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歌曲和传说缄默时，只有建筑在说话。

    ——俄国作家果戈里

    作为商海里随波浮沉的一艘小船，面对几次威胁公司生存的商业杀机时，宋握瑜都凭着自己的镇定、敏感和接近残忍的决定，加上老板的信任，最终化险为夷、绝处逢生。

    其实，他自己非常清楚，生存的胜利是用了一些不太光彩的手段才取得的。他也一直都坚信，只有无情，才能抵挡住对手次次进攻。否则，一时的心软和仁慈，必将带来哀鸿遍野的灾难。

    慈不掌兵，也是这个道理。

    这一过程中，没有卞小倩，肯定不是好事，也不一定是坏事，但一定是很难以想象的事。因为没有她，就没有今日的宋握瑜。

    今天饭局的主题，之所以是卞小倩，是因为前后经过三次补考，她终于拿到了驾照。

    有时，我在想，一个人的思想在引力相同的两种欲望间摇摆不定，是一种很有趣的事情，举棋不定便永远无法决定。因为爱好和选择意味着对事物不同的价值观，在既渴又饿的时候，如果有人要你在一瓶矿泉水和一盒饼干之间作出选择，那也许只有两个结果，要么渴死，要么饿死。

    作为观察者和参与者，我想，宋握瑜对卞小倩，卞小倩对宋握瑜，都属于摇摆不定的有趣的事。卞小倩是在“胜天”成立之初进入公司的，当时管理粗放，经验管理为主，在过渡到制度管理和文化管理过程中，卞小倩立下了汗马功劳，点点滴滴，为公司输血造血。而源自制度与文化的支撑是首先超越盈亏平衡点，只有活下去才能谈文化，恰如解决了生存问题，现在的你才有心情正在看这本书，空谈文化，只能是做做样子，虚张声势。

    卞小倩不属于惊艳型美女，但“以花为貌”完全合格，难得和重要的是，以月为神，以柳为态，以玉为骨，诗词为心，这种配置，瞬间秒杀各类网红。

    她和公司、宋握瑜，早已成为命运共同体和责任共同体，尤其是老板对他们的信任，也是共同体一直延续的核心。

    她与宋握瑜一同在拜访客户后淋过暴雨，两人最终狼狈不堪地一起跑到一家运动服装店买了廉价的套装换上。

    也一起经历过在农村二级公路上的爆胎惊魂，最终是宋握瑜步行寻找维修工后坐在一辆农用货车赶来，卞小倩现在依然清晰记得当时宋握瑜趴在后面草堆上一颠一簸的滑稽场景。

    甚至有次在外出差因卞小倩酒店房门房电子锁故障迟迟难以修复，两人在一张床上背靠背睡过午觉。

    因为卞小倩已婚，两人尽管偶尔发乎于情，也仅仅是相互欣赏，却始终止乎于礼，因为各自都不想破坏这种难以名状的微妙关系。在创业期的倾心倾力投入，也收获了必然的成绩。尽管之后卞小倩离婚了，但两人配对的这件似乎水到渠成的事，却没有发生，甚至连发生的迹象都没有，可能是宋的孤冷，也可能是卞的疑虑。

    《韩非子》记载一个故事。

    卫人有夫妻祷者而祝曰：“使我无故，得百束布。”其夫曰:“何少也?”对曰:“益是，子将以买妾。”说的是卫国一对夫妻，家徒四壁，经常向上天祈愿，妻子希望无灾无祸，并得百捆布帛。夫怨妻为何不多要点，妻说“多要了，你就会去买妾”。

    是个笑话，也是寓言，却如迎着阳光的黑白胶卷般冷峻深刻。

    卞小倩尽管总不缺优秀的追求者，如副总秦雪峰等，但每每面对宋握瑜，自己心中始终没底，有时有莫名其妙的自卑，而有时又有“千年暗室，一灯即明”的冲动。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大多数人都开始进入特别的状态，这种状态是暂时忘记了昨天经历的不堪，忘记了今天遭遇的不适，以及明天即将面对的不知。

    宋握瑜已是满脸通红，不是因为喝得多，而是因为酒精过敏体质，但他却异常清醒，看着脸色发灰、开始胡说八道的白主管，悄悄向卞小倩递了个眼色。

    卞小倩熟练地结账签单，安排司机送客，尤为难得的是在这种情况下将工作形成了闭环，在白主管上车前，把“赔偿款”信封也塞进了他的口袋。

    得到信封的一刹那，白主管的小眼神瞬间狡黠地闪烁了一下，恰如阳光照射下牛粪表面的金芒，旋即进车，倒在了后座。

    走出酒店大门，宋握瑜闭眼深深地吸了几口气，感受着燥热却又新鲜的空气。卞小倩面色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拉了拉宋握瑜的衣袖，说：“我想去看电影。”

    宋握瑜睁开眼，笑着说：“好啊，多久没去了！”

    两人叫了出租车，到达电影院已是将近10点，选了一部时场最近的电影。这是一部文艺片，看的人不多，两人前排的一群女生叽叽喳喳，吃完火锅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

    这部电影，在蒙太奇手法中，推拉摇移跟，承载了高尚的情操，伟大的思想和正义的力量，同时也暗含着人性的卑劣，狭隘的见识和庸俗的价值。

    两人全程没有交流，除了宋握瑜期间上了一次厕所外，两人就这样静静地品味着影片，影片的正拍、侧拍、俯拍、仰拍、逆光效果等都恰倒好处，淋漓尽致地展示着导演的意图、情愫、价值与匠心。

    时长119分钟的电影，内涵丰富，外延无边，但要真成功，背后必须有票房的支撑。票房有部分是上交的，剩下的，影院和制片方分去大头，院线与发行方喝点汤。影片，有叫好又叫座的，有叫好不叫座的，有既不叫好又不叫座的，还有一种，是不叫好但叫座的。而所有的这些，光怪陆离也好，市场逻辑也罢，无论是艺术，还是商业，与静静坐着的这两个人都无关，没有可乐，也没有爆米花，没有依偎，也没有对话。

    电影结束，两人依旧坐车，先到卞小倩的住所。小倩下车，从包中拿出一个信封递给了宋握瑜，转身快速离开。宋握瑜借着昏暗的灯光一看，猛然皱了下眉头。

    信封上面是卞小倩熟悉的字迹，三个娟秀却力透纸背的字：辞职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