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好一会儿，钱松才抬起头来，吭哧吭哧道，“云容，你是我的外甥女，你娘不在了，我作为舅舅，理应该管你。只是你也看到了，家里就这么大点儿地方，你姨娘马上就要临盆了…实在是没有你住的地方，不是舅舅我不愿意留你，实在是……”

    他的话已经说的很明白，沈云容反而释然了。

    她娘让她来，她来了，人家不留她，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儿。

    至于以后怎么办……她这么大的人了，总不会饿死。

    “舅舅有苦衷，云容明白。云容不想勉强舅舅，只是云容好不容易回来，想见一见外祖母。”

    “这个……”沈云容的这个请求，钱松于情于理，都无法拒绝。

    他只得站起身来道，“跟我来吧！”

    钱松带着沈云容穿过院子里的月亮门，进了里面的院子。

    沈云容一进院门，就看到门口种着几株菊花，红的黄的白的，开的十分绚烂。

    小院儿不大，除了这一处花圃，其它地方都铺着青砖，打扫的十分干净。

    三间正房坐北朝南，还有三间东厢房，从门窗的油漆和窗纸上看，这六间房比西院里的房子要旧一些，但面积都不小。

    钱松推开正房的门，喊了声，“娘，您起了吗？”

    一个十几岁的小丫头迎上来，给钱松行了礼，才低声道：“老夫人吃过饭后就迷糊着睡了。”

    钱松回身道：“云容，老人家年纪大了，睡着的时候多，要不你改天再来看她？”

    钱松没有一点儿留她的意思，沈云容有些犹豫，她是走还是等？

    她正踌躇着，就听屋里一个苍老的声音问道：“外面是谁来了？”

    小丫头快走几步进屋，清脆的说道：“老夫人，是老爷带着几位客人来了。”

    “客人？有谁会来看我这个老婆子？请他们进来吧！”

    “是。”

    小丫头出来，请钱松和沈云容几人进去。

    钱松率先走进去，换了副嘴脸，笑着道：“娘，您看这是谁来了？”

    沈云容进门，眨了眨眼睛，适应了屋里昏暗的光线，才看清炕上靠着墙坐着的老人。

    老人头发花白，一张略微富态的脸，眼睛明亮，精神很好。她穿着件酱紫色的对襟褂，下半身盖着条红色的薄毯。

    她的目光狐疑的扫过几人，很快定在沈云容的脸上，先是不敢置信，随后眼里现出惊喜。

    她身体前倾，伸出手来，大声道：“瑾儿，你是瑾儿吗？你回来了？”

    钱松大声道：“娘，您不要糊涂了！瑾儿哪会这么年轻？这是瑾儿的女儿，云容。”

    随后，他低声对沈云容道：“我娘年纪大了，耳朵有些背，说话要大声些。”

    “瑾儿的女儿？”

    钱李氏的眼睛定住，像是在思索，瑾儿的女儿是谁？

    沈云容上前，握住钱李氏温暖的手，看着她的眼睛，略微提高了声音道：“外祖母，我是瑾儿的女儿，是您的外甥女。”

    “我的外甥女？”

    钱李氏的双眼盯着沈云容，好半天，眼睛里才重新有了光彩，喃喃道：“你是瑾儿的女儿？”

    “对。我是瑾儿的女儿，我叫沈云容。”

    说着，她从怀里掏出一封信，还有一个玉坠。

    “外祖母，这是我娘亲笔给您写的信。还有这个玉坠，她说是她从小戴着的，您看到它，就像看到我娘一样。”

    钱李氏没有接沈云容手里的东西，反手抓住她的手，手却一直在抖动，大声道：“瑾儿呢？你娘呢？”

    沈云容低垂下眼帘，有些不忍心告诉老人实情。

    她正犹豫着，钱松在一旁大声道：“娘，瑾儿已经不在了，所以云容才回来了。”

    “不在了……怎么会不在了？”

    钱李氏的眼眶瞬间红了，“瑾儿今年才不到四十岁，年纪轻轻的，怎么会不在了？”

    她抓着沈云容的手太过用力，沈云容有些疼。沈云容没有挣脱，她明白老人心中的伤痛。

    她原本不想跟老人说实话的，但钱松已经说了，她只能解释。

    “我娘她身子一直不好，今年春天着了凉，虽然请了大夫，吃了药，也不见好。后来越来愈重，就、就……”

    沈云容不敢说实话，说的话半真半假。

    她的话没说完，钱李氏就痛哭失声。

    “我苦命的女儿啊！都是娘的错，娘不该把你卖了。你要是不去沈家，不会这么年纪轻轻的就没了。瑾儿！瑾儿！娘舍不得你啊！都是你爹……可是，你爹也是没有办法啊！你知道，钱家只有松儿一根苗，你爹怎么舍得他……都是娘不好，瑾儿，娘没有脸去见你啊！”

    钱李氏一边哭，一边絮絮叨叨的说着。

    沈云容不知道她娘如何被卖的，此时听来，倒是有些隐情。

    钱松不愿意她娘提起往事，皱着眉头大声道：“娘！您不要哭了。您这不是让云容和小离也跟着伤心吗？”

    钱李氏拿袖子擦擦脸，看向小离。

    “他也是瑾儿的孩子？”

    沈云容被老人家哭的心里不是滋味，低声道：“这是我弟，小离。”

    小离红着眼睛，上前一步，喊了声，“外祖母。”

    “哎！我的乖孙孙！”

    钱李氏欠身，把小离的上半身搂进自己怀里。

    “这么小的孩子，就一路奔波……可怜啊！”

    她松开手，仔细看了看小离，又看看沈云容，抬起袖子擦了擦眼泪。

    她的目光又看向温承素，打量了一番，突然大声道：“云容，这是姑爷吧？长得一表人才的，不错，不错，你眼光很好。”

    沈云容的脸蓦地红了，她没想到钱李氏居然误会了。

    她连忙解释，“外祖母，温大哥是我的……”

    “恩人”俩字还没说出口，钱李氏就打断了她的话。

    “好孩子，我知道，你们还没有成亲是吧？不要紧，外祖母做主，给你选个好日子，让你风风光光的嫁了。”

    “外祖母，不是的。我跟温大哥……”

    沈云容急于解释，旁边的温承素却对钱李氏一揖到地，“谢老夫人成全。”

    沈云容瞪大了眼睛，看向温承素。

    温承素微微低头，在沈云容耳边低声道：“难道云容不愿意？”

    “我……”

    沈云容的脸上更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