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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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新晋房客

    一大清早,谭绵花便按陈沫留的地址,开车把谭嵘送到了陈沫单位辖区内的草洼社区。

    昨天在铁茶山,陈沫给一个相对熟悉的街道书记兼主任打了电话,说有个大学生找地方实习,愿意去社区。对方的反应十分反常,不止马上答应了,而且还一边嚷着要请陈沫喝酒,一边催着赶紧到岗。后来才知道,这并不是因为陈沫有多大面子,而是这个街道的草洼社区因为事多、活累、常年加班、还总背黑锅,有门路的,待不上几天就找关系去了别处。新招的社区工作者,但凡知道点情况的,分配岗位时死活都不往那里去。尽管现在社区的福利待遇不错,可草洼社区就连临时工都留不住。越是缺人,积压的工作就越多,背的锅自然更多,以至于成了恶行循环。社区书记兼主任天天跑来抱屈、要求加人,街道方面对此也很为难,书记的头皮因为这个草洼社区的大事小事都快抓秃了。陈沫突然给联系了个不占指标的廉价劳动力,简直就是雪中送火炉。书记电话里隐隐的有种要向陈沫喊一声“恩人”的架势。

    穿着正装的谭嵘刚下车,还没等打电话进一步联系,就被急忙忙推门而出的社区书记抓着手腕拽进了屋里。确认了谭嵘是街道书记安排过来实习的,社区书记二话不说就给安排了工位。电脑、打印机和各种办公用品更是配备的齐齐全全。一副生怕谭嵘跑了的样子。

    街道书记也属实是被草洼社区折磨的狠了,在谭嵘这事的效率上,高的令人发指。不但连夜把事情安排的妥妥当当,还破天荒的主动大出血。本来谭嵘这种不在计划里的,没地方列支实习工资,可一向抠门的街道书记却难得大方了一回,不止从街道自己的小金库里一个月拨三百块给谭嵘当补贴,更是拍板凡是街道能决定的一些补助和津贴,谭嵘一律有份。草洼社区这边也是缺人缺疯了,社区书记听说街道明天就能安排人过来上班后,激动的一宿没睡好,早上天没亮就跑来守着。等真见到了人之后,激动之下,直接做主把谭嵘每天三块钱的伙食费免了,又去翻了一圈小库房,弄了一堆还没拆封的马克杯、套袖、坐垫、护腰带这些东西当成入职福利,一股脑的塞给了谭嵘。没等谭嵘的不知所措缓劲儿,社区书记这边就已经着手给谭嵘安排具体工作了。

    见谭嵘正式上了班,谭绵花叮嘱几句“好好工作”,“认真做事”这种没有太多营养的话之后,便开车离开了。他在大学毕业以后,依家里人的想法在家乡考了公务员,所以对政府部门里的路数还是比较熟悉的,虽然后来出家做了“全职道士”,可草洼社区的弯弯绕绕在谭绵花眼中,也都不过尔尔罢了。

    陈沫这头也没闲着,一大早就接了单位大领导的电话,要在工作计划里加了个塞,第一时间先把市体校排球馆涉嫌违建的案子处理了。陈沫听懂了大领导话里话外的意思,赶着市体校这边刚上班,就跑来协调这件事。市体校方面对陈沫也是好烟、好茶、好招待,十分客气。陈沫见其准备充分、材料齐全且滴水不漏,配合着走了过场。尽管各个环节都极其流畅,但一套流程下来也将要中午了。市体校热情的要安排“工作餐”,陈沫知道这就是场面上的客套,自己不能“蹬鼻子上脸”,便果断拿着证据材料告辞走人。

    从市体校出来,回单位肯定是赶不上食堂开饭的。好在附近就是商业街,吃饭的地方倒是不缺。陈沫这会儿也没感觉饿,便在步行街里转悠起来。正左看右瞧,就见不远处,吕喆搂着一个女孩进了临街的一家商户。陈沫并不意外,这都是吕喆的常规操作罢了。抬头看了眼招牌,二人去的地方叫“回春院”,陈沫虽然没看懂这是个什么买卖,但也没当回事儿,溜溜达达就奔着街上知名的饺子馆去了。

    陈沫下午到单位把手里的材料交了上去,并参加了个形式上的小研判会,排除了市体校违建的嫌疑。大领导悄悄告诉陈沫,市体校在今天晚上安排了个酒局,也邀请了陈沫。陈沫不太喜欢这种场合,便找了个理由推掉了,赶上大领导今天心情好,也没计较这事,还给陈沫提前下了班。陈沫趁这功夫正好去追查一下赵四姐的案子。

    刑警队现在对桩这案子毫无头绪,赵四姐的身份和信息很容易查清楚,可王光和钱曼曼就让刑警队犯了难,王光失了踪,就像人间蒸发一样,怎么找不到下落。另一个王曼曼查无此人,怀疑是用了假身份,在案发地的室内外刮地三尺,竟然一点生物检材没采集到,根本没法做比对。一具死尸又牵出两个下落不明,完全无从下手。

    不过陈沫倒是有点想法,根据他掌握的信息,重点都在钱曼曼身上,首先得先弄明白这个钱曼曼到底是谁。

    据赵四姐所说,钱曼曼后来在阁楼里繁育幼犬贴补家用,也见过有人到家里来买狗崽儿,那么就可以从两个方向下手,一个是钱曼曼寻找客户的渠道,另一个是种犬的来源与幼犬的去向。

    陈沫先是到城内各处宠物商店转了一大圈,没打听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又回家分别用手机和电脑在各种平台和网页中寻找蛛丝马迹,不过这是个大工程,而且能不能找到有用的,大多就得凭运气了。

    躺在床上,手里还拿着手机的陈沫,不知不觉便睡着了。月光照着床头,白月玫缓缓现身而出,看了一眼陈沫的样子,笑了笑,又转身回了阴阳界。

    之后几日,陈沫除了上班,就是通过各种渠道追寻着钱曼曼的线索,遗憾的是,赵四姐的案子并没有什么进展。但欣慰的是,此前单位这头积压的举报件都处理的七七八八了,手头上没了着急的工作,陈沫感觉心里轻松了很多。终于有时间在办公室摸摸鱼了,可吕喆不知吃错了什么药,竟回来上班了,虽然没给陈沫找什么麻烦,但有事没事就对着陈沫挤眉弄眼,让陈沫总有种被精神病窥视的感觉。

    周末时,谭绵花早间打来电话邀请,说是中午一起吃个饭,陈沫也正好想要放松一下,便答应了下来。

    何中游、谭绵花属于道教内古上清派的一支,自两晋时,紫虚元君魏夫人开派,经两许双马一陆,至南北朝孙玄达祖师时,门徒浩浩。这一脉的祖师就是其中之一。所承道法偏重个人修持,因其本人多崇魏晋“养朴存真”的隐逸之风,所以没像同门陶弘景祖师一般在茅山将道统发扬光大,而是携弟子一边修持,一边游历名山大川,最后于北方附禺山隐居,故才有北隐之称。传下来的道法虽不以符箓、斋醮、外丹为重,却非常擅长导引、服气、医药之学。古时每逢瘟疫,后世弟子大多出山行医救人。唐代某次大疫时,有弟子在铁茶山附近悬壶义诊,之后便有了最初的元清观。时过境迁,物是人非,很多东西都变了,很多东西又没变。到了现代,这些事情除了代代弟子口耳相传,便不为外人所知了。宗教局和道协按着“非全真即正一”的标准,把元清观划到了正一派中。因此在吃食上,何中游、谭绵花的禁忌并不多,唯独“烈酒五辛”和“犬牛鸟鱼”的戒律是破不得的。

    谭绵花定了一家还算高档的菜馆,点菜的时候特意嘱咐了忌口的。陈沫一到,见只坐了元清观三人,菜也上了三四个,便连忙告罪,何中游表示无妨,他们是故意提前到的。何中游仍是一身蓝色窄袖大褂的道士打扮,而谭绵花和谭嵘则穿了便装。陈沫打量着谭嵘,一条休闲的牛仔背带裤,内里衬着花边领白衬衫,头发扎成了一个大大的马尾,从一个小道士变成了充满朝气的阳光小妹。陈沫在给谭嵘联系实习工作时,就知道谭嵘是个女孩了。而谭绵花为了避免在来回开车接送谭嵘时穿着道士打扮招来是非,便换了以前上班时的职业装,如果忽视掉帽子下面的发髻,倒挺像个老干部。

    何中游和谭绵花不喝酒,陈沫平时对酒的兴趣也不大,索性三人就上了一大壶碧螺春。谭嵘不喜欢喝茶,给她单独要了一大瓶果汁。几人一边吃、一边谈天说地,谭嵘这几天上班也算初步挨了社会的毒打,唧唧咋咋的说了很多社区里面鸡毛蒜皮的事。

    这顿饭局,谭绵花主要有三个目的,其一是带师父下山打打牙祭;其二是感谢陈沫帮谭嵘找了实习单位;其三是拜托陈沫再帮谭嵘找个住宿的地方。草洼社区实在是太坑了,基本上天天加班。铁茶山到城里,开车近两个小时,停车场到观里还有下山至少也要半个多小时的山路。早上送的时候,倒也好说,毕竟观里都习惯了早起,可晚上接的时候,实在是太不方便了,中峰没通电,更没路灯。这几日,两人大半夜的摸着黑爬山路,折磨得欲生欲死,长此以往肯定不是办法。三人一琢磨,决定在城里给谭嵘租个地方落脚,于是又求上了陈沫。

    陈沫想到此前黎斯凡住的屋子空着,倒是可以提供给谭嵘,但又怕男女之间有诸多不便。只是略提了一嘴,却没想到谭家兄妹根本不在意这个事,顺着话头就说了下来。房租方面,陈沫考虑两个道士和一个学生,实在是忍不下心收钱,可谭绵花却坚持要给,说是修道讲究一个念头通达,不能白住。两人一个不想要,另一个坚持给,反而僵持了起来。后来还是何中游帮着折中了一下,陈沫可以不收房租,但是家务活都归谭嵘去做,以工代租。陈沫和谭家兄妹也就坡下驴,接受了这个方案,这事也就这么敲定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