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多数时候，整个火月王府冷冷清清，少有人走动。

    唯有在秦穹大摆家宴的时候，火月王府才显得热闹一些，最为热闹的当然要算百花节的家宴。

    百花节是神州大地迎春的重要节日，一般家庭也都会整点好吃的庆祝一下，更不说家大业大的火月王府了。

    为此吕幽明日夜操劳，安排买办采购了神州大地之上的各种山珍海味，不外乎是让秦穹在百花节能吃得开心。

    但又得多卖两块地！

    神元2年元春，鸿蒙大帝颁布了关于百花节的天令，祈愿天下太平，苍生安顺，政通人和，风调雨顺。同时五大疆域的王侯皆供奉了本地的奇珍物产至天都，共庆百花节。

    今年的火月王府家宴比往年更加热闹。

    一是火月王的世孙归来，令火月王府上下无不振奋，虽然在王府的存在感还不强烈，但火月王的称号，迟早是这孙子的。

    二是秦白霜的女儿秦柳儿已与土番王马友亮之孙马萧定了婚事，不消两年，就要风风光光出嫁。

    所以家宴的规格比往年要高很多，破天荒设置在了火月王府的百尺楼顶。

    百尺楼背靠山壁，处于火月王府的最高处，是秦川进入王府第一天时看到的那栋最高的建筑。

    虽然是百尺，但占尽极高的地势，可以俯瞰整个火月疆域的中枢城池、有着八纵九横七十二坊的西凉城。

    与百尺楼遥遥相望的是让天下人心惊胆战的刑罚司。

    刑罚司有楼百层，层层又有不同的刑罚使处理下属城池发生的各种事务，且归天都直接管辖，主要对疆域内各城的治安和刑事案件负责。

    挨着刑罚司的建筑仅是两层木制的小楼，全部刷成了黑色，显得阴森而诡异，是归鸿蒙大帝直接管理的巡察院。

    在神元元年，五大疆域皆由各王管制，不管治安、军马或者案件，皆由疆域王定夺。后来鸿蒙大帝以各王忙碌不堪为由，设置了刑罚司和巡察院，以分担王府的公务。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城池防务不再由疆域王负责，那就是没有了军权，再加上巡察院到处找茬，各王府的大权其实已经旁落，而且还被巡察院盯得死死的。

    秦川心里明白，巡察院是鸿蒙大帝的耳目，刑罚司是鸿蒙大帝的臂膀，直接架空了五大疆域的王。

    说什么共安天下，只是鸿蒙大帝直接统治天下罢了。

    不过好在一些稀有资源还掌握在疆域王手中，比如矿山、航运、盐、茶和土地等，在各疆域的治理下，发展程度不一。

    比如火月王府，都在卖地维持生计。

    秦川私下了解到，吕幽明曾经是战功显赫的将军，跟着火月王秦穹打打杀杀，很是勇猛。但在经营上，简直就是猪脑子。

    没办法，卸甲归田的将军们，总得有个工作吧。

    火月疆域多矿山，是青铜和铁的主产地，因此火月疆域要比其他疆域富足，这也是让其他疆域王妒忌的地方。但偏偏这么好的条件，被吕幽明管得乱七八糟，矿产的产出，还不够给付工钱。

    虽然没多少钱，但百花节的面子还是要的。

    百尺楼层层点上了长明灯，照亮了整个火月王府。各层中都坐满了火月王府的客人，大多数还是曾经的旧部。

    各色家丁进进出出，忙忙碌碌，好不热闹。

    在最顶层，是秦穹及其家人。

    相比楼下的热闹，楼顶反倒是显得安静许多。

    秦穹坐在檀木桌子的主位，左右是世子秦白霜和长郡主秦如雨。秦白霜旁边是一个空位，摆了一副碗筷，应该是给秦紫风的。

    接着是秦白霜的女儿秦柳儿及其四个姐姐。

    挨着秦如雨的是葛优躺的儿子赵名轩，他的旁边便是秦川。

    至于秦白霜的太太们，以及其女婿们，并没有出现。

    咚……咚……咚……

    巨大的钟声从西凉城头传来，告知了全城百姓百花节开始了。

    全身灰色素袍的秦穹持酒杯郑重地起身，走到顶层的露台，遥望整个西凉城，将酒水洒了出去，声如洪钟道：“敬永世不灭的秦家铁骑万千亡魂！”

    此时鼓乐全息，风声阵阵，穿过百尺楼顶，显得非常庄重。

    整个百尺楼中入宴的人，亦是全部起身，非常默契地将酒水洒在桌前，异口同声道：“敬永世不灭的秦家铁骑万千亡魂！”

    秦川也跟着众人起身，心中这才明白为何秦穹能够四方征战而死士追随，从这一杯酒上就能看出一二。他被这种氛围感染，不禁将酒一饮而尽。他以为这种年代的酒，必定酸涩难以入喉，没想到却甘香醇厚，回味香甜。

    高大的秦穹再次举杯：“敬安定天下的鸿蒙大帝！”

    秦川此时虽然也明白自己才十二岁左右，按说不能饮酒，但发觉并无人劝阻，看来这个年龄饮酒也是平常事，不觉又跟着喝下一杯。

    “敬贵贱相等、贫富相均的神州！”

    “敬风调雨顺、四季平安的火月！”

    在敬过七八杯之后，秦穹这才回到桌上，举杯道：“与家人，共饮！”

    这时赵名轩脸上露出了不屑之色，嘴里低声重复了一句“家人，呵呵！”

    秦穹七十多岁的高龄，但功法境界极高，耳聪目明，哪能看不到听不到，立即瞪了一眼赵名轩。

    秦如雨立即低声教训了几句，眼中却又是怜惜之色。

    赵名轩在外面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在火月王府温顺得很，哪怕是在平时的家宴上吃饭，都是谨小慎微。

    今日却一反常态，瞪着高大的火月王道：“如果是家人的话，老爷子怎么会把柳儿姐姐嫁到土番去？不是将她往火坑里推？”

    秦穹微怒，冷冷道：“这事儿轮不到你说话。”

    赵名轩依然葛优瘫，反问道：“轮不到我说话？那我可否说句公道话？当年二舅征讨土番，手下的陈为安站在城头不知杀了多少土番军马，再加上那个万人屠的光头丁老七，不知惹下了多少仇家。这些仇恨，土番王马友亮如何能忘？我这姐姐嫁过去了，能有好日子过？”

    秦如雨呵斥道：“别说了！”

    火月王府的小霸王赵名轩终于不再遮掩本性，哼了一声道：“看不惯而已，说说实话，反倒是惹你们生气了？要知道我自小在火月王府长大，若不是有柳儿姐姐一起玩耍，早就无聊至死，活不到如今。”

    “滚！”秦穹终于忍耐不住，喝了一声，震耳欲聋！

    百尺楼各层的人全部立即安静下来，整个火月王府似乎停止了一切活动。

    赵名轩起身拂袖而去，连头都不回，也没有回头的必要。

    秦如雨已经挤出了眼泪，低声道：“这孩子，爹爹去的早，没有好好管教，真是造孽！难道他不知这是鸿蒙大帝亲点的姻缘么！父王，您别往心里去，他自小跟柳儿玩儿，可能要见着她离开火月疆域，心中不舍，有此不快，得罪了您……”

    “你也别说了。”秦穹慢慢坐下来，似乎他心中也有无奈，必然是不想让秦柳儿去土番，但鸿蒙大帝的旨意，谁敢违背呢。

    哪怕……曾经是兄弟！

    秦川看了一眼秦柳儿，发觉她也往这里看了一眼。

    秦柳儿是委屈的，这点秦川心知肚明。

    旁边那几个没有出嫁的姐姐们，都自顾而已，她们可不想趟这个浑水。

    秦川前几日知道她出嫁的事儿，安慰过，也承诺要送她去土番，而且要让土番不敢惹这个柔弱的姐姐。

    其实秦柳儿也曾对秦川说过，她对众人口中的妖女冷若月佩服得紧。原因有三点：敢爱敢恨，看上了喜欢的人，就大胆去追；总有奇思妙想，想法总是让人惊掉下巴；沙场征战，巾帼不让须眉。

    这些当然是从各种小道消息中总结出来的，只是秦柳儿做不到，也没有能力做到，只好被安排嫁到土番。

    不过有些关于冷若月的逸闻趣事，从秦柳儿口出也讲了出来，让秦川惊异不已。

    比如冷若月为了增加军队的业余生活，设计了一种对抗活动，类似于足球，结果在神州大地上广为流传，被称之为月球。

    对，踢月球。

    秦川心里安慰自己，球类运动，冷若月不发明出来，赵钱孙李就会发明出来，不要多想。但是他还是有一种预感，冷若月会不会……但必定是一个非常聪慧之人！

    秦柳儿要远嫁土番，嫁给比她大三岁的土番王之孙马萧，心里也是焦虑。此前与秦川聊天，倒也缓解了一些担忧。

    秦川说只要那个土番孙子胆敢欺负堂姐，就立即带兵杀到土番王府，让他老子跪下来磕头道歉。

    秦柳儿提醒说火月王府已没有了什么兵将，如果真要去土番，能带着三大玄师更好，保准不会受人欺负。

    秦川问了为什么要带三大玄师，而不是黑白二使。

    秦柳儿也耐心解释，因为黑白二使只忠于秦穹，谁的面子不会给。

    三大玄师是秦紫风在江湖中收服的老妖物，一个善于用剑，一个痴迷于短刀，还有一个从来没有展示过手段，听人说有很多秘术。

    他们如果得知秦紫风的儿子要去土番，定然山刀火海，无往而不去。

    当问及三大玄师在火月王府什么地方的时候，秦柳儿直摇头。

    火月王府的护卫布局，只有秦穹了如指掌，哪怕是最为亲近的丁老七，也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更不用说三大玄师的容身之处，也许是在一处最为不起眼的客房之中，也许是在奴仆杂役之间。

    秦川教给了秦柳儿一些新鲜的玩意儿，这些玩意儿许多年后风靡整个神州。比如他将竹片削得极其纤薄，制作了一副竹片扑克，当做礼物交给了这个堂姐，并教会了她几种玩法，其中斗地主当然要改改名字，改叫做两兵斗敌帅。

    这种玩意儿可以在她嫁到土番之后，无聊之时打发时间。

    但是听说神州各城有新闻馆，甚至还可以踢月球，就有些后悔，但也不能厚脸皮再要回来。

    秦川并未对秦柳儿的婚事过多了解，如今听了赵名轩的话，也对她的未来有些担忧。

    此时又见秦柳儿看了自己一眼，不免加重了将要离别的情绪。

    秦川对面正是秦柳儿，愈加觉得这个姐姐去了土番会吃苦，一时间吃到嘴里的饭菜，味同嚼蜡。

    哪怕他从别的世界过来，与秦柳儿并无亲近关系，但多日的相处，难免还是多了一些心理依赖。虽然身体是十二岁，但他的心智已是三十多岁，对这个堂姐一直当做妹妹看。

    偌大一个王府，能够说说话的，也只有她和陈为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