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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我早就注意到凌然了。

    因为他独特的气质和出众的外貌。

    在那列轻轨上，他就仿佛一束纯净的光，穿行于尘世烟火，不沾染分毫烟尘。

    然而，现在，他就站在路新的办公室里，而林霄带着他的机器人手下黑压压地鱼贯而入，遮蔽了凌然周身的光芒。

    我能感到凌然现在正惊讶地望着我，但我却不敢看他——都怪我，是我告诉了他那些地名，我可以不说的，但我却告诉了他。

    是我把他拖入这万劫不复的苦难深渊的。

    我听到林霄对凌然说：“看在路新的面子上，我不会要了你的命，但请你配合我，让我为你清理一下记忆。”

    悲愤交加让我对林霄脱口而出：“你不能这么对他……”我话刚出口，就被林霄的机器人手下控制住了四肢，嘴也被堵上了。

    凌然看到我的遭遇，眼里划过一丝焦急，但他整个人却出人意料的镇定，他问林霄：“林先生，你这是什么意思？”

    “既然一会儿就要为你清理记忆，那么有些真相我就不妨告诉你，这样至少此刻你也能明白我。”林霄告诉凌然说，“公安系统人工智能公平科的技术的确是再造科技提供的，但再造科技早就不姓路了，而是姓林。”

    凌然闻言转向路新，路新对凌然摊了摊手说：“很抱歉，凌然，骗了你这么久，但我已经不是路新很久了，我其实是路霏——路新的妈妈，阿姨很抱歉，但有些事情现在一句两句说不清。”

    凌然倒吸了一口冷气：“这怎么可能……你是路新的模样，又怎么会拥有路霏的意识？”

    “康德公司宇宙型号初代脑机芯片。”林霄揭示道，“康德公司的实验没有失败，而是大获成功，现在不再只是简单的长期记忆，而是潜意识、整个人都能被载入芯片，我们能因此获得永生，而之所以会发生你父母经历的那次意外，都是卫成功操之过急。”

    “那路新……？”凌然问。

    显然，路霏想说什么，眼眶都红了起来，但被林霄摆手打断了。

    “这些都不重要。”林霄对凌然说，“在清理你的记忆之前，我有个问题想要问你——你为什么要帮林子宁？”

    我早就知道，路新已经再也不存在了，所以我才会让凌然不要来找路新，但此刻，我担心凌然会遭遇非命，而只希望他能够配合林霄，这样或许他还能留有一线生机。

    凌然看向了我，落地窗外的夕阳映射在他清澈的眼眸中，有一种初春融雪的沉静。

    然后，他缓缓开口道：“因为我喜欢她。”

    他说什么？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说他帮我是因为……喜欢我？

    林霄嗤笑了一声，似乎来了兴致，他两手插袋，直视着凌然，问：“那林子宁有没有告诉过你，当初，我为什么会收养她？”

    这是个致命的问题。

    “‘你’收养她？”凌然不解，同时，他疑惑地看了我一眼，“你不是他哥哥吗？”

    林霄勾了勾嘴角说：“你没听错，我说的是，我——林金龙——为什么会收养她？”

    “你是……你是林金龙？”凌然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但看得出他之前的镇定自若行将土崩瓦解。

    “没错，我是林金龙。”林霄——林金龙挺直了身子说。

    “你不是死了吗？”凌然的脸色煞白。

    “你这话说的，多没礼貌。”林金龙直起身，后退了两步，“我能够让路霏在路新的身上重生，就能够让我在我儿子林霄的身上重生。”他回头冷冷看了我一眼，“也能够让林子宁在被我杀死后，在现在的这具克隆体上，死而复生。”

    我能从凌然的眼眸里看到了激烈的情绪波动，从震惊到愤怒。

    “生气了？”林金龙对凌然摇了摇头，“我不认为凌先生会为这点事生气，我是害死你父母的罪魁祸首，你也明知林子宁是我的养女，你竟然还喜欢她，你看上去不像是个有良知的人啊。”

    “这不一样！”凌然咬紧牙关，嘴唇翕动，我甚至看到他在颤抖，但最终他咬了咬牙，转而问，“所以你为什么会收养林子宁？”

    林金龙本以为凌然会和他展开一场论辩，却扑了一空，兴致低了些，答道：“林子宁啊，她可是我精挑细选的。”

    伴随这句话而来的是让我无比熟悉的不寒而栗。

    过去那些喜欢过我的人，在承认对我的好感后，林金龙都会从这句话开始，道出一个可耻的真相。

    不！不能说！我挣扎起来，但却突破不了机器人的铁腕桎梏。

    骤然间，我一脚踏空，重心失衡，摔倒在地。

    我看到凌然向我这边跨出一步，但却被他身后林金龙的机器人手下拉住了。

    林金龙走过来，揪着我的头发，将我从地上拽了起来，疼痛让我的眼角不受控制地溢出了生理性的泪水。

    “没办法，我得立慈善人设，得去领养啊。”林金龙说，“可没有法定事由，我又不能随随便便就剥夺养女对我家产的继承权。”

    “所以我才会选她……”林金龙斜睨着我，“林子宁和我去的那所孤儿院里的其他孩子都不一样，她特别容易受人摆布，你给她话语权她都不要，我当时想，这敢情好，至少她长大了，不会来和我争公司的财产，但最关键的是，她小时候长得特别好看。”说着，林金龙的手便像过去一样，向我伸来。

    一想起成年前所受的来自林金龙的那些胯下之辱，我几乎失控，大声道：“你别碰我！”

    林金龙拍了拍我的脸，说：“放心吧，现在你长大了，我不喜欢了，可你却不愿意为我领养孩子，但眼下这都不要紧了，因为我要和路霏结婚了，之后我就能领养更多的小孩了，他们中总有一个能像你过去一样满足我。”

    “你这个变态！”我骂道，“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我就一定要揭露你！你根本就不是什么慈善企业家，而是令人作呕的人渣！”

    “像你之前做的那样？”林金龙不屑道，“你以为你整理的那些证明我的公司人工智能技术造假的文件就能扳倒我？然后你就能取代我，掌控蓝海科技？”

    “我不想掌控什么！我只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我想，现在我的面目一定是扭曲的，我太恨他了。

    我的人生已经彻底被他毁了。

    “对，所以你永远成功不了。”林金龙戏谑道，折身往暗门外走，那些机器人手下架着我和凌然紧跟其后。

    我望向凌然，害怕他会像之前所有其他得知这一真相的人一样，对我流露出鄙夷。

    然而，他却并没有，他凝望着我的眼神里满是同情和悲悯。

    在离开路新的办公室时，我注意到凌然最后看了一眼路新，决绝的眼神里满是坚毅。

    2

    空空荡荡的磁悬浮专列里，凌然坐在我的身侧，双手攥拳，放在腿上，整个人看上去神经紧绷的样子。

    他一定也会害怕吧，就像现在的我一样？可我们都是刀俎上的鱼肉，我又该以什么样的立场来宽慰他呢？

    我又想，也许他刚刚只是头脑一热才会同情我的遭遇，现在他肯定后悔了，为了我这样一个被林金龙玩弄了十多年的渣滓而卷入到这样的麻烦事里。

    “凌然，都是我的错。”我感到内心的负罪感决了堤，便对他说，“我应该早点告诉你林霄就是林金龙的，我也应该把我和林金龙的关系说清楚的，这样你就不会……”

    骤然间，我感到自己的手上覆上了一层干爽的暖意，是他握住了我的手。

    “你没做错。”他对我轻声说，“已经发生的我们都无法改变，但只要你仍愿意揭露他，我就愿意帮你，无论你是谁，无论你过去经历过什么。”

    我怔怔地看着他，看着他缓缓靠近我，他身上清新宜人的木质香气让我的心逐渐安定了下来。

    接着，我听到他对我说：“我不怪你，因为我，喜欢你。”

    然后，他轻轻地吻了我。

    我……他知道我从小就被林金龙侵犯，但却不嫌恶我？

    这个世界上从来都没有人在知道这样一个真相后还能这样珍重地待我。

    林金龙从来都没把我当作一个人来对待，而所有别的知道了这个真相的人全都是以唾弃的姿态转身离去的，但凌然却愿意主动亲近我。

    这让凌然成了我心底不一样的光辉色彩。

    我想回吻他，但却想到自己害他至此，早已无以为报，便只敢紧紧拥住他，就仿佛溺水之人找到了救命稻草一般。

    眼泪从我的眼角不受控地滑落。

    我听到凌然对着我的耳朵低语：“下次再见到我时，记得对我说‘不要温和地走进那个良夜’，这样我就能记起你，再做一些我喜欢看你做的事，这样我就能梦到你。”他顿了顿，最后对我说，“因为，能梦到你，是我的过人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