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10月

    23号这天正值霜降，秋季的最后一个节气。同时，这一天也是沈辞的生日。

    沈辞是有些抗拒过生日的，因为她永远都不会忘记八岁那年的生日。

    但她又偏偏记起了姜谈给她过的那个生日。

    她摇了摇头，不想让自己再去回忆。

    她拿出手机，看见新收到的短信，是沈熠诀发的：

    【生日快乐。钱花完了跟哥说，不用省。】

    沈辞随意回复了一个“好的”就退出页面，往下继续翻着信息列表。

    除了沈熠诀的生日祝福，就是工作上的内容，剩下的基本都是垃圾广告了。

    翻着翻着，突然一个好久未见的名字映入沈辞的眼中。她点开。

    2013年6月10日周一03：20

    姜谈：【不要走】

    【求你了】

    2013年2月10日周日00：00

    姜谈：【新年快乐】

    沈辞：【同乐。】

    2013年1月1日周二00：00

    姜谈：【元旦快乐】

    沈辞：【同乐。】

    2012年10月31日周三22：21

    沈辞：【白天忘记说了，生日快乐。】

    姜谈：【你也要快乐】

    2012年10月23日周二05：20

    姜谈：【十八岁生日快乐！】

    沈辞：【谢谢啦。】

    姜谈：【不许说谢谢】

    沈辞：【我错了，对不起。】

    姜谈：【不许说对不起】

    ......

    和姜谈的信息从2013年6月就断了。

    是该断的，从她没有回复他的那一刻起。或者说，是从她决定出国的那一刻起。

    没人能拦她，沈熠诀没有，姜谈更没有。

    前者是不会拦，后者是拦不住。

    沈熠诀不会在乎她去哪里，他有他自己的花天酒地。

    但是姜谈不一样，他喜欢她，他想留住她，他甚至想占有她。

    一心想要自由的她怎么会允许自己被占有。所以她狠狠地甩开了姜谈对她的喜欢。

    甩开那份喜欢的代价，应该就是现在这样吧。

    从此，一别两宽，各自安好。

    冷风从窗户里涌进来，吹的沈辞有些发抖。

    她放下手机，仰头看向悬挂在天花板上的吊灯。

    她紧紧盯着那盏灯，一阵窒息感让她张开了嘴，她想呼吸，却觉得口和鼻都被狠狠地堵住了。

    下一秒，一滴眼泪从眼角滑落到她耳廓里。她猛地低下头，不再盯着那盏灯。

    她连忙抹去那滴泪，不知道是在和谁解释：“原来一直盯着灯看确实会流泪......”

    2015年12月

    沈辞前些日子发烧了，考试出了意外，没有拿到这学期的奖学金，这会严重威胁到她下个月的房租。

    原本心情沉重的她，突然接到模特公司的通知，说今天加班，是个高薪的拍摄。

    沈辞连忙翻起衣柜，找件厚衣服。加州的冬天并不是很冷，所以她衣柜里没有多少保暖的衣服，经常穿的那两件外套刚刚还都被她给洗了。

    她随便挑了件酒红色大衣。这件衣服是当初时岚给她买的，她只在高中的时候穿过，出国以后便没再碰过。她是不喜欢这么艳的颜色的，但是时岚执意要给她买红色衣服，只因为沈丛喜欢，所以时岚也喜欢，所以沈辞也要被迫喜欢。

    当她到了拍摄场地时，却发现周围的人比以往多很多，不止有摄影师和助理，还有好多她从来没见过的人。

    多是中年男人，东西方面孔皆有，满脸横肉，肥头大耳，干黄的脸上还带着一抹猥琐的笑。

    “沈辞，那是你一会儿的服装，你先去换上。”经纪人对她说。

    她走近衣架，抬起衣服上的那一层薄纱，扫视着这布料极少的“衣服”。

    她不知道这是内/衣秀还是泳衣秀，前胸处还特意从中间开了条口，像是要故意露出什么一样。

    她双眉紧拧，想到外面的那一群猥琐男人，大概猜到了什么。

    她叫住了经纪人，有些火气地质问他：

    “我来这儿的第一天就说了我不接受大尺度拍摄，你们这又是什么意思？”

    经纪人甩过头来，语气里透露了一丝烦躁：

    “看见外面那些人了吗？那都是大人物，你随便攀上一个，以后都能享受荣华富贵，公司也能沾着光。你不是想要钱吗，赶紧老老实实地拍。一会儿让你摆什么动作你就摆，你平常悟性挺高......”

    “别说了。”

    沈辞打断了他。

    “我辞职。”

    灰暗的天空上，漂浮着团团铅灰色的云，参差低垂，显得厚重压抑，一股股寒流随之席卷而来。

    沈辞站在闹哄哄的街道旁，与周围的熙熙攘攘形成鲜明对比。

    路上的行人很多，有情侣出来约会的，有下班回家给妻子打电话的，也有结伴的朋友正逛着街欢声笑语的。

    只有她，是一个人站在风中，没有朋友，没有伴侣，没有家人。也没有关系，她不在乎这些。

    沈辞觉得有些冷，把左手放进口袋里，想暖暖手。

    当手缩进口袋时，沈辞突然发现里面有张纸条，她有些疑惑地将纸条拿了出来。她很久没穿过这件衣服了，实在是不知道为什么口袋里会有张纸条。

    她不紧不慢地展开那张纸条，是张32K的纸，纸泛黄，上面写着三个大字“向心力”，字迹鸾飘凤泊，笔锋遒劲。

    她的思绪一下子回到了高一的物理课上。

    她当时正在想怎样才能避开时岚，偷偷从家里跑出去。计划还没想出来，她就突然被老师叫了起来：

    “沈辞！”

    沈辞突然脑子一片空白，猛地站了起来。

    “我刚刚讲什么了？”

    沈辞愣在那儿，不知道说什么，她根本就没听。

    教室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沈辞全身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心仿佛要飞起来一样在胸膛里乱撞，一张白皙的脸此刻却堵的通红。

    她正低着头准备被训的时候，却突然看见地上躺着一张纸条，她立马抬起头抢在老师张嘴的前头，急着回答：“向心力！”

    老师看见了姜谈弯身，在地上不知道在摸索什么，只当他是捡东西，结果一会儿就瞥见了地上那露出的一角白色。

    老师猜到她是被告诉了答案，不想再浪费时间，无奈地对着她说：“你先坐下吧，下课了好好谢谢你身后的姜谈同学，也向人家多学习，别老是在及格线上徘徊...”

    想到这，沈辞的眼角弯了弯，轻笑出声。脸颊刚刚还被冻得通红，但此刻她却感受不到冷。

    一阵寒风吹过，她意识到自己竟在傻笑，立马收回了笑容。又将纸胡乱攥成纸团，塞回口袋里。

    突然听见手机铃声，沈辞打开包，从里面掏出了手机。

    是云颂。

    她不知道云颂为何突然找她，从云颂回国后，两人基本就没再联系过了。

    下一秒，她听见电话里传来少女清甜的声音。

    “堂姐，我谈恋爱了。”

    “嗯。”

    “他很喜欢我，对我很好。”

    “嗯。挺好的。”

    “堂姐，你不好奇他是谁吗？”

    “是谁？”

    她确实不好奇，但是还是顺着云颂的意思，问了她。

    “沈熠诀。”

    沈辞怔了一下，突然僵住，凝住眼神，看着经过她面前的一个又一个人，沉默不语。

    “堂姐，我直到今天才知道，他竟然从我喜欢他的时候就喜欢上我了，因为我年纪太小了，他就一直没有回应我。但今天是我十八岁生日，过了今天，我就是大人了，所以他刚刚和我表白了，我好开心啊。而且他在我之前一场恋爱都没有谈过。我还问了他关于你说的那些带回家的女人，他特别真诚地跟我说，那些女人只是......”

    沈辞没听进去，打断她：“云颂，他喜欢你就好，也祝你生日快乐。”随即挂断了电话。

    云颂听见手机里传来的嘟嘟声，没有太惊讶，她和堂姐相处的那些天，已经大概了解了她的脾性，这个举动对她来说太正常不过了。她收起了手机，还沉醉于刚刚的喜悦中。

    沈辞在风中站了很久。她攥紧纸条，笑了笑，像是自嘲，像是轻蔑，又像是后悔。

    她此刻终于承认了，她输了。

    她记忆里的那个沈熠诀是朝三暮四、喜新厌旧的纨绔子弟，她曾害怕沈熠诀会伤害到云颂，她以为，那个开朗活泼似太阳的小姑娘，再温暖也不会暖化沈熠诀这块无情又多情的冰。

    结果呢，沈熠诀喜欢云颂，从开头到结尾。

    那她自己呢？

    她真的不喜欢姜谈吗？

    她以为自己对姜谈没有多少感情，她只是在利用他，能让自己在那些日子里稍获自由。

    她以为自己并没有太依赖于姜谈给她的温暖，她自己也可以对自己好，当不了太阳，那就做自己的月亮，至少长夜漫漫，也能给自己照亮回家的路。

    但是现在，她找不到家了。

    真相给她扇了一巴掌，刺得她心里一阵疼。

    人总是在失去之后才懂得珍惜，她现在算是懂得这个道理了。

    她紧绷了多年的弦在这一刻终于断了，她再也抑制不住沉痛的感情。

    灯火辉煌，车水马龙，人头攒动，喧哗热闹中却有一个女孩的哭声，最终淹没在人们的欢声笑语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