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我依约来到三楼女厕所。

    厕所之地素来阴气极重，此刻又是午时已过，阳极转阴之时，多层叠加，更觉女厕阴森。

    “和晓玲，你在哪？”我轻手轻脚，踏入女厕。

    我愣了下。

    女厕内寂静无声，却有四个人。俩人面色不善，一蹲一立，刘知涵，谢慧云，校外套分别捆在腰下，似要显露某种霸道之感。她们正拱卫中间那人，缪贝贝。

    原本姣好的面容，在见到我之后，越显凶厉。

    和晓玲见我到来，畏缩躲避我的目光，朝缪贝贝身后缩了缩。

    “王梦娴。”缪贝贝慢慢走近，贴着我环顾半圈，目光上下打量，甚至有点病态地吸了吸鼻子，然后做掩鼻状。

    “好臭。”

    我没有说话，看着缪贝贝的表演。

    似乎感觉到我的态度，缪贝贝收敛脸上的夸张，眼神左右瞟一眼，刘知涵，谢慧云同时上前贴近，三人渐成一个包围圈。

    “王梦娴？”厕所外传来班委的声音。

    缪贝贝听懂声音的主人，三人面色都有些难看。

    班委名叫秦永清，是一个很好强的女生，出色的成绩和严谨的态度，这些特质让她深得老师器重。

    对于施暴者缪贝贝这样的人而言，并不想招惹秦永清。

    “我在厕所里。”我高声回应秦永清。

    “算你聪明。”缪贝贝低声对我说道，面色不渝地带着刘知涵和谢慧云离开。

    路上三人与秦永清错身而过。

    和晓玲不敢看我的目光，低着头慌张地跟上缪贝贝。

    看着和晓玲有些狼狈的身影，我不由想起那件事，那件从缪贝贝的欺负中帮过她的事。

    “王梦娴，你到底有什么事？”秦永清脸上流露出不快。

    我明白她已经知道自己被人当枪使了。

    “我听说晚上学校篮球队有比赛，能告诉我几点开始吗？”我脸上带着笑容，问出自己关心的问题。

    “八点。”秦永清没好气说道，末了，她顿了顿：“以后这种事，尽早告诉老师吧。”

    “知道知道。”我把头点得如小鸡啄米。

    “午休时间快到了，别在这里乱晃了。”秦永清丢下这句话，直接离开。

    我心中记下八点这个时间，换做以前的我，是绝对不会去看那家伙的比赛。现在嘛，看看也无妨。

    晚上。

    因为明天是周末，晚上没有晚自习，那些没离校的学生也大都聚集在球场。偌大的球场人潮汹涌，两个学校的学生都聚集在这里，都在期待自己学校的校队击败对方，收获荣耀。

    我小心地拿着手中的水杯和毛巾，从人潮中慢慢往前挤，球场看台上，前几排位置已经早早的被人占下。

    我有些无奈，虽然想更靠近一点，眼前的情况应是不允许了，我就近找个位置坐下。这个位置在球场的中段，不是太接近，但也不是太远，可以看清楚球场上的人。

    球场穹顶突然传来声音，一盏又一盏的灯被逐渐点亮。喧闹的球场一下有些安静，随即爆发出更热烈的声音。

    每个人都在用力呼喊，大声宣泄平日学习累积的压力。

    我把目光转向球场中央，我在搜寻一个人影，那个我唯一熟悉的人。很快，在一侧篮球半场中，我看到了他的身影。

    十几个球员正不断地对篮筐进行投射，李炬轩也进行着练习投篮，篮球在他手中抛出，划过一道弧线，精准地投入球框中心，然后撞击球网卸力落下。

    身边的人又将一枚篮球传给李炬轩，李炬轩流畅接过，在三分线外的位置起跳，投篮，整个动作一气呵成。

    只是这次抛出篮球碰到了篮框，弹了出来，球被篮下几名练习抢球的球员争抢，身体的直接碰撞，迸发着力量的美感。

    李炬轩对刚刚的失败不为所动，继续接球，抛出，不停重复这个过程。

    “不好意思，这里有人吗？我还有一个朋友，一会就到。”一个声音在身边响起，让我把目光从球场转移。

    是一个陌生的男生，我看了下周围，发现很多位置已经有人占住，而我身边左右还各有一个位置。可能因为不知道我是否约了人，现在上来确定。

    “嗯，没有。”我起身，坐到外侧最边角的位置。

    陌生男生与我隔一个空位，坐到里面，他打开手机，应该是在联络什么人吧。

    我把注意力转回球场，发觉球场中已经看不到李炬轩的身影，所有的球员都离开球场，在场边聚集。左边的是自己学校的校队，右边则是外校的校队。

    “这里。”身边那个男生突然起身，对着某个方向开口。

    我不由地也把目光转过去，看到来人，我愣了下，是自己知道的人，唐宇鑫。

    很明显，唐宇鑫在看到我时，也同样愣了下。

    “你好。”唐宇鑫在经过时，小声地对我说一句。

    “你好。”

    虽然进行了回复，我还是感到有些尴尬。

    怎么这么巧遇到自己的同学。

    这时球场一片沸腾，很多人都站起来欢呼，偶尔夹杂着一些人的名字，和尖锐的哨声。

    球场中，裁判与球员纷纷进场，球场的气氛激烈起来，都在期待比赛的开始。

    自家校队穿着红白球衣，外校则是黄黑球衣。但背号各有不同，李炬轩背号是十六。

    裁判抱着球，停在球场中央小圈中，等两边球员左右站好后，裁判手中的球被高高抛起，两边球员开始推搡，争抢球位。

    中央圆圈两位球员高高跃起，拼抢中将球拍到一处，李炬轩跃起抢下球，红方拿到了球权。

    整个球场一片欢声雷动。

    李炬轩带球快速突破，但被外校8号扯了一下后衣，被拉停脚步。

    裁判当即吹哨。

    球场应声发出不少嘘声。

    “这是怎么了？”我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有些看不懂局势。

    场中李炬轩为啥被黄衣8号拉一下衣服，整个比赛节奏就停滞。

    “这是战术犯规。”唐宇鑫开口解释。

    “战术犯规？”从不关注篮球，只知道篮球的是把球投入框中。我不太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篮球是种节奏明快的运动，争分夺秒。”

    “对进攻方而言，如果防守方跟不上节奏，进行布防，几秒钟就能顺利上篮得分。”

    “所以，防守方为了打断进攻方犀利攻势，有时会采取故意犯规的方式，用来打断进攻方的节奏，给自己这边球员回防的时间。”

    “这种行为在篮球里称为战术犯规。”

    唐宇鑫的话简洁通透，让我很快了解球场刚刚发生的事情。

    “哦，这样啊，谢谢。”我道了声谢。

    球场的声音很快将我的声音淹没。

    唐宇鑫只是点点头。

    裁判再次开球，李炬轩接过球后，拍球缓步行走，黄衣8号还是面对着李炬轩，戒备后退。其余黄衣球员与红衣球员都在一个半场内不停跑动，两方都在不停争夺有利位置。

    李炬轩给自己队友打了一个眼神，红衣5号突然插到黄衣8号身后右侧卡住位置，李炬轩当即加速运球，直接突入到三分线前。

    黄衣8号位置被卡，而原本跟着红衣5号的黄衣12号补位不及，只能看着李炬轩。

    李炬轩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来了一个后仰跳投。

    球划出一个漂亮的弧线，命中篮筐圆心，球网摆动。

    三分命中！

    “哗——”整个球馆瞬间被点爆，一片欢呼。

    “为什么5号抱着8号，裁判不吹？”我虽然也为李炬轩进球鼓掌，但还是看不明白。

    “这个是经典的挡拆，不犯规。”

    “在进攻时，队员会通过配合，用身体提前拦在防守方的前进路线，给自己这边的持球队员拉扯出投球或者突进的空间。”

    我有些惊讶唐宇鑫的对篮球的了解。

    “你懂好多这方面的，以前也是打篮球的吗？”

    “嗯，我以前也是校队球员。”唐宇鑫点头。

    这时，外校的进攻展开。

    所有球员四向散落，飞快往另一个半场涌去。

    球在黄衣8号身上，李炬轩紧紧贴着他，两人此刻攻守易型。

    黄衣8号左右虚晃，但李炬轩不为所动，只是慢慢后撤，双手高举摆动，封锁黄衣8号可能的进攻。

    黄衣8号突然启动速度，快速跑到一侧边线，与另一位黄衣17号交错而过。两名球员身体交汇间，李炬轩已经丢失球的视野，不确定球在8号还是17号身上，两者朝不同方向跑去。

    持球的17号利用这小小空档，已经将球传入禁区，禁区黄衣12号接球后直接三步上篮，跃起一个极为可怕的高度，双手将球狠狠灌入。

    灌篮！

    球馆再次沸腾。

    这个我能看懂，我点点头。

    伴随裁判的终哨，外校以53:52，一分的优势取得最后的胜利。

    李炬轩与自己的队友都聚集在一块，所有人脸色不太愉快，但也没有太过于沮丧。毕竟，今晚比赛大家都尽力了。

    伴随着球馆大灯依次熄灭，整个球馆的学生都在涌向出口。

    我看了眼自己手里的水和毛巾，想直接去找李炬轩，可转念一想，又觉得在球馆外等他，可能更好一些。

    唐宇鑫这时也和他的朋友起身，打算离开。

    “谢谢你的说明。”我再次给他说了声谢谢。

    “不客气。”唐宇鑫摆摆手。

    这场比赛多亏有他的讲解，我才能很好的阅读比赛，突然觉得篮球挺有意思的。

    “那我们加个小信吧。”唐宇鑫突然跟我说道。

    我愣了一下，觉得也没什么，拿出手机与他交换了信息。

    唐宇鑫和他的同伴很快没入人群，看不见踪迹。

    离开之前，我忍不住回望一眼李炬轩，可身体顿时有点僵住。

    一个女生正在给他递过水和毛巾，李炬轩脸上露出微笑，接过后大口饮用，补充激烈运动缺失的水分。

    我认得那个女生，是之前跟李炬轩一起吃饭的那一位。

    低头，看眼手中的水和毛巾，觉得李炬轩是不需要了吧。

    随着人流，我慢慢走出球馆，外面的风有些寒意，让我不由缩下脖子。

    站在离开球馆的必经之路上，犹豫还要不要等李炬轩。

    脑子里不断回想着刚刚那一幕。

    “那个女生……”感觉自己的心像正在坠落般，空落且没有尽头。

    人声身后传来，我转过视线，却发现一些身着红白球衣的人从球馆走出。

    “是李炬轩他们。”

    心思电转，我隐入大道旁边的小树林里。

    在交谈声中，我看着一股人流从面前走过，他们讨论着今晚的比赛。但我没有发现李炬轩和那个女生。

    我转向球馆方向，看到两个人影正远远地落后大部队，缓缓地朝这边走来。

    那两个人正是李炬轩和那个女生。

    我沉默地拧开为他准备的水瓶，咕噜咕噜地喝着，觉得这如果是酒有多好。

    “对了，那天那个女孩是谁呀，你女朋友吗？”一个温柔的女声传来。

    “妹妹。”李炬轩的回答异常简单。

    “妹妹吗？”女声有些惊讶，随后语气有些释然地说道。

    “我想你们的关系一定很好吧。”

    “不像我和我哥，我哥从来不会那样护我回家。”

    “不。”李炬轩突然停下脚步，神情突然变得异常冷峻。

    “我恨她。”

    我的大脑仿佛被人丢入核弹，身体僵硬地看着李炬轩，他脸上的神情是我最为熟悉的模样，不止一次，我看到他以这样的表情面对我，曾经我以为那只是一种讨厌。

    可今天，我从他的口中知道那代表什么。

    那是一种仇恨。

    “这……是对我开的玩笑吗……”女生有些怯弱地问道。

    李炬轩摇了下头，只是眼中浮现一种深深的哀伤。

    两人保持沉默，慢慢沿着道路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