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右眼
“灾厄”事件过后当天夜晚,津泽终于还是问起了Eddie与那东西打斗时的事。
“Eddie⋯⋯那个黑色的火焰和金色的光⋯⋯就是你曾告诉我的咒⋯⋯吗?”
Eddie夸张地表现出大吃一惊的模样,“哎?我没听错吧?一天到晚觉得活着不活着没所谓的锦问我问题了嗳。”
津泽碰钉子般地抿嘴,有些火大地从平躺的姿势转过身背对Eddie,没再开口。
Eddie见自己的挖苦已经起了效果,轻笑了一声继续说道,“没错。黑焰是“暗”,而金光则是“圣”。我也是第一次在第十六用咒术。这里的能流这么致密,还真是困难啊。”
津泽闻言突然坐起了身,“你说第一次在第十六?”
“哦呀⋯⋯”Eddie赶紧掩住了嘴,侧瞟向床上的津泽。
“Eddie⋯⋯你到底是谁⋯⋯不⋯⋯我大概应该问,是『什么』吧⋯⋯?”津泽的表情看起来有些紧张。
Eddie放下右手,垂下了眼睛。
“我⋯⋯不能说。”
“⋯⋯是Edmund的命令所以你才不能说?”
“⋯⋯”Eddie将双臂抱在了胸前,微微仰起了头,“不。如果你问来由的话,我原本只是Edmund被放进你身体的影子。借助一个已经抵达第十七的灵魂,可以和你对话。但是⋯⋯我⋯⋯不知道我是谁。或者就如你说的⋯⋯『什么』”。
津泽静止地看向他,表情由不安慢慢变成了迷惑。
“等你返乡见到Dawson大人,也许他会告诉你。但是我⋯⋯不能说。”
究竟是“不能说”,还是“不知道”呢?
此刻津泽坐在归国的机舱内,向窗外看着在机翼上胡闹的Eddie,想起了这段对话。
见到Dawson⋯⋯为什么Eddie会认为,或是知道,他此行归国,一定会见到那个人?
“我从不去想未来,因为未来已经来得够快了。”津泽转向面前的桌板上摊开的书,手指抚过那行文字。
****
归家当天是七月五日。津泽的生日。
在故乡津泽完全没有什么朋友,母亲照例买来了蛋糕。蛋糕虽然精美却是相当幼稚的设计,津泽觉得有些难为情。
晚餐时母亲便问起津泽头痛的事。
“嗯⋯⋯收到了严大夫寄的药,可是似乎没什么用。”津泽心不在焉地答着,奋力克制着不去看在一旁做鬼脸的Eddie。
“那他也和你提到有关义眼的事了吗?”
“嗯是没错。”
“那就好,我还以为会搞得你措手不及。”母亲一副安心了的样子。
“措手不及指的是⋯⋯?”
“预约啊。就在明天。”母亲笑笑,“据说是因为是新的技术还在测试阶段,所以在费用方面也没什么可担心的。换掉义眼,就当作是给浅江的生日礼物好了。”
津泽不由得有些吃惊,没想到母亲这么快就做了安排。不过严大夫似乎解释过这次义眼更换需要住院手术,而暑假时间有限,也许这是最好的安排吧⋯⋯
像是听到了津泽的心思般,Eddie在半空以手托腮,一脸百无聊赖地说,“你这傢伙还是这么听妈妈的话⋯⋯”
****
关于手术,让津泽不解的事有一件:到了严大夫的私家医院之后并没有检查的过程,而是由护士直接接手,略过例行的问卷,便要他去更衣等待麻醉。
据护士说主刀医师便是严景涛严大夫,然而直到进行麻醉,津泽也并没见到他的人影。
另外就是,从进入医院之后,Eddie就不见踪影了。
⋯⋯
他从麻醉中醒来,也不过是第二天而已。
右眼被厚厚的纱布遮了起来,他却感不到疼痛。
大概因为是私家医院,并没有许多留院的病人。津泽所在的病房空空荡荡的。
他的视线落在了落地窗上——这座私家医院围绕着一个小花园而建,那窗正开向正中的花园。
这二楼的病房,从津泽坐起的病床上,恰可以看到花园中的景象:几名护士正交接着什么,又或许是在闲聊。
津泽转头向病房中四处张望,对面的墙上有一只挂钟,表针指着11:45。
也许是麻醉的原因,他总觉得心绪很烦乱。好不容易理清了思路,才想起不知Eddie跑到哪去了。
敲门声。
虽然津泽并没应声,一名护士还是径自走了进来。
“Zinsser先生,您有几位探视的亲属。”
津泽以为自己听错了。亲属?父亲家族里的人吗?母亲那边的亲戚因为多半是外族人,并不在Z国居住,他可是根本都没有见过。
他正皱着眉努力地想会是什么人来探视,门口出现了一个金色短发微笑着的小孩子——
他的身后是两名男子:一人有着茶色的皮肤,一头棕色的短发,右侧拖着一条细发辫。他在短袖的衬衫外套着灰黑的西装坎肩,搭着同样灰黑的长裤,火红的瞳中似乎透着不耐烦;另一人则在炎夏身穿笔直体面的西服,戴着黑框眼镜,镜片后棕色的双瞳目光灼灼。头上的黑色圆礼帽遮盖了他大部分黑色的短发。
“我们终于见面了,锦。”穿着西服的男人温和地笑着。
津泽睁大了眼睛。
****
护士小桃从病房退出来一路小跑冲进了休息室。严景涛严大夫正在休息室里抽烟,看到小桃冲了进来赶紧把烟丢在了地上,然后抬起右脚盖好。
就在他坐着的沙发背后,“禁止吸烟”几个大字颇为醒目。
“哎呀!严大夫你又抽烟了吧⋯⋯”
被下属发现,严大夫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努力思考着如何转移话题。“咳咳,小桃啊。有什么事?”
小桃明显是想分享些八卦。严大夫这一问,她似乎完全把他违反了自己订下的规则的事抛到了脑后,脸上露出了欣喜异常的神情——“严大夫,你的病人,那个独眼小帅哥,连家人亲戚也都帅到掉渣啊!”
严景涛努力不让自己的脸因为无语而僵掉——首先他不知道如果被小桃知道津泽是女孩子她会作何感想,再则就是那几个“家人亲戚”⋯⋯
“⋯⋯连你也这么说,我看我在这护士美女圈里『貌若潘安』的英明可要不保了⋯⋯”——他琢磨了半天才想出这么一句调侃。
“谁说的⋯⋯严大夫的帅和那种帅又不一样⋯⋯”小桃赌气地嘟起了嘴。
大概真的不一样吧——严景涛年过三十,身材高大却又不至于魁梧壮硕,有着健康的古铜色皮肤。双眉浓密,鼻梁高挺。美中不足可能就是一双大眼睛常常吊着一副“事不关己”的神情,加上长期加班无暇顾及的一脸鬍子碴。然而在女护士们眼中这两点却也是严大夫的魅力所在⋯⋯
“说起来⋯⋯严大夫⋯⋯为什么拒绝面见病人呢?”小桃忽然问起。
“⋯⋯啊⋯⋯哦⋯⋯我,怕见到故人。”
“故人⋯⋯?”小桃一脸迷惑,“是指他的家属吗?”
严景涛没有回答,思绪回到了几个月前——
他办公室的桌上放着一只盒子,Andrea和Maksim站在他面前。
“你们确定⋯⋯这对Edmund大人是必要的?”
“没错,直到完全恢复咒力,一定要这么做。”Maksim抱臂点点头。
“⋯⋯”严景涛额间渗出了冷汗,打开了盒子。
里面赫然悬浮着一颗眼睛。瞳是金色。
“这也⋯⋯太疯狂了⋯⋯”
“没关系的,因为是第十七的东西,又只是做咒力媒介体,你呢也不需要做什么真正意义上的『医师』的工作。”Andrea歪着头微笑。
“就⋯⋯就算这样,真的不知道要怎么解释啊。”
“哦?就说实话不好吗?”Andrea仍然歪着头。明明嘴边没有了笑意,眼睛却还是微笑地眯着。
“⋯⋯如果锦得知⋯⋯除了母亲之外唯一一个还算可以信任的人,也和第十七有关的话⋯⋯对那孩子也太悲凉了。就算她日后也只是那位大人的容器⋯⋯”
“啊⋯⋯那个你不用担心,她的身边,现在已经有了两个人类的朋友了。”Andrea的嘴角重新弯回了微笑的形状。
“Andrea。”Maksim忽然斜眼看向他,“是一个。一个『人类』。”
“Max还真是咬文嚼字啊。”
⋯⋯
“严大夫?”小桃见严景涛久久没有回话,走近了一些向在沙发上坐着的他弯下了腰,“严大夫⋯⋯?”
严景涛这才回过神来,挪开了脚,拾起了地上的烟头,细细端详了一番,这才站起身来把它丢进了休息室推拉门边的垃圾桶。“啊⋯⋯就是他的家属。”
——他们触碰不到也看不到的Eddie,正站在门边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
看着站在病房里的三人,津泽有些无措——他不明白这次见面对他意味着什么。
他在等他们开口。
“Max,说一下你看到的情况。”Dawson的眼睛没有离开,津泽明白这话他是对那名棕色短发的男子说的。
Maksim微微闭上了眼睛叹了口气,“真不喜欢做这种事⋯⋯不过既然Dawson大人说了⋯⋯”
他再度睁开眼睛时,津泽似乎看到他那火红色的瞳中对周围事物的反光逐渐退去。
“嗯⋯⋯Dawson大人,Eulrice的神格看起来似乎是暗红色,也并没有光泽⋯⋯这⋯⋯”
Eulrice的神格⋯⋯?什么⋯⋯?津泽在那没有质感的目光下有些不安。
“哦?那东西在Eddie身上时你没有看过吗?”Dawson显得有点惊讶,“从上古神纪它就一直是那样了。”
听到Eddie的名字,津泽不由得蹙起了眉。
一旁的Andrea忽然捧腹大笑起来,“Max要是敢那样看Edmund大人的话⋯⋯哈哈哈哈哈⋯⋯”
“⋯⋯死小鬼还不闭嘴。”Maksim显得有些尴尬。
Eddie⋯⋯Edmund?津泽的眉心越来越紧锁起来。
“⋯⋯她身上之只有大约四分之一不到的Xystus的神格⋯⋯此外还有一小块碎片,似乎并没有贴附着那较大的一块⋯⋯”将那无神的视线转回津泽后,Maksim继续说着。
“啊⋯⋯Eddie这个孩子总是在关键时刻掉链子⋯⋯”Dawson一脸无奈地拿手掩住了脸。“所以看来剩下的就在影子身上咯?”
⋯⋯影子⋯⋯?
『我只是Edmund被放进你身体的影子。』
津泽觉得好像明白了什么,又什么都不明白。
所以Eddie所说的“不能说”的事,是指⋯⋯神格?
“锦~那帮护士都在讨论你——”
Eddie忽然嬉笑着穿过了门走进了津泽的病房。
看到眼前的几人,Eddie一愣,陡然换了一副洩气的表情。“我还以为你们已经离开了。真是糟糕的重逢啊。”
Dawson咧嘴笑了笑。
“Dawson大人⋯⋯他身上有大约二分之一的神格⋯⋯”Maksim低声说道。
“真不知道现在该怎么称呼你,”Dawson对着门边的Eddie开了口,“是应该叫你Eddie,还是Edmund?”
Eddie注意到津泽脸上惊诧的表情,转过了视线,“我⋯⋯不是那个人。”
Andrea歪了歪脑袋。Dawson和Maksim看起来同样不解。
“因为⋯⋯我并没有任何关于封尘前的记忆。”Eddie的视线集中在他身前不远的地面上,但又似乎并没有在看什么东西。“而即便是封尘之后的事⋯⋯感觉似乎也还不如在第十六,在锦身上获得的记忆真实⋯⋯”
他抬起视线,左眼里有一种不属于他个性的茫然,“我⋯⋯不知道我是谁。”
津泽感到病房中的空气危险地凝固了。
就在这时门被“砰”地一声打开,直接穿过了Eddie的身体。
一个身穿白色露脐装和超短牛仔裤的女人站在门口。她与Eddie差不多高,小麦色的皮肤。沙金色的长发被束成了条条细发辫。虽然看起来是素颜却仍然面容精緻,厚厚的嘴唇上涂着橙红色的口红。
尽管其实身为女孩子,津泽还是不由得第一眼就注意到了那女人突出的胸部——简直好像是被硬塞进了那上衣里一样。
她看着眼前处在惊诧之中的一众人,眨了眨她那琥珀色的双眼。
好像只有在这时,她才注意到那刚才被她踢开的门穿过的Eddie正站在她身前,两人的距离大约是对话起来都略显尴尬得接近。
“嗯?Eddie?他们说你是要拿回眼睛——这么快就完全康复了吗?”她一边说着一边就要去撩他的额发。Eddie几乎是条件反射地躲闪,却在被她的手穿过了脸之后才发现没有必要⋯⋯
“嗯⋯⋯?这是怎么回事⋯⋯?”她收回了伸出的左手,盯着那手掌又眨了眨眼睛。
静默的空气中Dawson第一个做出了扶额的动作。
“Penelope⋯⋯就是因为会这样,才让她在楼下等吧⋯⋯”他低声道。
“唔嗯⋯⋯因为只有一半神格,第十六能流又强,所以连形体都没有吗⋯⋯”Andrea笑着喃喃。
“可是就算他们两个的部分加在一起,Xystus的神格还是少一部分⋯⋯”Maksim思索道,假装没有看到Penelope不停地尝试抓住没有形体的Eddie而后者一脸冷汗。
“啊⋯⋯关于那个⋯⋯几周前在锦的学校出现了一只『灾厄』。击败它后,有一块碎片掉了出来。”Eddie也无视了专注于抓住他的Penelope,转身面对几人。“在Edmund的记忆里我看到⋯⋯他将Xystus的神格放入Eulrice的身体时,咒力震荡了一下⋯⋯我想也许⋯⋯碎掉的部分就散落在第十六各处。”
众人纷纷看向了Eddie。
他看着一众人,忽然又有些无奈地摊开了双手,“在找到其他碎片之前,我想我也没办法把这半个神格放回锦那里。因为⋯⋯”他说着将带着黑色手套的右手伸向自己胸口——接着,那只手直接贯穿了进去。
Maksim忽然惊呼了一声,“穿⋯⋯穿过去了⋯⋯Dawson大人⋯⋯Edmund大人他⋯⋯我是说Eddie,他碰不到他体内的神格⋯⋯!”
“击败『灾厄』之后,我感到身体的能流似乎强了一些。尽管⋯⋯是锦拿回了那块碎片。”Eddie说着将胸腔中的手拿了出来。“所以我想,如果我们找到足够多的碎片,也许我就可以把这一半还给锦了。”
原来Eddie的身形更加具体并不是错觉吗⋯⋯津泽尽力想要从这铺天盖地的信息中捕捉到他能理解的东西,右眼却忽然剧痛起来。
只是因为那疼痛太突然,他忍不住捂起右眼呻吟了一声。
从刚才起就几乎忘掉他存在的几人一齐回过头去望着津泽。门边的Penelope似乎也才刚刚注意到他。
“如果现在用脑过度的话可是一定会痛的。”Maksim的话语里毫无感情。“对了,刚才还有一件事⋯⋯你的身上有多处骨折后自癒的痕迹。不知道你是怎么弄的。甚至还有右膝下一处一直还没有自癒。既然你的身体是要交给Edmund大人的,要多小心才是。”
骨折⋯⋯?
津泽听得莫名其妙。他并不记得曾骨折过。右膝下⋯⋯的确每次长跪在地板上清理地面时就会疼痛,但他有记忆的右膝上的伤已经是五岁时的事了。
还有⋯⋯Edmund⋯⋯
他放下了摀着右眼的手,垂下了眼,不敢去看Eddie。
他有那个人封尘以后的记忆⋯⋯也就是⋯⋯300多年。
可他却不承认他是那个人⋯⋯
津泽只觉得脑子很乱。
Penelope这时却走上前来,神情有些复杂,“这就是Eddie选中的小鬼?”
最靠近的Andrea见她的视线投来,仰头望着她耸了耸肩。
津泽抬眼看着那个大胸的女人,后者的脸上慢慢浮现出红晕,接着那复杂的表情融成了一种难以名状的欣喜,“挺可爱的小帅哥嘛!”然后便就着津泽的脖子把他搂进了怀里。
刚刚叮嘱过津泽要小心身体的Maksim眼见他几乎要被Penelope不是勒死就是(用胸)闷死,急忙要拉开两人。Andrea则开始在一旁捧腹大笑。
“有Penelope在的地方总是会变成这样啊⋯⋯”Dawson在一旁摇摇头,“你们差不多就够了。我想锦也要休息。我呢⋯⋯现在要去把这个尸体还回去。大夏天的感觉马上就要发出尸臭了。”
——他在说什么?津泽仍被Penelope搂在怀中,大脑似乎不听使唤。
Dawson走到门边,似乎忽然又想起什么,转身对津泽说道,“如果想拿回所有碎片,战斗看来是不可避免的。等你痊癒,就开始——修行吧。Andrea会告诉你我们在哪里。”
“什么⋯⋯?可是我⋯⋯”
“没问你的意见,小鬼!”仍旧抱着津泽的Penelope当头给了他一个暴栗子。
“你们还真是⋯⋯莫名其妙哪里来的和谐啊⋯⋯”Eddie目送Dawson出门后,看着病房中颇有些闹腾的三人无奈地吐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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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女孩子——?!”
Eddie原料到Penelope会是这个反应,早已拿手指堵上了耳朵。而Andrea和Maksim则一副“已经习惯了”的模样在津泽的病床边落座。
“为什么你会选个女孩子?!另外为什么她是这样男孩子的打扮??”
Eddie无奈地捅了捅耳朵,“说来就话长了⋯⋯另外,已经说过了,并不是『我』。我只是有Edmund一部分的记忆而已。”
Penelope愣了一下,神色忽然有些失落。
良久,她才又开口,“你之前说『灾厄』⋯⋯为什么第十三的下等生物会在第十六?”
Eddie转向Andrea和Maksim,“你们什么都没告诉她吗?”
Andrea耸耸肩,Maksim抱臂不语。
“总之现在第十七应该是一团乱。十七个世界因为通天塔而几乎被完全连在了一起⋯⋯”
Penelope先是吃了一惊,随后满面怒容,“结果你⋯⋯还是按照Xerces的意思⋯⋯”
“⋯⋯要我说多少遍不是我啊。不过,我是在Edmund的记忆里看到了。就算你离开了,还有西川和Killov。他没办法坐视不理。”
Penelope死死地盯着Eddie。片刻后,终究只是重重叹了一口气。
“现在西川和Killov呢?”她的声音很轻。
“我猜如果幸运的话,西川已经逃出内廷了。至于Killov,似乎Edmund一开始就并不是很担心。”
“拿我们的存在相胁迫⋯⋯也真是太卑鄙了。没想到坐在帝位上的,是那样的人。”Penelope恨恨道。
Eddie不再答话。
看着他和Edmund一样的外表却以一种事不关己的口气说着那位死神的事,Penelope的心情很复杂。
“不过正是因为现在局面溷乱,要找到所有Xystus的神格碎片困难重重啊。”Maksim开口,仍然是一脸不耐烦的神情,“这小鬼看起来这么弱,加上碎片可能会流动到其他世界⋯⋯”
“唔关于碎片本身⋯⋯我想如果它们落在什么东西上的话,那些『东西』会自己找来的。就像那『灾厄』一样⋯⋯”Eddie转身,视线落在半坐起在病床上的津泽身上,“说实话,就连我,都无法离锦超过十里。十里之外我的咒力会陡然降低,在这能流致密的世界里感觉就像无法呼吸一样⋯⋯”他说着渐渐蹙起了眉。“只是关于锦的能力,确实如你所说⋯⋯正因如此Dawson大人才提起修行的事吧。”
这时,门忽然开了,严大夫站在门口,背后跟着小桃。
“几位,探视的时间早就过了。麻烦几位还是让病人好好休息吧。”
Andrea从椅子上跳了下来,示意Maksim和Penelope。然后回身仰视着床上的津泽,“这样就到你出院再见咯?”语毕挥了挥手,和另两人一起走过严大夫身侧离开。
待几人离开后,严景涛靠近了津泽的病床,弯下腰把双手放在他的双肩,直视着他低声开口,“浅江,手术伤好后,新的义眼应该可以像真正的眼睛一样看到东西。但是,请不要告诉你妈妈。”
说完这话,似乎更是在对小桃说,他又拍了拍他的肩,大声说道,“手术看来很成功,大概一周后就可以出院了。好好休息。”
津泽诧异地看着严大夫随护士走出了房间关上了门,病房中只剩下他和Eddie两人。
他并不介意方才几人在病房拿他当空气。反而此时只剩他两人,气氛显得有些尴尬。
Eddie不安地拿指背蹭了蹭鼻尖。
津泽则转过了脸去看着窗外的花园。
良久,他终于开口。
“Eddie⋯⋯如果把你那一半神格交给我⋯⋯你会怎样?”
Eddie一愣,不明白为什么在一大堆需要问的问题中,津泽偏偏问起了这个。
“啊⋯⋯?哦⋯⋯我想我会⋯⋯消失吧。”
他看不到的一侧,津泽的手紧紧攥住了盖在身上的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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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严大夫所说,一周后津泽出院了。
摘下厚厚的纱布,那只金色的眼睛,起初只是模模煳煳地确实可以看到。渐渐地,他的右眼视物与左眼无异。
津泽因为不习惯而走路时常撞到东西。母亲有些担心,他只说是因为卧床太久。
出院的当天,Andrea出现在津泽梦中,告诉他Dawson一众人会在城郊一座无名的山上等他。
想到当天他本想开口抱怨,其实是因为在家不比在学校,出门远行母亲大概是会担心的。此时他也不知道编个什么样的借口比较合理。
“不然就说是在F大认识的本国同学邀请你去他那里玩嘛。”Eddie得知津泽的烦恼后随便地说。
因为实在没有更好的借口,津泽就当真这么说了。一边说谎,一边脑海里是禅久的样子——也不知道他暑假会怎么度过。
所幸,母亲这一年在带毕业生,暑期要进行补课,本来也顾不上津泽,便由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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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名的山,便也无人修路。
Z国的奇山大川气质与K国完全不同。虽然又是登山,津泽却觉得和那次“歧途”之行毫无相似之处。
山上处处是裸露的土石,林荫极少。在炎夏的烈日之中尤其令人困扰。
津泽与Eddie一路并无话,山中此起彼伏的蝉鸣却有些聒噪。
这次即便是津泽,也很快就被崎岖难行的山路搞得精疲力竭。
——这种时候他发现自己竟然羡慕起Eddie来:因为没有形体,他一路就这么“飘”着跟上了山,看起来毫不费力。
“啊?你就没想过我只是在这个世界存在着就要耗费咒力吗?那也是很累人的。”听津泽说出他想着的事时,Eddie嫌弃地抱怨道。
他话音刚落,津泽看到前方的坡路下方上似乎有一间房子。
更接近一点时,他才看出那是座破庙——连匾额都歪仄着。
“『祇元寺』。”Eddie倾斜着脑袋念出了那匾额上的字。
津泽想也没想就直接踏进了大门——Andrea告诉他是在这座山里,却没说是在什么地方。虽然看样子这所破庙实在不像,他却也真的需要休息一下了。
寺内园正中有一口大锺,就斜落在地上,上面遍布着青苔,钟口颇有些裂痕。
津泽从那口锺旁边走过,视线落在了一间偏屋上。
正殿看起来破败不堪,野草都长上了殿门,这偏屋却似乎井井有条,内设有床榻和诵经臺,好像至少不久前还有人居住。
正疑惑着,津泽似乎听到后院有沙沙的扫地声。
他先是探头向那正殿和偏屋的夹缝里望去,并没有见到人影,于是小心地向后院走去。
在扫地的是一名老僧。
看起来慈眉善目,却瘦骨嶙峋。
津泽觉得他身上有什么地方很古怪⋯⋯盯着他好一会儿,他才发觉那大概是皮肤。
那老僧的皮肤,看起来惨白。
这样想着,津泽不由觉得有些毛骨悚然。Eddie此时也跟了上来,眯着眼睛盯着那老僧。
似乎是注意到有视线,老人从方才专注在扫地的姿势抬起头来,看到津泽,将那竹条扫把柄搁置在怀中,双手合十行礼。
津泽不知如何是好,只好慌忙效彷。
等他抬起头来,那竹条的扫把直冲他击过来!
“——搞什么⋯⋯?!”他慌忙向后躲去,才没被扫把打到头。
老僧收回扫把在身侧,重重往地上一拍,扫把头部应声而断。剩下的长柄在他手中划了个弧,被纵握在他手中立在肩后。
只从这一系列动作完全看不出他竟然是个老头子。
津泽还惊魂未定,老僧又攻了过来。
那竹棍在他手中好像一柄剑,直冲着津泽的脸刺了过来——这次他看准了攻击的路线,躲闪到了一旁。
竹棍从他右肩上方穿过,收回后又迅速攻向他的左侧。
这一次他蹲下了身子,前跨出一步拉近了和老人的距离。
趁他右手的竹棍还没收回,津泽抬起右脚用力朝老僧头上踢去。
老人显然对那踢击吃了一惊,收回那竹棍,退回了几步。
“Dawson大人,这训练开始得好像有点唐突啊。”Eddie懒洋洋地冷眼旁观。
津泽站定,瞪大眼睛望望Eddie,又望向那老僧。
这时,从正殿房顶传来孩子的笑声。
Andrea一跃而下。
“只是想看看锦的眼睛恢复得怎么样。”他仍笑着,“看来至少你不会因为不习惯而在训练上吃亏啊。”
老僧把竹棍丢在一边,忽然抱起了双臂。那个姿势在他身上看起来尤其古怪。
“嗯⋯⋯不错。看来还是有些基底的。”老人盯着津泽,“Maksim和Penelope稍后就到。那之后我们就正式开始吧。”
津泽一脸疑惑地看着面前的老僧,Eddie此时上前走到了他身侧。
“没有你那方便的『穿魂』和『走灵』,也没有Andrea一样的『劫梦』,不过其实是相似的事⋯⋯Dawson大人能够『驱尸』⋯⋯上次你见到的也并不是他本人⋯⋯”
面前的老僧古怪地笑了。津泽转向Eddie,不知该说什么。
“他本人大概在南极吧,毕竟是和第十七最接近的地方。”
破庙后的林子里,有什么不知名的鸟飞过,发出了颇为刺耳的叫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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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ultureshock?!小剧场】
冰原上几乎只有白昼。Laertes忘记了他们走了多久,才看到了海;也忘了借致密的能流又在那海上走了多久,才看到了城市。
只是他第一次想要找人问一问所在的地理环境,那人瞅了他一眼就大叫一声“鬼啊——!”然后头也不回地熘了。
Laertes看了看自己离开地面有些距离的脚,冷汗了一下。
Ryan注意到他的视线,摸着下巴说道,“嗯⋯⋯我读到过,在这个世界我们需要用神格不断循环周身的咒力,才能让身形达到和环境能流等同的密度⋯⋯我们现在的样子大概是看起来有点奇怪。只是⋯⋯一旦这样做了,我们就不能回到现在这个方便移动的样子了。”
为了方便在外打探,三人还是依此行事。然而次日在街道上,仍然总有行人对他们侧目而视。
“到底哪里不对头吗?”注意到周边不是那么友好的视线,西川无奈地低语。
三人就这样随着人流向前走,四处张望是否有可以得到信息的地方。
很快,在一处人声鼎沸的广场前,Laertes看到了写着“问讯处”的牌子。想到起码语言还是相通的,他感到多少有些安慰。
“嗯⋯⋯请问⋯⋯”
问讯处穿着兔女郎制服的女孩望着眼前的两位怪客:开口的高大男人披散着银色的长发,双瞳血红,身穿着古怪却华丽的深紫色长风衣,胸前本该是钮扣的地方只是扣上了四条锁链,虽然明显是男性但容颜柔美得像个女人;他身后是一名比他还要高大的男性,古铜色的皮肤和自然散乱的深棕色短发,面孔颇有稜角,浅棕色的双眼炯炯有神,身上随便地披着一件素色的风衣。
紧接着,又一名穿着同样古怪,戴着护臂和宽额带的男子加入了两人,看起来三人是一起的。这最后一人则似乎是把头发染成了橙色,右耳上有一只不入时的金耳环。虽然是短发,脑后却有一条细发辫。他琥珀色的眼里似乎透露着某种无奈感。
“啊⋯⋯三位这是要参加本次Comic-Con的Cosplay吧⋯⋯?”兔女郎对着眼前气度有些超然的三人眨巴了好一阵眼睛才反应过来答话,“请问三位是要Cosplay什么产品呢?勇⋯⋯勇者斗恶龙吗?”——这时才注意到大个子的短发男人没有右臂,而且三人腰间都配着武器,兔女郎心下有些不安。
“这位姑娘,我们只是需要一张地图⋯⋯”Laertes搞不明白对方在说什么,只好说明自己一行的需求。
“地⋯⋯地图⋯⋯”是指场地划分说明吗?——兔女郎找了好一会儿,递上了Comic-Con的场地设定须知。
⋯⋯
直到三人挤在一场虚拟人物的演唱会中时,西川才因周围的声音太大不得不大声抱怨道,“喂——!我觉得好像哪里不对!”
(Laertes和Ryan:还用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