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皇城东部的小山上，有一座新的大坟，周围种满绿树，两侧雕刻着形形色色的祥瑞神兽石雕，坟前更摆满了供奉与香炉。

    此坟名为轩辕坟！

    当日轩辕人皇乘龙而去，人民无不怀念，于是在炎帝的带领下，将其曾经使用的衣物用品葬下，修建了这座大坟以供忧思，而从山顶往下，则以此葬着这些年来死于开疆扩土的人族勇士。

    然而今日，山顶的轩辕坟旁，却是多了一座不起眼的小土坟，坟冢没有任何装饰，甚至连一块碑都没有立，但它的位置又距离轩辕坟如此的近，看上去实在有些不和谐。

    “少昊，我们来了。”小土坟前，李耳三人悄无声息的出现。

    没有多说什么，李耳拿出了一个香炉，点燃了一炷香。

    “你们也来给少昊上一炷香吧。”李耳将香烛插在了香炉上，目光看向了坟前的光头兄弟。

    接引点了点头，走过来接过了李耳手中的香，而准提却只是盯着李耳手中的香，并没有接过去，而是爬到了坟上，用双手扒起土来。

    “准提，你这是干什么？”接引赶忙冲过去拉住自己的弟弟。

    “放开我，少昊他说不定还活着，我要将他挖出来。”

    “准提，少昊死了，你亲眼见到的，难道你还忍心打扰他最后的安宁吗？”接引质问道。

    “我知道，可是······可是他是少昊啊，他是人皇之子，是我们之中最优秀，最先达到仙之境界的，他怎么可能就这么死了。”准提的神色有些激动。

    “准提，少昊的确已经不在了。”李耳看着燃烧的香烛，目光无比的复杂。

    两兄弟闻言，顺着李耳的目光看去，便看到了李耳插上的香烛在缓缓燃烧着，一缕紫气如烟雾般缓缓升起，在围绕着三人转了一圈之后，这缕紫气落在了准提手上。

    “少昊~！”

    准提握着手中的鸿蒙紫气，声音不觉的哽咽起来，连鸿蒙紫气都已经离体，那么少昊自然再也没有生还的可能了。

    “如果当初我们不答应少昊，帮他抢夺人皇之位，也许就不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了。”接引紧握着拳头，心中满是自责。

    “这就是因果之道嘛，种因得果，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嘿嘿嘿嘿·······”

    接引惨笑着，这一刻他对因果之道的感悟又加深了一层，已经有了隐隐突破仙的征兆。

    而就在三人在坟前黯然神伤的时候，脚步声突然传来、

    “是谁？”李耳赶忙回头，刚才他已经布置了隐匿防御阵法，普通人应该进不来才对。

    石雕后面，一个须发皆白头盖草帽的老农，提着一个篮子走了出来，看上去就像是一个祭奠逝去亲人的普通老者。

    然而看到这个身影，三人却是神经紧绷，站成了一团。

    “神农人皇！”

    人皇神农氏并没有理会三人，只是径直的走到了轩辕坟前，在轩辕人皇的墓碑前驻足了一会儿，才走到了少昊的坟前，从篮子里端出了几碗贡品。

    “你这是什么意思？猫给耗子哭丧吗？是你杀了他。”准提喝道。

    神农氏看了一眼准提，目光又在同样充满敌意的李耳与接引身上停留了一下，缓缓点了点头。

    “没错，是我杀了他，我最好朋友的子嗣，我进行过启蒙教导的弟子。”靠坐在轩辕人皇的墓碑前，神农氏的声音有些落寞。

    他已经失去了昔日的挚友、最亲的兄弟以及唯一的弟子，他终究还是成为了人皇，却已经一无所有。

    “修仙本是人族的出路，如果他没有走错路的话，他本可以成为超越他父亲的伟大人皇的？”

    “您这话是什么意思？”李耳闻言，目光立刻锐利起来。

    这句话从刚刚进行灭仙运动，亲手斩杀少昊的新任人皇口中说出，实在是太过于讽刺了，就好像他本意是支持修仙的一样。

    “你可知何为仙？”神农氏问道。

    “长生不朽，超脱于万般法道之上的存在，即是仙！”李耳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

    “错了。”神农氏闻言摇了摇头，神色有些失望。“这等欺骗之语，愚弄世人也就算了，为何连你们自己都信了。”

    “杀了少昊之后，成为胜利者的你还不满足，这是迫不及待的要嘲讽我们的理想信念了吗？”准提握紧了拳头就要上前，却被接引伸手拦住。

    “人皇大人，您认为您比我们更懂仙？”

    “我说过，我没有见过仙，只见过一个个人。”就像是完全没有察觉三人的敌意一样，神农氏仰头喃喃自语着。

    “‘仙’者，不过一人一山，在我看来仙只是处在山上，位于顶点的人而已。”

    “而这便是你们失败的原因，仙的每一步成长，都需要消耗比先前更多的资源，因此修仙的未来必然是一个等级极其严格的世界，一成处于顶点的人掌握着九成的资源，九成的抢夺一成的资源，社会组织架构才会趋于稳定。而少昊却希望给所有人修仙的机会，这必然造成资源紧缺，这也是少昊急于统一山海的原因。”

    “你的意思是少昊其实预见到了资源紧缺的问题，他发动战争只是让这个问题提前了，而不是发动战争造成了资源短缺。”李耳盯着神农氏，目光有了变化。

    “是的，少昊希望统一山海来整合资源，然而就算是榨干整个山海的资源，依然远远不够的，因此从一开始，少昊的路就是走不通的，所谓的修仙之国必将崩溃，并且·······”

    “并且少昊可能也隐约意识到了。”李耳恍然看向土冢。

    墓中的少年从未忘记自己的初心与誓言，即使是他已经预见了残酷的未来，他依然执着的想给与自己每一位子民修仙的机会，就如同一个愚蠢的凡人执着的守着自己的寸土之地，而悍然选择要移走门前的两座大山一样，最终所有的努力与执着都只能化为泡影。

    “为什么他们喜欢他，不喜欢我·········我可以让他们长生······而他们却只想吃口肉······”

    记忆中少昊绝望的声音，似乎又在耳边响起。

    “这·······是仙的道路吗？如此的残酷？师尊明明说过仙将会成为最璀璨的文明啊。”李耳的声音显得有些失落。

    “不可能的，师尊可是天道，他的话怎么可能会有错。”接引下意识的反驳道。

    “孩子们，你们真的明白了吗？”神农氏的目光看向三人。“这便是天之道，损不足而补有余！”

    “难道人人都可以修仙的世界，根本就不可能出现？”这一刻，三人心中最理想纯真的信念，在顷刻间破灭了。

    “我不知道这样的世界未来会不会有一丝可能出现，但我知道如果我们不去做，那么就连这仅剩的一丝可能都永远不会出现。”神农氏走到了三人的面前，目光一一扫过，眼中尽是仁慈柔和。

    “孩子们，你们是如此的年轻、聪慧、充满朝气，看到你们不经让我想起了那时的轩辕和我，你们是人族的希望，蕴含着人族的无限可能，山海的子民需要你们。”

    “您真是这么想的吗？”李耳抬起头来看着神农人皇。少昊死后，如今的修仙者已经变成过街老鼠，被人族所唾弃厌恶，改变这些观念，可能需要几代人的时间。

    “孩子，你叫李耳对吧。”神农人皇对着李耳点了点头。“孩子，你有成为人皇的资质。”

    “人皇吗？”李耳有些迷茫的目光看向了少昊的坟墓，心中沉默着，直到良久之后，他的目光才坚定了起来。

    “直到现在我还是无法理解少昊的做法，甚至以后也不会，而就算是少昊都没有成为人皇，更何况是我。

    我永远都不会成为人皇，我只会用自己的方式守护人族——直到永远！”

    听到这话，神农人皇看向李耳的目光有些错愕，他注视着眼前的少年，很快目光又变成了怜惜。

    “孩子，你选择的路比人皇更加艰难，想要走下去有时候可能需要做出更痛苦的抉择，或许有一天……你会后悔。”

    “我不后悔！”李耳语气坚定。

    “还有你们兄弟俩，今后作何打算？”

    “我们兄弟出去游历一番。”接引与准提顿时一眼，便明白了彼此的心意。

    两兄弟最初的理想宏愿，便是打造一个众生平等和谐同存的世界，他们深信着师尊描述的那个璀璨的仙文明，便是自己理想中的极乐世界。

    然而现实将他们的天真砸的粉碎，仙的诞生必将出现残酷的等阶与压榨，接引准提不相信师尊会骗他们，但少昊的死也已经证明修仙的残酷。

    人人都可修仙的世界是不可能的，想要把握修仙的机遇，就要到那人迹罕至的深山之中，到那海外的某座仙岛上，到那未开拓的大荒深处，只有舍弃凡俗世界的一切，才有可能获取到那只有少数人拥有的长生资格。

    这样的结果他们无法接受，所以选择离开，用时间去寻找自己想要的答案。

    “竟然人族一直都是出山海向东开拓大荒，那我们兄弟两人就往西走好了。”

    “也好。”神农人皇点了点头。

    “我也去过山海西方的大荒，那里的确与山海之东大相庭径，会让你们有不同的经历感悟。只是有一件事你们要注意，在那极西之地的尽头是一片污浊血海，其中危险难以预测，到了那里就回头吧，山海永远是你们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