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到三百年过去了，你这条老阉狗还活着！”

    之前忠蜂首并未提及是谁做太子护从，否则刘旭也不会那般托大，那般招摇地以剑意打招呼。从方才的拳意中，刘旭判断出是姜家人时也有过诧异，毕竟冯保这位阉人可不是皇家宫廷任人使唤的腌臜货。

    刘旭注视着眼前之人，这位崭露头角在永丰初年，起初还是他憧憬对象的人物。那时大秦尚未与各方交恶，老冯这一式霸道于修道一途广为流传，姜家之名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传播最广的出处便是他的游历期间。那时的老冯走遍中原大地，同境界近乎无敌，连一些高境界的修士都在他手下吃过亏。于民间，老冯亦有一段佳话，不过此刻不宜多说，留待后续。

    老冯真正成名是生平年间的事情了，那时他的名字才有足够的资格出现在各方势力的案头。大秦变法改制，影子的出现响彻中原，纵然近三百年不曾听闻影子的动向，亦让一些人寝食难安。而作为影子之首的义子，被世人称为大秦两条恶犬之一的老冯自然名动天下。

    刘旭这样的贬低之言，一方面是自己心里那点虚荣心作祟，另一方面也表现了大秦内部固如金汤，若稍有内部情报透露，老冯的生死自然早被洞悉。但话又说回来，其实对破境的返虚修士并不适用。因为在返虚境踏入大乘境的破关之际，上苍会有一次大道投影垂落，这既是劫难亦是大机缘。这等大造化自然有莫大的动静，天地会共鸣，大道之音环绕，连天地灵气都会随之泛起涟漪。无论返虚之上的修士身处何处，冥冥中都会对此异象有所感应，故而便能大致猜测是谁在渡劫，也就能知晓老冯的生死。但这些年来，并未感应到老冯的异象，刘旭有此虚荣也就不言而喻了。

    对于修士来说，大乘境是凡人超脱的境界，意味着距离那道天堑只有一线之隔。若是能从大道投影中参悟出大道的一角，羽化境是板上钉钉之事，甚至传说还有一步登天而去的。而说这大道投影亦是一种变相的劫难并不为过，所谓贪心不足蛇吞象，一个弄不好，参悟大道时直接化道了也并非少有的事情。故而刘旭以及很多曾经听闻或者见识过老冯的旧人，都以为老冯多半是在某次天地共鸣时化道了。

    当年刘旭初次外出游历还是个心动境的修士，而老冯已是真一境的强者，许是曾经有过一面之缘，如今两人境界相同，才有此刻的感叹。

    “你觉得是我止步于返虚境了？”

    对于刘旭的感叹，老冯给出了直面的回应。他虽与二人目光齐平，但话语中却透露着上位者俯视下位者时才有的蔑视。对待外人的老冯与对待姜瑔时的老冯判若两人，此刻的他就如这天地间的无上王者，曰：世间无我不能破！

    “不不不，别误会！姜家《霸道》之威，举世皆知。想当年我这毛头小子也曾崇拜一时，方才的感慨只是因为山上一载世上千年，如今我也到了您这等境界，能够体会到您为何固步自封。”

    “还与一个过期的死人啰嗦作甚？我总有种心惊肉跳的感觉，速战速决杀了他，以免迟则生变！”

    刘旭之言发自肺腑，纵然用词和语调上多有不敬，甚至相互矛盾。但，他的好兴致却被忠蜂首给搅和了，即便对方所说是对的，可心里依旧会腹诽一句：难怪只是个被视作棋子的外门弟子，难登仙门之阶。心里不爽终究是一时兴起而成，该如何做，刘旭一点不含糊。

    “多年苦修，能与你这条老狗一战，不负少年！”

    刘旭眼中光华四射，神采奕奕，左臂负于背后，右臂自然垂直，并指如剑轻轻一抖右臂，其本命飞剑自其体内缓缓滑落，剑柄到其掌中时自动停止，被其握住。

    “剑名韶华，斩你明我道心！”

    他衣袍摆动，与风吹无关，全然是他释放的剑气所为。握剑那一刻，他的气势陡然一变，与方才的桀骜不同，好似回光返照重归少年时，清澈的好似湖面，明亮的好似太阳，坚毅的好似擎天之主。

    忠蜂首见状一惊，即是因为刘旭的决胜之意，也是因为他与其二者间的差距。

    “第一剑，一剑知！”

    他持剑而出，单手平举韶华，人似瞬移般，每一次眨眼便有百丈距离消失，转眼便已刺向老冯眉心。这一剑不问成败，干脆而利索，一往无前只为心中之意，势要一剑挑破不平事。所谓‘重义轻生一剑知，白虹贯日报仇归。’少年侠肝义胆，快意恩仇。剑意如剑名，刘旭不负韶华，他这一剑正是得自他此生第一次仗剑走天涯的初心。

    老冯在这一剑剑势起时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他读懂了刘旭的心声。虽不曾有过这样的韶华，但亦有属于他自己的年少，正如他这一拳。

    ‘轰~’

    这不是二者剑与拳轰杀出的响声，而是老冯握拳、抬手时发出的。意，有剑意自然有拳意，这便是老冯拳意所发出的威势。他的年少见证的是生死残酷，意气风发不属于那时的秦人。

    ‘轰~’

    一拳轰出，这才是拳与剑碰撞时两股不同之意所带来的共鸣。意气风发是少年，残阳如血亦韶华。

    “第二剑，不知厌！”

    刘旭的第一剑被老冯击退，但他不羞不恼，不弃不厌，正如少年轻狂不知厌，俯瞰天地主沉浮。第二剑顺势一撩，自下而上二进宫。

    老冯又摇头，论意志力，世间能与秦人匹敌者尚未生。这是自信，是历经万年大变，千年巨变的秦人所磨砺出的。老冯不退再进，竟抬脚踏向剑尖。

    ‘轰~’

    巨大的波纹向四周荡漾，可见的涟漪看似只是一个平面，但天上的云层应声消失，直至极远处方可看出是被一股突然升起的风推向四面八方。而百丈之下的森林更是凄凉，好似有一个巨大的圆球从天而降，最中间的部分更是出现了一个凹坑，周围的树已成齑粉。

    “第三剑，斥苍穹！”

    刘旭被老冯一脚踏在剑尖上，二者只僵持了一息便被其踩了下去。这一刻的刘旭无论从表情还是气势都产生了变化，他怒发冲冠，气势更如沸腾的火山，好似因为压抑而愤怒到了极点。

    这一剑失去了前两剑的淳朴，剑气隐隐有斩破虚空之势。其剑划过的轨迹留下道道残影，而这残影消失之处留下扭曲的空间。他双手持剑，似力劈华山。

    老冯这次点了点头，不过他的气势始终未变，亦如出第一拳之时。这一对比，仿佛老冯平淡无奇，而刘旭是个充满故事之人。然而，若是如此看待，那只能说老冯怕是又要摇摇头了。

    他亦如先前，右臂一震，挥出第二拳。这一次他没在以刘旭的韶华剑为目标，从某种意义上说也算半推半就认可了刘旭剑中之意。不过，这一举动若是被姜瑔看到，或者他那义父见到，不是被前者取笑，就是被后者训斥。

    老冯右脚前踏，这一步直接缩地成寸来到刘旭面前。二人四目相对，仿佛静止了一般。刘旭在面对老冯的双眼时没来由的心虚了一下，不待他回过神来，剑已斩下，而取代老冯双眼的是一只遮天蔽日的拳头，结结实实地轰在他的眉心。

    ‘轰~嘭~嘭~~嘭~~~’

    刘旭整个人好似被人投掷出去的石子，在空中打出了水漂。四道气浪波纹，一道垂直，三道与天地平行，直接飞出去有千丈距离。

    “刘旭！现在不是让你展示自己的时刻，更不是明道心之际！别忘了我们的目标！”

    刘旭和老冯的交手只是短短的三息时间，这段时间忠蜂首刚从对刘旭的震惊中清醒。他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腹诽了一句仙门之人总是这般清高。急速飞到刘旭被砸飞的路径拦截住。

    挣脱了忠蜂首的搀扶，一滴鲜血自刘旭眉心滑落，虽不能看清，但他的世界仿佛因此分作了两瓣。一幕猩红，一幕清澈，恰如此刻，他即将使出的第四剑。

    “第四剑，第一仙！”

    刘旭整个人如白鹤亮翅般身形再次拔高，他的剑同时脱手，落在其渐渐高举后合拢的双臂上，人剑合一。

    ‘嗡~’

    下一刻，一道金色韶华剑直指苍穹，刺破天穹。刘旭化作韶华剑，似看破世间沉浮，欲一剑荡平。万古幽幽第一仙，等闲碌碌难登天。

    说时迟那时快，这一剑几乎一气呵成，人剑合一初生便已斩落。

    而老冯又又又一次摇头，他屹立天地间，不急不缓同时抬起双臂，任那刺破天穹的巨剑斩来，只是简简单单的双掌一和。

    “喝啊！”

    巨剑压顶，老冯如蝼蚁，然却要以掌空手接白刃。就在他双掌即将与巨剑剑身贴合时，老冯口中发出一阵震动天地的喝声，双掌随之交错了一寸，下一刻便三者四面相触。

    ‘哐啷啷~’

    老冯这二掌合击好似铁掌般，竟直接将刘旭的第四剑拍碎了！

    。。。。。。。。。。

    梅道逆初次体会到冥冥中的警兆而心中烦躁，向西追击的速度因而越发快。

    “没道理，你怎么回事儿啊？吃坏肚子了？赶着上茅房呀？”

    十八在后头追赶，待到梅道逆停下她方追上，由此可见二者其实是有差距的。

    “是他们？”

    十八一只手插着腰，好似一阵狂奔后停下来大喘息般。二人不远处正有一艘船悬停着，不过并不稳当，好似在经受海浪的摧残，不停摇曳。

    梅道逆眼中蕴含杀机，这不单单是因为敌人就在眼前，相反，更多的因为自己。他觉得自己似乎修行还不够，竟然初次下山便有这般感觉，暗自询问自己，是否是曾经过的太安逸了？待得稍稍平复，梅道逆双眼寒芒迸射，两道金光射出，化作两道剑气轰击船身。他要以诛杀此地众人来证道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