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野庙。

    “夜深路难行，不知此间主人可否让小生借宿一宿，小生感激不尽。”

    野庙门口，一个头戴青色儒帽，身背青竹书箱的书生笑吟吟地站着，等待着庙里二人的回答。

    信阳像是没有听到书生的询问，依旧在看着夜空，只不过片刻后他便低下了头。

    星星被阴云挡住了。

    裴煜被书生的话音拉回现实，愣愣地看向庙门口站着的人，好半晌才回过神来。

    “啊，你好你好。”

    书生笑着点点头，等着裴煜的下文。然而他等了许久，也没见裴煜继续搭话，不由得嘴角微抽，再次说出了之前那番话。

    “在下姚民，家住吴国，因家中遭难，欲前往洛都投奔亲戚。此刻天色已晚，附近又无旅店，不知可否暂借宝地，让小生对付一宿。”

    说罢，姚民再次朝裴煜躬身行礼。

    “你会打篮球吗？”裴煜忽然问了一句。

    “栏球？那是何物？小生不知。”姚民一头雾水。

    “噢，这样啊，那你进来吧。”裴煜满不在乎地摆摆手。

    “好的，多谢小哥。”姚民又朝裴煜躬了躬身，嘴角微不可察地翘起。

    进入庙中，姚民打量了一下四周，发现确实只有裴煜二人，于是便放心地坐在火堆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裴煜聊了起来。

    “不知小哥是何方人士？你我能在同一屋檐下相聚也是缘分，不如互通姓名如何？”姚民一边烤着火，一边对裴煜笑道。

    “在下裴煜，梁国山阳人士，旁边这位名叫信阳，同样是梁国山阳人。我们也是逃难来的。”裴煜头也不回地答道。

    姚民闻言，微微点头，“现在这世道太乱，诸侯国个个心怀鬼胎，我的家乡吴国也是如此。”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裴煜适时附和了一句。

    “好！裴兄好文采！好一个兴亡百姓皆苦，当真是一针见血呀！”姚民听完裴煜的话，立刻击节叫好，恨不得立刻就把这两句话记下来。

    “呵呵，过奖过奖……”裴煜打了个哈哈，心里却有着腻歪。

    “咕——”

    一声“巨响”从裴煜腹中传来，他揉了揉肚子，尴尬地对姚民笑了笑。姚民却满脸同情，连忙从怀中掏出两个炊饼道:

    “借你们的碳火和地盘还没什么表示，这几个饼子你们拿去，权当是我一点心意。”

    说罢，姚民便把炊饼递给裴煜。裴煜却没伸手，依旧挑弄着火堆，漫不经心道:“好意心领啦，不过我妈妈说过，不要随便拿陌生人的东西。”

    “这……”姚民尴尬地缩回手，悻悻道:“看来裴兄不相信我。也对，这荒山野岭的，出现两个坏人也很正常，裴兄的谨慎是对的。”

    然而他话音还未落下，就见一只手伸到他的面前，上面躺了两个鲜红的果子。

    “裴兄这是？”姚民抬头看向裴煜，不知道他是何意思。

    裴煜依旧伸着手，笑道:“这是我家弟弟给你的，他说你这么瘦弱，应该补补身子。”

    书生半信半疑地看了一旁的信阳，又看向裴煜手中的果子，迟疑道:“无功不受禄，我已经借贵宝地休息了，白拿你们东西不好吧？”

    “不白拿不白拿，你这一路走来，一定知道很多事吧？讲给我们听听呗，我们俩孩子家家的，啥也不清楚。”裴煜一脸真诚地看着姚民。

    “这……好吧。”姚民接过果子看了两眼，突然瞪大了眼睛。

    这色泽，这形状……这是朱果？不，是伪朱果，跟那家伙吃的很像……

    这两个小鬼到底是什么来头？

    难道他们并不知道这果子是什么？

    姚民惊疑地瞥了裴煜和信阳一眼，见两人凑在一起似乎在说些什么，全然没有注意到这边，心下稍安。

    伪朱果虽然不像朱果那样，需要百年开花，百年结果，但也是十年一开花十年一结果都神物，吃下去大有裨益。

    特别是现在。他真的很需要这东西。

    所以……吃还是不吃？

    想了半晌，书生眼中忽然闪过一丝决然，接着他便把两个红色的小果子扔进嘴里。

    原来伪朱果是这个味道……姚民只觉得自己的腹中有一团火，原本阴寒的躯体也似乎变得温暖了起来。

    那边的裴煜似乎也和信阳聊完了，转过头来对姚民笑道:“姚大哥，我弟弟的果子咋样，好吃吗？”

    姚民眯着眼，点了点头，半晌后对两人说道:“多谢令弟的果子，小生觉得舒服多了。”

    “那我就放心了，还担心这果子不符你口味呢。”裴煜一脸真诚道。

    “不会不会……”姚民不着痕迹地看了信阳一眼，心中渐渐浮现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姚大哥可以跟我们说说外面的世界吗？我们从小在山阳长大，没见过什么世面……”裴煜叹了口气，一脸落寞。

    姚民闻言，微笑着点点头，只见他一边烤火一边打开话匣:“……本朝自高祖平定天下分封诸王，已过去三百八十载。天下初定的数十年，高祖文帝采休养生息之策，着实让臣民们过了一段好日子。可惜好景不长……”

    “现如今，诸侯个个心怀鬼胎，没收田产、征发徭役已是常态，掠夺青壮充入军中也是常有的事……至少我这一路走来，看到的皆是此景。”

    书生叹了口气，似乎颇有感触，“所以刚刚裴兄你说出‘亡，百姓苦’时，我真觉得无比贴切，裴兄真有察世之才也！”

    “不敢不敢，随口一说罢了。”裴煜连连摆手，又问道:“我观姚大哥气质不凡，想来必然学识渊博。小弟有一疑问一直未解，不止姚大哥可否为我解惑？”

    “哦？是何疑问？”

    裴煜看向姚民的双目，缓缓道:“不知这世上……是否有仙？又是否有鬼？”

    姚民闻言，心头猛得一跳。

    这小子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他看穿我的身份了？不可能……我应该没暴露什么，他应该是无心之言。

    姚民迅速稳定心神，淡然一笑道:“原来是这个疑问。说到这个，裴兄你可算问对人了！”

    “小生平日读书不多，但正好酷爱收集山野轶事，对于神仙鬼怪之流也有所涉猎，所以倒是可以为你解答一二。”

    只见他正色道:“这世间是有鬼神存在的。传说修道者引天地之炁为己用，修至高深处可御空而行，飞升成仙。”

    “而那修道者亦有强弱之别，按境界可分为炼气、筑基、凝丹、塑婴……”

    姚民说到这顿了一下，露出向往之色，“也不知道我有没有机会成为炼气士。”

    “哦……”裴煜若有所思，又问道:“姚大哥知道灾星吗？”

    “灾星？听说那是不祥之物，但也有人说那不是星星，而是天外来客，说法不一而足。至于其他的，我就不太了解了。”姚民摇了摇头。

    “多谢姚大哥。”裴煜朝姚民拱了拱手，感谢之意溢于言表。

    “不必如此”姚民摆摆手，从怀中掏出一个水壶喝了一口，随后看向裴煜道:“裴小哥要不要也来点？看你们这样，应该很长时间没喝水了吧？”

    裴煜刚想拒绝，忽然见信阳直勾勾地盯着水壶，不知在想什么，不禁心下疑惑。

    什么情况，那水壶有古怪？可是我的右手没感应啊……

    “裴小哥？不喝吗？”姚民微笑道。

    “啊……恩。”裴煜点了点头。

    “裴大哥，我想喝，我有点渴。”信阳忽然说道。

    裴煜略感惊讶地看了看信阳，有些不明白他为何这样说。

    “裴大哥，我想喝……”信阳又重复了一句。

    裴煜沉吟片刻，忽然接过姚民的水壶，微笑道:“姚大哥，那就借我们喝两口吧。”

    裴煜把玩了两下水壶，随后仰头喝了两口，接着便把水壶递给信阳。只见他迫不及待地拿过水壶，同样仰头喝了两口。

    “怎么样？不再像先前那样渴了吧？”姚民眯眼笑道。

    “还好，多谢姚大哥。”裴煜将水壶递还给姚民，重新坐回到火堆旁。

    不必谢我，是我要谢谢你们……姚民在心底说了两句。

    接下来只要静静等待就好……

    “姚大哥，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我们继续聊天吧？”裴煜忽然说道。

    “呃……好的。”姚民愣了愣，随口应道。

    “我说个故事吧，姚大哥权且听着。”裴煜清了清嗓子，随后打开话匣。

    “从前有一个书生，他喜好博览群书，尤其喜爱山野志怪之书。有次他赴洛都赶考，途径一处山岗，见天色已晚，便随便找了个地方睡下，只不过第二天……”

    “第二天怎么了？”姚民忽然闻道，声音有些怪异。

    “第二天他发现自己死了，更可怕的是他是被一只老虎杀死的，从此他便成了虎妖的伥鬼，直到那一天……”

    裴煜目光炯炯地看向姚民，沉声道:“那一天，他遇到了两位少年，一个叫裴煜，一个叫信阳。他见两位少年天真浪漫，于是便悄悄出手了……”

    “姚大哥，这故事有趣吗？”

    姚民缓缓起身，和煦的笑容慢慢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满脸冰冷。

    “你是怎么知道的？”

    裴煜一脸古怪地看着他，说道:“你没发现自己没有影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