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碑录,爱无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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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尉迟公

    一连五日,姜瑔都在四楼,这日黄昏刚过,终于将这一层近万册书翻完了。

    放回手上的最后一本书,姜瑔深吸一口气,重重吐出。虽不知这里的藏书是否记载了这一界全部能找到的奇珍异果,但确实没有他所知道的那几种。

    姜瑔询问过冯公公,这里的藏书与龙门书院是一致的,如此他想着只能等及冠那日找前来观礼的师尊,希望能有所获。

    “殿下,饭菜来了。”

    这几日每餐每顿棠棠都会送食盒来洗心殿,虽然总是不情不愿。冯公公楼下接过食盒,赶巧与准备上楼的姜瑔碰上。

    “今天怎么准备酒了?”

    老冯一只手提着食盒,另一只手抱着一个坛子,姜瑔嗅了嗅便闻出了味儿。

    “棠棠特地给您买的。”

    “嚄!?这丫头买坛酒来干啥,我又不好这口。”

    说着,二人上了顶楼。窗户和墙都是落地大门,朝内拉开便成了四面都可通往露台的亭子。几张堆叠在一起的蒲团,几张两尺长方形食案,顶层便是这般素雅。

    “来点?”

    老冯辟谷,从没见他吃过饭食。姜瑔叫过几次,但老冯都是意思意思,也就没再叫了。今儿既然棠棠这丫头好心,饭后便叫老冯一起整两盅。

    “殿下,老奴早已辟谷多年,您就别为难老奴了。”

    姜瑔摇摇头,叹道:“生在人间,不占烟火,老冯啊!这么修行可不行啊!会成为冷冰冰,么得感情的机器的。”

    “额。。。殿下说的对,这机器是何物?”老冯汗颜,心知这是玩笑话。

    “就是铁疙瘩。”

    姜瑔倒了一碗,一口干了辣喉咙的烈酒,遥望。

    昼夜交替时,也是最能清晰观测到时间流逝的时刻。最后一抹光晕越来越细小,直至消失不见,恍惚间只是一个凝视的瞬间。

    夜幕顿时洒落人间,天上点缀起永远不会变化的星辰。而地下,这丰都城虽与天上一般,看似不曾有变,但哪家熄灭哪家亮了,却是一清二楚。忽明忽暗的光影,人影绰绰,仿佛能听到万家灯火下的喧嚣。

    换做曾经,怕是此时的姜瑔已经选择了收回视线,该干嘛干嘛去了,他不喜欢自哀自怨。而今的他却起了闲心,在这摘星楼顶欣赏人间的霓虹。无他,今生人间美,无他,今生父母在。

    “一杯浊酒品人间,千万光阴如梦里。”

    老冯想要替姜瑔满上,却被姜瑔抢过酒坛自斟自饮。

    “不用,喝酒得自己来,爽气。”

    “殿下,这是谁的诗?太暮气了。”冯公公试探性的问道。

    姜瑔笑道:“这哪是诗,我可没这才华,就随口一说而已。”

    见姜瑔没谈话的雅兴,冯公公便安静的站在一旁,让姜瑔一人独饮自语。

    “这人间不错,挺舒服的。”

    又是一碗,不知是敬人间,还是敬自己。没有炼化酒劲,姜瑔却也没有醉意,这便是这一世的他的无奈。饶是修士,若不用法力炼化酒劲,即便千杯不倒,一直喝下去也会醉。但姜瑔却不会,因为他的肉身已非凡人之躯。

    他之所以一出生便被其师父带上缥缈峰修炼,不是这特殊的非凡人之躯,而是他有着非一般人所拥有的,独一无二的灵根。

    灵根这东西在姜瑔看来,说有用,对修士来说确实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因为拥有它,一来可比旁人吐纳更加精纯的灵气,吐纳速度也比旁人快;二来这灵根配合某些适合的法门,可让拥有者的悟性在旁人看来等同于超凡入圣,连释放该法门的法术也比旁人强。

    而说它无用,亦非不可以,因为它真正的用处真没多少人能用上,如此越往后亦是它最无用之时。那种境界,不说能有多少人到达,就说到达了的能有几个是庸才,故而鸡肋的很。但灵根还有一个别名,叫应劫而生之人。

    姜瑔的灵根更是特殊,他这二十年,便是在其师父的帮助下,让他的肉身能够契合灵根,使其不至于一修炼便爆体而亡。故而他如今的肉身,非凡人之躯,又不是仙人之体。

    ‘这具肉身现在虽然超然,可却让我觉得一点好处都没有。所以说老娘啊!儿子这一生真可能就是个和尚的命了,您是升不了级了,但您和爹努努力让我升个级,说不定您还有希望。’

    姜瑔一边心里调侃,一边笑着自斟自饮。

    “怎么?这人间真的很好吗?”

    突然传入耳边的声音让姜瑔吓了一跳,回头时却发现冯公公淡定的很,不是没听见,而是认得来人。

    雪白的青丝披散,一席青衣宽松,似披着的布料。老人清瘦,但很挺拔。如瀑布般的白须一直长到耳朵根,说话时几乎看不见嘴巴张动。

    冯公公淡定地跪迎老人,口中道:“见过尉迟公。”

    姜瑔闻言忙起身行礼,除了爹妈和师父师母,他却是没跪拜的习惯的。

    尉迟公瞥了眼姜瑔并指如剑的剑修礼,一面坐在姜瑔对面,一面对冯公公道:“起来吧!很入戏嘛!我还想考考这小家伙呢!”

    冯公公讪讪一笑,继续站在那一动不动,当自己的主角。

    尉迟公见姜瑔坐下,又自己倒酒喝,道:“不知道先给长辈倒一碗?”

    姜瑔正准备倒下去的酒竟然没有出来,心知是对面的老人施了法,笑嘻嘻道:“我当您不好这口呢!”

    说着取出一只原本属于冯公公的碗,这才倒出酒来。

    “你不也不好这口嘛!”

    “那不一样,棠棠那妮子特地买的,那我不能浪费小丫头的心意不是。”姜瑔抖了抖眉毛,特地加重了几个字眼儿的语气。

    “你怎知她不是买给我的?许是那丫头知道我今天会来找你呢?”尉迟公也笑问。

    “那不能吧!改明儿我得问问。”姜瑔心道,非得比脸皮厚?看你怎么接,反正我自认不要脸。

    接过姜瑔双手端来的酒碗,尉迟公一饮而尽,斜靠在食案上望向夜幕下的丰都,久久不言。

    “老爷子,您特地来找我,不会就是为了跟我一起欣赏这人间沉浮吧?”

    尉迟公回头讥笑道:“老爷子!?你别后悔。”

    姜瑔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眼珠子一转,心道,莫非童养媳还是个娃娃亲?

    “呵呵。。。老爷子,您有事儿说事儿。这么瞅着我,压力很大的。”

    “你不是想修复棠棠那丫头先天受损的魂魄吗?”尉迟公转过脸去,继续欣赏夜景。

    而此时姜瑔面前已出现一朵散发着幽幽白光的莲花,姜瑔一眼便认出了是何物,但却是无用之物。

    “地阴莲虽然珍贵,也极难获得,但这东西对棠棠没用。”

    “我知道。”尉迟公苍老的声音里蕴含着一丝难以捉摸的味道,“但这是你师父接走你前告诉我的,说你获得它,便有办法助我未来的孙女恢复如初。我二十年未归,便是在偷偷借祁连山脉的地脉之气炼制此物。”

    “我师父!?”

    姜瑔没有露出惊讶的表情,听到这则消息,反而陷入了沉思。

    ‘师父啊!您这是闹哪样?有啥安排,直接跟我说不就行了,非得让我猜?跟你对弈很烧脑子的!’

    一时间脑子里有些乱,许久不曾深入思考问题,姜瑔觉得自己得捋一捋,问道:“我师父还说什么了吗?”

    “日后你觉得当用时就用,无需多想。”

    这或许会让旁人多想,但姜瑔不会,他知道自己师父的性格,从不拐弯抹角打机锋。但就是如此,亦能让人捉摸不透,只有事到临头才恍然大悟。意思就是,别想歪,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这就是我师父的爱,惊喜~~

    突然,姜瑔脑子里灵光乍现,有一阵愕然,不敢置信,同时又惊喜,希望确实如此。回想起师父将爹娘消散的魂魄都聚集了,那其他人的呢?姜瑔赶紧回忆比对,虽说现在没了以前的手段,但灵识也是可以观察别人魂魄的。

    只是刚一比对,他又否了这想法,爹娘的元神确实被打散了,以师父的手段,耗费些时日与修为是能重聚,不然新生的面貌也不会与以前一般无二。但那种情况是不可能重聚的,就算是师父也不能,那太极端了。姜瑔很确信,随即又一阵神伤起来。

    “走了,你慢慢欣赏吧!”

    尉迟公消失前的话唤醒了黯然的姜瑔,触碰了下地阴莲,将至收入紫府壶天中。

    姜瑔提着酒坛来到露台上,仰头灌了一大口,让辛辣掩盖那一丝升起的伤感。又转换念头,让脑子转起来,再无瑕顾及。

    ‘看来师父是希望我参与到这个世界中去的,而不是在他替我选择,并做了安排布置的新手村里默默升级。这么说的话,顺势而为,应该还能碰到师父的布置。

    是了,这似乎也是转世以来第一次思考这个本该明确的问题,我来这一界的目的是什么?不可能像师父说的那样单单只是弥补不曾完整的家庭吧?’

    想到这里,姜瑔的目光投向穹顶,以他曾经的手段,他能感知到冥冥中这方天地有麻烦,但具体是啥,他没了手段也就无法洞悉。刚想找人问,可这界的天花板走了。

    ‘算了,既然师父都这么安排了,那就这样吧!反正老爹也希望我能多帮他,帮这大秦分担一份担子。而且也答应了老管。。。。嗯。。。理由都充分了,也不好偷懒了。’

    将坛中的酒一饮而尽,姜瑔转身朝冯公公道:“老冯,明天陪我看一二层的藏书。”

    直到这时,姜瑔才下定决心,在这一世完成使命的同时,主动的去替父亲承担一些事情,而不是如当初那般让被逼无奈的父亲用近乎极端的方式让他去承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