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瑾凡的脑子一片空白，仿佛被抽走所有力气，甚至他想想点什么都做不到。只能喃喃道：“为了我，为了我……”

    唐棣怕他受不了，于是赶忙阻止扶光神君：“神君，那个时候他年纪也不大，又一心扑在迦南身上，哪能什么都知道呢？”

    洛瑾凡跌跌撞撞跑了出去，扶光神君看着他离去的身影，唐棣失笑：“不用担心，当年迦南以为他真的始乱终弃喜欢上了半夏，一怒之下和洛瑾凡解除一切联系，甚至不让他绘丹青告诉他他的眼睛里再也不能有她的影子。”

    扶光神君叹了口气，这两个人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做事都这么绝。

    月隐城，月隐熙笺回来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任是谁都敲不开门。迦南回归，夜星闪耀各种天象都证明了迦南上神的确归位了。

    月隐城的几位长老得知他们前几天为难的人竟然是迦南上神，一个个提心吊胆，生怕迦南一笔落下，他们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纷纷请求告老还乡，一时间，月隐熙笺成为了月隐城最高掌权者。

    眼见着公文堆叠如山，月隐熙笺就算心态崩塌到了极致也要撑着精力去处理。

    慕小寒看她这模样属实心疼，月隐溟辉最近也乖巧地不哭不闹。月隐溟辉也到了该启蒙的年纪，整日里跟着月隐城的贵族少年去读书习武，月隐熙笺整日待在自己的房间，很少打照面。

    这天傍晚，月隐熙笺依旧把自己埋在堆积如山的公文里奋笔疾书，天帝知道她最近心情不佳，直接免了她晚上的布星，让她好好在月隐城休息。

    门外传来点点噪声，不是很大，月隐熙笺也没注意，许是入了夜，哪个新来的小侍婢端不稳茶盏弄出来的声音。

    没一会儿，门开了，月隐熙笺没抬头，说了句：“东西放那，你去休息吧。”

    对方没搭话，也没有别的声音了。

    月隐熙笺这才抬头，看见月隐溟辉端着夜宵站在她面前。

    “姐姐，我睡不着……”小小的人儿，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看上去很好看，月隐熙笺的心顿时软的一塌糊涂。

    月隐熙笺唇角一勾，朝他挥挥手让他坐到自己身边来。

    “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月隐熙笺难得的温柔，月隐溟辉是父母留给她唯一的念想，更是她为数不多的亲人了。

    “姐姐，金鱼哥哥说大姐姐去了凡间……她是不回来了吗？”

    月隐熙笺这才发现，平时都是月隐清竹在他身边的时候更多一些，月隐溟辉更想她也无可厚非。心中未免对弟弟有些愧疚。

    “大姐姐可能……不会回来了。”

    月隐溟辉眼中有些失望却没再说话，反而爬上了月隐熙笺的膝盖，抱住了她，月隐熙笺一怔，不得不说，她已经太久太久没有被别人这么拥抱过了，虽然这个拥抱有点小，可是这几天她心中的创伤竟然微微愈合甚至心尖有一丝久违的甜蜜。

    “姐姐，让我来帮你吧。”

    小小的人儿眼神却格外坚毅，那模样很是认真。

    “爹爹说，如果有一天大姐姐走了，我们就是最亲的人，姐姐放心，以后，溟辉保护你。”月隐溟辉像模像样地摸了摸月隐熙笺头上的龙角钗，仿佛冥冥之中和月隐赤霄保证。

    放心，以后溟辉保护姐姐。

    月隐熙笺笑了，点滴泪水溢出眼眶，满足地点点头。这小不点儿还没桌子高呢，从她出生到现在，说要保护她的，除了洛瑾瑜就是这个小子了。

    月隐熙笺从来就没有奢望过谁会为她撑起一片天，可如果真的有这么一个人，月隐熙笺心中的幸福感是无法比拟的。

    怀里，月隐溟辉睡意渐浓：“姐姐，我想听故事。”

    月隐熙笺看着怀里的小东西，眼睛里都是快漾出来的柔情。他果然还是个孩子，想想自己像他这么大的时候，睡不着，也曾经央求着母亲讲故事的，后来到了龙窟山，洛瑾瑜偶尔也会给他讲故事，只不过……

    她想了想：“那我们今天……就讲孟婆姥姥的故事吧。”

    月隐溟辉撅起嘴：“姐姐讲的故事，就是比金鱼哥哥讲的故事好。”

    月隐熙笺挑眉，洛瑾瑜会给他讲故事？这小家伙运气不错啊，想当年她也听过洛瑾瑜的故事，不过……都是鬼故事。

    “瑾瑜哥哥给你讲了什么故事啊？”月隐熙笺失笑。

    月隐溟辉翻了个白眼：“从前有一个斑鸠，妈妈要它睡觉，它不睡，然后它就死了。”

    月隐熙笺：……

    果然，她不能对洛瑾瑜有太大期望。

    月隐熙笺笑笑说：“那姐姐给你讲，你听好了。”

    月隐溟辉靠在月隐熙笺的怀里，闭上眼睛，很安静。

    “孟婆生前，也是卖茶的。那时候，她还不叫孟婆，叫孟姑娘。孟家的茶摊子开在边境，专给来来往往的商人士兵卖一碗茶解解渴。

    孟姑娘性子野，不爱一天到晚坐在茶摊子里，就时时想着办法往外溜，总是被她娘给揪着辫子打回来。一来二去，来来往往的商人士兵都知道了，那孟家茶摊时不时会有一个小茶娘坐在锅炉旁，满脸怨念地甩着辫子烧水。

    待长到二八年华，来孟家提亲的人，几乎要把孟家门槛踏破。孟姑娘正是在这当口儿遇见军师的。见惯了一身盔甲的士兵和风尘仆仆的商人，这个束着冠发穿着长袍的男子显然是一股清流。然而，军师不是来提亲，只是来喝茶的

    孟姑娘有点失望，但还是把他要的那碗茶加了两倍的茶叶，浇上满满的热开水，小心翼翼地给他端过去。他微微欠身道谢，端了茶慢慢地饮。孟姑娘悄悄跟娘亲说，我就要嫁一个这样的人。

    然后又被娘亲揪着辫子骂，大姑娘家家的说这种话真是不害臊。从那天起，大家伙儿都惊奇地发现，孟家茶摊的小茶娘，很久没有往外溜了。

    小茶娘安安分分地守在锅炉旁边，也不甩辫子了，只把一双墨黑色的眼滴溜溜地往外看着，像是在盼着什么。军师是一个大闲人，常常执了把扇子在街上闲逛。经过孟家茶摊的时候，孟姑娘就趴在窗子口，冲他挤眉弄眼地笑。

    几次加量不加价的茶水供应以后，军师终于忍不住跟孟姑娘说了第一句话：姑娘，为何你泡的茶这么苦？

    孟姑娘跟军师的婚事定得顺理成章，孟姑娘问军师啥时候喜欢上她的，军师说就在第一次去茶摊，她给他泡价量不加价的茶水的时候。孟姑娘笑得一双大眼睛都挤没了，从此以后给军师泡茶都是两倍茶叶再也没改过。军师喝着苦茶笑眯眯。

    没过几年，打仗了。军师作为军师，没理由再当个闲人了，他得去上战场。军师走的那天，孟姑娘使劲地往碗里不要钱似的加茶叶，喝得军师一张脸都给皱到一块去了。

    军师放下碗，说，不苦，好喝！战火燃得很快，开在边境的孟家茶摊被逼得不得不搬迁。山河动荡，活着就是不易。从此只剩书信断断续续，孟姑娘一字一句地读，字字垂泪。

    她告诉军师，战场凶险，定要活着，等到平安归来，她给他泡一辈子的茶喝。他说好。然而孟姑娘收到的最后一封信是军师的死讯。边境的城破了，全军覆灭。孟姑娘的茶碗跌落在地，碎得四分五裂。孟姑娘活着的时候卖了一辈子的茶。死了以后，继续在地府卖茶。只不过地府里的人不再叫她孟姑娘，而是叫她孟婆。

    她在奈何桥边规规矩矩地守着她的小茶摊，给每碗茶都加两倍的茶叶。来来往往的鬼魂都抱怨，说你孟婆卖的茶，为啥格外苦。孟婆笑着不说话。

    孟婆在等一个束冠长袍的军师前来。纵使年月径去几番轮回他们认不出彼此，但他定能认出这茶的味道，然后像当年一样，笑着对她说一句，不苦，好喝。”

    故事讲完，月隐熙笺看着月隐溟辉已经睡着了，这个故事是很久很久之前，她的一个玩伴湘湘给她讲的。

    当时她只觉得孟婆可怜，后来她终于懂得，能让孟婆在这黄泉守护万年的，恐怕也只能是个执念了吧？

    月隐清竹此刻很迷茫，她终于知道月隐默吟当年的那句“如果她能回来的话，就好好补偿她吧，这是你欠她的。”的确，她亏欠月隐熙笺太多，如果没有她，月隐熙笺一定是月隐城上下宠爱的小公主，不会被分走一点宠爱。如果没有她，洛瑾凡不会兴起大战，她自然也不会被掳去为质四千年，和父母蹉跎了这么多时间。月隐默吟保护了她四万年，最终却怀着对自己女儿的遗憾离开……她仍然记得当年她弥留之际，拽住了月隐默吟的袖子说了句：“师父，带我走。”

    她不记得月隐默吟答应了没有，可是这四万年告诉她，当年那个教她安身立命的师父，曾经在天帝面前唯一一个站在她这边的师父，最后还是答应了。

    丹穴被毁，当年迦南硬闯出西方梵境，如今自然回不去了。干脆收了法力去了凡间。那里没有人认识她，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当她真正到达凡间的时候……

    清风明月，吹起那人的衣角，玄色衣袍，恍若天人。

    迦南眯起眼睛，努力看清眼前人的脸。怎么会是他呢？鬼族如今几乎都要被仙门百家追着剿杀，他怎么可能扔下一切下凡来呢？

    她想用手挡在额角，结果手刚抬起来，就被人抓住，迦南惊呼，就这么被牵着走了。

    “你来做什么？”

    “来找你。”

    “鬼族呢？”

    “不重要。”

    “冥！”迦南直接甩开他的手“四万年了，我只想找个地方安安静静活着。你已经和半夏成婚了，新婚抛弃自己妻子，这是什么道理？”

    洛瑾凡看着眼前的人，笑了：“本以为和月隐清竹的一舞是一曲荒唐，不料，却是歪打正着。”

    “你说什么？”迦南不解，随后，她想起当年在锦悦神庭那一舞，他似乎的确说过一句：“这一次，本君再也不会放手。”手再次被人攥紧，直接被带走。

    这是凡间的一个小渔村，家家户户都捕鱼为生，靠着水，景色不错。洛瑾凡看迦南心情不错，直接就决定在这里安定下来，海边制定了一处房产，当迦南看着洛瑾凡挥金如土直接拿着一锭金子交给房主把房子买下来的时候，整个人都呆愣在那里了，天神不需要金银，地仙的钱财是置兵列队，宣扬家威的资本。可是下凡这些东西都带不得，洛瑾凡哪来的这么多钱？

    迦南唇角一抽：“你就这么大手大脚迟早跑到大街上喝西北风。”

    洛瑾凡挑眉：“你要帮我管账吗？”

    迦南语塞，直接走开，谁要给他管账，喝西北风的是他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喂！你干嘛去？”

    “自生自灭！”

    迦南没走几步，就被洛瑾凡追了上来，直接扛在肩上背进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