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美拉妮雅的祖先，还是卡尔•弗里茨?”

    杨路直接问。

    美拉妮雅暗色的瞳孔扫了一眼杨路，眼神空洞遥远：“我就是我，我一直是我，也许你认为我突然变了，那只不过是我清醒了。”

    “你现在是清醒的。”

    “是的，我比任何一个时候都清醒。”

    “既然你是清醒的，那么你能阻止巨人讨伐兵团悲剧的发生吗？”

    美拉妮雅眼中露出一丝悲哀之色：“所有的一切都是人类自己的行为，种的什么样的因就会得到什么样的果，我不会干涉……”

    还是熟悉的味道……但跟上次不同，这回好像能顺利沟通了。必须好好利用这次机会。

    “你刚才说不会干涉，也就是说你其实有能力干涉的吧？你有能力让讨伐军解散吗?”

    美拉妮雅表情更加痛苦，她缓缓说道：“我们所有人都有罪，必须承担后果，只有这样我们才能……”

    “哎呀，我不是问你原因啦，总之是做不到的吗?那好吧，我换个请求，你能让讨伐兵团中的女兵回家吗？他们的孩子需要母亲。”

    美拉妮雅低下头，肩膀微微颤抖，说道：“我不能干涉人类的行为，干涉的结果只会造成更大的灾难，历史会重演，人类永远走不出历史的漩涡……”

    “原因我不想听，总之，你也不能让女兵回家。那么能让几个熟人回家吗？比如安妮，只让108街区的女眷回家，可不可以？这只是出自私心的请求，跟全人类无关。这个可以吗？”

    美拉妮雅漆黑的眼睛动了动，然后缓缓闭上了眼睛。

    这一闭就是几分钟，她再也没有说话。

    “喂，你怎么啦?怎么不说话，我觉得我们还能再沟通沟通……”

    等美拉妮雅再睁开眼时，她的眼睛已经恢复了正常，但是她的情绪很低落，把头埋在了桌子上。

    “美拉妮雅……”

    “对不起，又让你看到我这个样子了……”

    “你刚才是被什么东西附身了吗？”

    “不是的，我没有被附身。”

    杨路愣住，她正常时也说没被附身?还说的这么肯定?

    “那你以前被附身过?”

    美拉妮雅摇了摇头。

    “既然你从未被附身过，那怎么知道刚才那不是附身呢?”

    美拉妮雅抿着嘴不说话。

    “美拉妮雅，告诉我！”

    美拉妮雅看着杨路，终于开口:“因为我说那些话时我能感觉到自我的存在，我那时脑子是清醒的，我记得我说的话，记得说话时候的心情，记得说话时候的想法，我说那些话时，全都是真心的。这个我记得一清二楚。

    我很奇怪吧?我一定是个疯子，我居然认为人类应该毁灭……”

    “那你现在还认为人类应该毁灭吗？”

    “现在不会。”美拉妮雅摇摇头，

    “哦，也就是说你现在确实认为人类不该被毁灭，你现在是清醒的，没错吧?但一旦你变成那个状态，你就认为人类应该被毁灭，那个时候你也是清醒的，是这个意思吗？”杨路问。

    美拉妮雅点点头，随即把头埋在双臂之间:“你一定认为我是个疯子，我也是这么认为的，我无法理解我自己，也不会有任何一个人能理解我，我也许死掉会比较好。”

    杨路摸了摸下巴，陷入思考。

    “也许我能理解你，因为我也有过类似经历。”

    “别骗人了，会长，这世上的怪胎只有我一个。你虽然也很奇怪，但基本还在正常范围内。”美拉妮雅趴在桌子上，失落的咬着自己的头发。

    “我是说真的，我有过完全不像自己的时候，但我确定那就是我，因为我能感觉到自我的存在。

    不光是我，很多人应该也有类似的经历吧。

    那就是梦中的自己。

    我有一次做梦，梦见自己是算数天才，我清楚的记得梦中的题目，做题时的思路，以及当时的自我感觉有多么良好。可是睡醒一想，那道题的思路根本就是狗屁不通，只有傻子才会感觉良好。

    我跟那个傻子完全不同，但做梦的时候就觉得那傻子就是自己，那个狗屁不通的思路就是天才的思路，完全不会怀疑。

    又有一次，我在梦中是位才华横溢的作家，想出了天马行空般精彩的剧情。后来我醒了，我想破脑袋也想不通，梦中的我怎么会那么聪明，以我的能力是绝对想不出那种剧情的。

    梦中的我是我又不是我，我有时候在想:那会不会是另一个世界的我，一个梦其实就是一个世界?

    怎么样？跟你的情形很像吧?

    你变成那个样子，是不是梦中的你不小心走到了现实世界了呢？”

    美拉妮雅眼睛睁的老大，连她自己都无法理解自己，一直在孤独与痛苦的深渊里徘徊……她以为这是个死结，可是，听杨路这么一说，好像也不是不能理解了……

    “我该怎么做，会长。”美拉妮雅站起来一把抓住杨路的手，心中升起些许希望。或许，或许这个人能指引自己，把自己从无尽的深渊里解救出来。

    杨路说道:“你要想听我的意见，得把你的情况说详细点，你至今为止是怎么做的？”

    美拉妮雅露出痛苦的表情，她坐倒在椅子上，用手支撑自己的额头。

    “我想要恢复正常，我做梦都想摆脱那个人格。

    我无数次的在心中告诉自己，要拯救人类。可是一旦变成那个人格我就会认为人类应该被毁灭。

    我看过无数的书籍，找出各种各样的理论用来反驳他，可是没有用。一旦变成另一个人格，我就会觉得这些理论可笑至极。

    我甚至发动我的亲人来说服我的另一个人格，可是他们也没有办法。

    我用尽了所有的方法，我办不到，我就是这样一个没用的人。”

    “这……我有个疑问，你为什么这么执着于说服她呢？是因为你对自己的理念没信心?想通过辩倒他来证明自己是对的?”

    美拉妮雅怔住了，杨路的问题好像给了她一个当头棒喝，让她想到了自己从来没想过的问题。

    “你是说我这么做其实是我自己的内心动摇了？”

    “是不是呢？”

    美拉妮雅低头，沉默，过了一会，说道：“你说的对，我始终没有说服我的第二个人格，我说不定被她说服了，我一度以为人类应该被毁灭是逃不掉的宿命，是神明的旨意……”

    杨路叹了口气，说道：“如果你现在还是这个想法，那你将来说不定会成为我的敌人。”

    “不不。”美拉妮雅拼命摇头，说道：“我后来又被你说服了。你说的对，神既然让我们降临到这个世界上，赋予我们追求幸福的欲望，那必然不会还想毁灭我们！”

    顿了一顿，她又说道：“幸好遇到了你，要不然我大概会被另一个人格影响慢慢变得不再是我自己了吧。”

    杨路笑起来，想不到自己跟尼克司祭的辩论居然起到了这样的效果。

    “那你现在的心念坚定了吗？不在怀疑自己了?”

    美拉妮雅点点头，然后又陷入低落的情绪中。

    “可是我依然说服不了另一个自己……”

    “我要是你就放弃了。”

    “放弃！？”

    美拉妮雅惊讶无比，她万没想到杨路居然要她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