先去撅了两根树枝子,除去小枝丫,拎在手里。有它防身,心理上就不太怕狗了。

    经过了第一天,二嫂开始放开了,她那股泼辣劲也上来了。每次到了一个村头,二人商量好一个从左边走,另一个从右边走,在村庄那头会面。开始的时候,两人还能彼此看到对方的身影,慢慢的身影也看不见了。大多时候都能在村庄的另一头看到对方,有时候没有看到就很着急。有一次二嫂没有看到刘兰景,等了好一会还没见到,就往村里去找,边走边喊婶子,声音很高,几乎满村人都能听见。刘兰景听见了她的喊叫,在心里暗骂:这死丫头,喊魂哪,我还没死!丢不丢人呀?!

    二嫂毕竟年轻,高高挑挑的个头,虽是四个孩子的母亲,仍有几分姿色。走在异乡的村庄里,又是边要饭边算卦的,自然会招来个别人的非分之想,有人不怀好意,就想占她的便宜,甚至恶言秽语,动手动脚。二嫂哪里受得了这个,惊吓得大喊大叫,连声喊婶子。刘兰景远远地听见了,从声音里知道她遇到了坏人,不像是遇到恶狗,因为没有听见恶狗的狂叫声。她急忙向着声音处跑去,村庄里都是泥土路,坑坑洼洼,高低不平,深一脚浅一脚的跑着。到了跟前,问明情况后气得大骂,举着手里的树枝子就要打人,其实心里也怕被人打,强装作很野蛮很泼辣的样子。好在被围观的一些村民劝开,她俩也就见好就收了,匆匆离开了这个有坏人的村庄,去往下一个村子。

    这天晚上两人又找了一户好人家,同意她俩在门前的小棚屋里睡觉(原来是猪圈)。夜里太冷了,就尽量挤在一起相互取暖,用一些柴草盖在身上。算来出门也有九天了,两人商量明天上午就往家走吧。想到要回家了,两人都有些激动,一时睡不着,说了许多话。想想这些天的经历,也是蛮充实的,各自赚了差不多有十块钱呢。还要了支支嚓嚓的半袋子煎饼,另一个袋子里还有八九斤大米。这一趟有这么大的收获,远远超出了她俩的想象。两人说着笑着眼睛却酸涩起来,有想哭的感觉。这些天虽然很苦很累,吃不好睡不好,甚至是很丢人,那有什么关系,又没有熟人看见,这也是靠自己的劳动得来的,不丢人。谁家里没有困难愿意出来要饭呢?也知道算卦就是忽悠人的小玩意,看到那么多人在一起哈哈大笑,自己也很开心。他们花上几分钱、一毛钱的买个开心,自己也赚点小钱,积少成多,家里有了这点应急的钱,也是很好的,就是心里少不得会有些辛酸。后来,在迷迷糊糊中,二嫂说了句:“婶子,以后还出来吗?”刘兰景叹息一声,沉默了一会才幽幽地说道:“不出来了吧,你还想出来吗?”二嫂也是出了一口长气,说:“我不想出来了......”她俩不再说什么,至于原因谁也没说出来,只会在心里隐隐的痛。这段经历必将终生不会忘记。

    终于,在正月十二的晚上,刘兰景和二嫂每人背着两个布袋子,就像丐帮弟子那样,步行一百多里,终于平安回到张庄村,回到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