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章休明录
繁体版

第五十四章 添一把火

    少女的脸上泪珠连连,但是身躯娇小的身板挺得笔直,哽咽着对着围观之人说道:“小女子是来替恩人梁公子伸冤。我今日出门买菜,路过坊门前的时候,周吉带着四名随从迎面走了过来,我避让不及,那周吉却是停下了脚步,上来就要抓我的手。我躲闪到一旁,周吉却仍不死心,指使随从把我逼入了旁边的小巷之中,欲行不轨之事。”

    她抹了抹脸上的泪水,接着说道:“幸好梁公子从附近路过,听到了我的呼救声,挺身而出,喝止周吉的暴行。但是周吉见到有人站出来阻止他,非但不停手,还要让随从殴打梁公子,梁公子无奈之下才和他们动起手来。”

    “梁公子担心此事牵连到我,所以在打倒了几个歹人之后,便好心让我先行离开。可是待我离开之后,又有人找到我家,威胁我莫要给梁公子作证,否则后果自负。”

    少女声声悲切、泪眼滂沱,“可是,梁泽的大名小女子也听说过。他那样的人物,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如今却因为我这一条贱命而被投入监牢,实在是不值得。今日因为我连累到恩公,万般事情,都是我的过错,怪我害了恩公,小女子良心难安。”

    她身旁的妇人也止不住地放声大哭,抱住了一旁的少女。

    少女对着衙门里大喊:“民女敢请明公做主,还恩人清白。梁公子一日不被释放,小女子便在司衙门前一日长跪不起。”

    周边围观的百姓尽皆点头,这少女的确不一般,有情有义,也不枉梁泽甘冒风险救人于水火之中。

    无论怎么说,在这个时代,有关女子清白的事情,总会是难以启齿,而且这位少女还被恶人威胁不许出来给梁泽作证,但她却选择勇敢站出来面对这一切,报答梁泽的恩德,算得上守义之人。

    大家纷纷为少女声援。

    守门的几个衙役见到围观的群众越聚越多,不由得也是头皮发麻,虽然眼下百姓们表现得非常克制、只是汇聚在门前叽叽喳喳讨论案情,没有做任何过分的举动,但是随着人越聚越多,谁能担保不会出什么乱子?

    前头有人开口呐喊到:“梁公子《石灰吟》一诗正气凛然、发自肺腑,着实让我等佩服至极。如今有圣君临朝,不过有些许奸佞为非作歹。大家自发聚集于此,不过是想为梁公子撑腰,使其不至于蒙受不白之冤。”

    有人附和道:“这位兄台说的对,请官府放心,大家绝无作乱之心。”

    衙役心道:放心,怎么放心?

    不过几人脸上不敢有任何不满,陪着笑脸,告诉大家,已经派人进入衙门内,向各位大人禀报大家的请愿。

    钱重听到手下人的汇报,衙门前聚集了一大批百姓为梁泽请愿,顿时也是一百个头大。

    亚圣曰:“君者,舟也;庶人也,水也。水则载舟,水则覆,君以此思危,则危讲焉而不至也?”虽然亚圣民贵君轻的理论,并没有为统治者真正采用,但是民心的力量,历朝历代的统治阶级都很清楚。

    钱重不敢轻视民意,更不想引起民愤,深呼吸一口气,对着令狐丘建议道:“令狐大人,此案证据不足,不如先将梁泽放了,之后若是有需要,再把他召来问讯即可,想来他不会畏罪潜逃。”

    话里话外,就是提议把梁泽放了,尽快平息事态。事到如今,钱重也顾不上得罪令狐丘一系的人了,先把这个烫手山芋给甩出去为好,否则有可能烫到自己的手。反正钱重也不是一个志向远大之人,他只想在北城司通判的位置上好好待下去。

    令狐丘此刻也被《石灰吟》一诗搞得惊疑不定,继续审下去,估计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但是按照钱重的意思放人,自己又没办法向上面交代。

    今天的事情已经搞得人尽皆知,就算这一次强行将梁泽定罪,那他令狐丘也注定要背负着残害忠良的骂名,身败名裂的下场怕是难以避免,到了那时候,声名狼藉的自己,是否还有利用价值?会不会成为一颗弃子?

    外边的风起云涌,梁泽并不清楚,他盘坐在监牢之中,觉得现在情况还是不够稳妥,咬咬牙,决定再添上一把火。

    “你们想趁机将我置于死地,那我只有奋起反击了。《石灰吟》击不垮你们,那我就再来一首,看看你们能撑到几时。”

    梁泽看着监牢灰白的墙壁,心中有了盘算。自己可以效仿先人,也来一次狱中题壁。

    没有纸笔不要紧,他捡起吃饭用的筷子,在墙上刻下:

    “余禁所禁垣西,是法厅事也,有古槐数株焉。虽生意可知,同殷仲文之古树;而听讼斯在,即周召伯之甘棠,蝉声疏引,发声幽息,有切尝闻,岂人心异于曩时,将虫响悲于前听?”

    “嗟乎,声以动容……悯余声之寂寞。”

    梁泽先写下了一篇序文,表达的主要意思是:

    我被关在的囚室附近,有几棵槐树,槐树之上有蝉声低鸣,蝉声打动了我,蝉的德行也很像贤德之人。我现在处境艰难,蒙冤被囚禁于此,只怕是难以申诉,可怜我这像蝉一样的飘零境遇,触景生情,我写下来一首诗,聊以解忧。

    这首诗序是用来加深感情表达,使其行文更加可歌可泣。

    写好了序言,梁泽揉了揉自己发酸的手腕,用筷子在墙上刻字真是不容易,这根筷子都磨秃噜了一截,幸好监狱的墙面粗制滥造,一碰就掉渣。梁泽真想感谢一下这位无良工头,替自己省了不少力气。

    休息片刻,梁泽接着拿起筷子,要在墙上刻上诗文。

    正欲动手,梁泽脑海中似乎想到了什么,咬牙道:“既然要抒发哀痛悲伤,这样还是不够,要搞事就搞一把大的。”

    梁泽把手上的筷子一把掷到地上,然后把食指伸进嘴里,用力一咬,咬破了手指,以指尖血为墨,以手为笔,在墙上挥毫创作。

    “《在狱咏蝉》,元和十二年四月初七,狱中有感而作。”

    “西陆蝉声唱,南冠客思深。”

    “不堪玄鬓影,来对白头吟。”

    “露重飞难进,风多响易沉。”

    “无人信高洁,谁为表予心。”

    连着题目和诗跋一共六十个字,梁泽一口气写就。

    每写一句,若隐若现的蝉鸣声便会真切一分,全诗八句写完,狱中已是回荡着哀切的蝉鸣声。

    其他囚笼之中的囚犯们,也纷纷被诗中悲切的情感感染,想到了自身悲惨的遭遇,整个监牢中凝噎声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