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的以弱胜强。”

    带着黑色面具的人鼓了鼓掌，抱着手靠在墙上。

    他的语气非常平静。

    无论是从他的面具上还是声音上，程放都无法感受到一丝他的真实情绪。

    “你，很奇怪。”

    这句话的语气非常平静，也非常平铺直述，就像只是说了个大家都知道的常识。

    程放心中不由得产生了一丝紧张的情绪。

    明明外面已经乱作一团。

    为什么这个人还能在这里像没事人一样。

    也不动手，就跟他这个无名小卒，看起来半截入土的老妇人慢悠悠地聊天。

    莫非他目击到自己刚刚变回了原本的模样？

    但自己原本状态下，还没有被人感知到过。

    而且拐角处视野狭隘，他的视线范围内并无他人……

    一时间程放心中诸般思绪飞过。

    他什么也没做，只是平和地将黑刃拢入袖中，朝着黑色面具福了一礼，“老婆子修为贫弱，让先生见笑了。”

    “你不像老人。”

    黑色面具没有搭腔，只是自顾自地说着：

    “你身上没有那种腐败的感觉。”

    此话一出，程放的心却是暗暗放了下来。

    不管对方作何想法，至少说出这话来，就代表对面并没有认为他是个假冒的老年人。

    那么只要这层马甲还在，他就还有很多操作空间。

    “先生说笑了……”

    “而且你这手折纸术法，倒是不俗，不像是炼气就能掌握的。”

    程放闭上了嘴，对方根本不是跟他讨论，只是在告知他而已。

    既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胜算，警队的人也马上来了，那他不如干脆闭嘴，听听对方要说些什么。

    “但你刚才的反应说明你没发现我在你身后，证明你不是伪装，就是真的炼气期。”

    “警队只招筑基以上的人，你不是警队的人，却能叫来警队，说明有某种联系。”

    真能分析……只是几句话间，就把他的许多表面情况摸出来了。

    程放麻木地听着面具人在那里自说自话，等待面具人表明在这里和他说话的目的。

    下一刻，对方的话就把程放的下巴惊掉了下来。

    “加入我们吧。”

    加入？我们？

    程放哑然失笑。

    没想到，来到这里后第一个向他伸出橄榄枝的居然是个不知名的反派势力。

    难道说他的气场天生就适合当反派吗？

    关键是他连对方是谁、干什么的、后面有什么后台都不知道。

    对方也只见过他这一面，不了解他的背景，甚至觉得他跟警队有关系，居然还能说出招揽的话。

    程放的思绪变得更混乱了。

    这是真招揽，还是什么烟雾弹？

    他试探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我能让你筑基。”面具人还是无视了他的问题，直接说出了他能给的条件。

    “燃血丹？”

    “不是那种烧命的玩意儿，而是……真正能让你筑基的东西。”面具人否认了他的话。

    “让即便连灵气都无法吸收的人，都能筑基的东西。”

    程放瞳孔剧震。

    让连灵气都无法吸收的人……筑基？？？

    这真的能实现吗？

    如果真的能实现，那是否对自己也有效？

    信息太少，仅凭对方一句话，他也不能简单地判断事情的真假。

    ……

    “我看到了，刚才干掉那两个蠢货的时候，你很想筑基。”

    面具人保持着靠墙的姿势。

    “在这里的每个老人，都想筑基。”

    程放笑着回答。

    “他们不是想筑基，只是不想死而已。”

    面具人戳破了这个结论。

    “几百年互联真人就解决了灵根问题，让所有人都能修炼。后来又设计了筑基仪，让筑基丹成为历史。”

    他细数着过去的历史。

    “除了少部分人是因为意外或天生残缺，剩下的绝大多数未能筑基的人，无非是因为懒惰或者贪图享乐。”

    “这些人寿元将尽，才饥不择食地什么都尝试，哪怕自己也不信。”

    “就像十月的蝉鸣，不过是绝望的垂死挣扎。”

    “根本没有任何价值。”

    无情地评价着在卖场里的那些老人，面具人话头一转：

    “但你不一样。”

    “虽然不知为何你这个年纪还没有筑基，但你刚才想筑基，是纯粹的觉得自己实力不济。”

    “你有筑基的价值。”

    “只有我们，可以帮你。”

    筑基的……价值吗？

    这个人的态度，让他很不舒服。

    程放回忆着之前在卖场遇到的那些人。

    有的拼命想活下去。

    有的只是奢望让自己看到后代成年。

    还有的……甚至不是给自己求药。

    这种挣扎的样子，很狼狈、很不理智，甚至在旁人看来，可能错漏百出，很笨拙、很可笑。

    就像离岸的鱼、树上的猫、十月的蝉。

    “你说的太对了。”

    程放想明白了，为什么这个面具人的态度让他很不舒服。

    包括对他在内，这个人自始至终，是以挑牛马的态度来面对的。

    不懂得主动提升自己的牛马，就不配活下去。

    “那就说出你的信息，晚点会找你……”面具人正开口说着。

    “但我不喜欢。”

    程放笑了起来。

    他也打断了一回面具人的话。

    他真的很喜欢笑。

    尤其遇到这种让他厌恶的事物时。

    让他捧腹大笑。

    忍都忍不住。

    “……不喜欢？”

    面具人头一次在他的语气中出现了其他的情绪。

    “这就是你不能筑基的原因吗。”

    他不理解对面这个老妇人为什么能说出不喜欢这种话。

    “快死的人了，还能说出像二十岁小孩那么幼稚的话。”

    你猜的真准，我就是二十岁的小孩。

    程放心中暗想。

    这天都马上要被自己聊死了，警队的人怎么还不来？

    莫非是在哪个角落偷听？

    程放心中隐隐有点奇怪起来。

    但反正到现在这人也没有动手，那继续动手的可能性也不大。

    既然已经被对方关注了，程放便索性懒得再摆架子。

    喜欢把别人当牛马是吧？喜欢讲丛林法则是吧？

    他打算跟这人好好聊一聊。

    他朝旁边看看，干脆一屁股坐在昏迷的李老头肚子上。

    李老头没有任何怨言。

    还挺舒服。

    “幼稚？小伙子，你跟他们是一个起跑线吗，在那装个样子说这种风凉话。”

    程放笑眯眯地看着那个靠墙大半天的面具人。

    “小伙子？”

    面具人对程放突然变化的姿态有点不适应，“这个世界资源就这么多……”

    “对对对，”程放继续打断他，“所以这些人肯定是不够努力，就活该被淘汰，你想说这个对吧？”

    “……”

    面具人一时没有接话。

    “小伙子，你可以无限突破下去吗？你的寿元是无尽的吗？”

    程放真诚地向面具人发问。

    “……”

    面具人还是没接话。

    “那在比你境界更高的人眼里，你也是应该被淘汰的对象吧？”

    程放就像好奇宝宝一般，对着面具人开始了问题轰炸。

    “你这么厉害，身上的物件，一定没有一件是比你境界低的人制作的吧？”

    “等你寿元将尽的时候，别人让你每舔一下鞋就赏几十年寿命，你一定会一巴掌扇回去吧？”

    “……”

    程放能感觉到，那个面具人虽然没说话，但在牢牢的盯着他。

    这让他心情很好。

    “想活下去是人之常情，不是你看笑话愚弄他们的理由，否则你也会有被看笑话的时候。”

    不是每个人都想要靠争斗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

    大多数人最多偶尔喜欢看看故事话本，幻想一下那些惊心动魄的桥段。

    然后日复一日地过着自己平静甚至平庸的生活。

    凭什么要为了提升实力去筑基才是正道？

    都说时势造英雄，但只有英雄，可造不出来这个世界。

    打架再厉害的人，也无法包揽这个社会上所有的事情。

    维持这个社会正常运转的，正是在各行各业的平凡人们。

    凭什么普通的人想活下去就要被看不起？

    程放不屑地说道：

    “既然是卖假药骗钱的，就老老实实说自己是骗钱的就好。”

    “在这讲什么丛林法则，装大尾巴狼。”

    ……

    “……哈哈，哈哈哈哈，你说的对，”面具人愣了半晌，大笑起来，“是我错了，幼稚的是我才对。”

    “我说你为什么没筑基，看来是这辈子功夫全练嘴上去了。”

    面具人改变了对程放的评价。

    我谢谢你。

    程放心里只得微笑。

    “但我卖的可不是假药。”面具人的语气比开始要灵动多了，“这点你说错了。”

    “龙髓再造丹确实可以做到让任何人筑基。”他忽然提到了一个新名词。

    “我没说错吧，陈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