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南宁郡王府内长熙郡主的嘈杂声已经响彻大厅。

    这位从小郡主一路从前院骂到后院，又从后院一路骂到她哥哥那空荡荡的屋里，在屋内足足骂了半个时辰才停歇。

    据郡王府管家李淮说，这次郡主生气的原因是：前日郡主软磨硬泡好不容易让王爷开口答应带郡主一起去西市玩，但是今日王爷非但没有带郡主一起去，还自己偷偷去了。而且还让府里上下的人都盯住她，祭祀大典前不让随意出府。

    早上天刚亮，西市街道上就已经人声鼎沸。

    除了新鲜的青菜、水果和鸡、鸭、鱼肉，还有各种包子、馒头、热粥、早点等小吃。商贩们的叫卖声和人们的议价声，让西市显得更加热闹。

    赵锦楼一大早就来到西市大通坊，瞄准着一个肉铺。铺前有一个壮汉在挥刀剁着肉骨头，一刀下去，肉末飞溅。

    他看着壮汉挥刀当切骨，不由得咽了一下口水。缓步走到前面，放了一锭银子在桌上，对着那个剁肉的汉子问：“你知道一个叫石大铁的人吗？”

    壮汉猛地砍下刀子，厉声询问：“你找他做什么？”

    赵锦楼笑道：“我是南宁郡王府上的下人，王爷说他卖的肉好吃，来找他买些肉。”

    大汉放下手中的刀，拿起桌上的抹布擦干净手，随后将方才赵锦楼放在案上的银子收进自己怀里。

    “你跟我来。”他转身往身后巷子快步走去，还不忘回头对赵锦楼招手，示意他跟上。

    赵锦楼见状立即跟了上去，不知道转了多少个巷口，最终大汉停了下来。

    这里是一个废弃已久的拐角，早市热闹吵杂的声音早已消失不见，周围异常的安静。

    “石大铁在这里？”赵锦楼有些警惕的问道。

    那个高大威猛的汉子拍了拍自己的胸膛，回答道：“我就是石大铁。”

    石大铁继续淡然地说道：“看你穿的这身打扮，应该是南宁郡王吧。我知道你来找我是想弄清楚四年前发生的事情，但你必须保证今后不会再来打扰我。”

    “好！我答应你！”赵锦楼有些惊讶，这人竟然知道自己的来意。

    石大铁在墙边找个地方随意坐着，开始讲述那个令人难忘的夜晚。

    当时是文武帝安平十三年五月，来福客栈当时生意很不太好，石大铁正在店里打盹。突然，店里来了一队南滇国的商队将整个客栈都包下，商队共有五个人，领头的是个身高马大的大胡子。

    当时天都城内南滇商队是外邦商队中最有钱的，所以他们平时住店要求多也比较难伺候。但是那日的五个人却有些反常，他们不让伙计去二楼打扫和送饭。而且总是待在楼上不下楼，也不见他们出客栈做生意。掌柜见没什么活索性就让两个伙计回家休息，留了个厨子。

    石大铁当时欠了一身赌债，被天开富贵赌场的人追着要债，不敢回家，一直偷偷住在客栈的柴房里。事发的当天晚上，他趁厨子不注意偷了两个馒头就去柴房睡觉。没多久他听到后院门外有马车的声音，紧接着又听到二楼有人下楼的声音。石大铁隔着窗偷看到领队的大胡子带着两个人，从后院出去上了辆马车走了。

    天都交易除了东西市外，还有一个黑市，主要是些见不得光的地下买卖。

    石大铁并未把这支商队的举动放在心上，认为他们去做黑市生意了。

    然而，大约在寅时左右，石大铁听到马车的声音，大胡子等人归来了，他们进店后一路高谈阔论地上了二楼。

    被吵醒的石大铁想偷偷出去撒泡尿，刚站起来，看到窗外两个黑影从院子里飞上了二楼，害怕得不敢动弹以为见了鬼了。没多久他听到楼上传来几声惨叫之后就没声了，两个黑影从二楼飞出了院子消失在夜色中。石大铁等他们走远，才敢趴在窗边向外看，后来连滚带爬的跑回了家里。

    第二天掌柜回来后发现尸体，去官府报了官，衙役以自相残杀结案了。由于石大铁欠了赌债没钱还，他继续在那里当伙计，后来才离开客栈出来开肉铺。

    赵锦楼听到这里，心情有些低落。他本以为石大铁能提供一些实质性的线索。他苦笑一声，这个四年前的谋杀案仿佛越来越深不可测了。

    石大铁看着赵锦楼不满的神情，不禁解释道：“那天晚上，在场的除了我和厨子，其他人都不知道此事。那厨子早已远离天都城，我也并不想多管闲事，只想过好自己的生活。还请王爷定要履行承诺，不要再来找我。”

    “你知道，这是一件大命案。如果你当时看到凶手，为何不去知府报官呢？知情不报也是同罪。”赵锦楼追问道。

    石大铁沉声回答说：“黑市上的生意不是一般人能够想象的。即使知府都无法管辖所有的事情。而当时，我看到了一个人，若是你认识他，就算知道真相也不会去报官。”

    “谁？”赵锦楼连忙追问。

    “当时，我看到了那个车夫，他就是忠武大将军沈翰府上的车夫。”石大铁说道。

    沈翰的车夫？

    赵锦楼心里大惊！

    天盛有三位大将军，勇武将军刘震虎，统领勇武军；忠武将军沈翰，统领忠武军；还有一位是镇国大将军、禁军大统领白云舟，手持虎符，统领三军。

    萧昕的父亲就是原忠武将军萧庆云，他战死后，文武帝一直未封新的忠武将军。直到上月二皇子泓王登基，才封了沈翰为新的忠武将军。

    而且十几年前当堂三驳文武帝、和洵王对峙、不满萧庆云当忠武将军的那个人就是沈翰。

    如今萧昕让他查的商队五人全部被杀，通过目前石大铁叙述来分析，当初杀他们的人很可能就是沈翰。

    赵锦楼的双眼紧紧地盯着坐在废墟上的石大铁。石大铁看起来有些憨厚，看模样也不像是一个满口胡言之人。

    之前听覃掌柜所说，钱财并未丢失，那么杀人定不为钱财。

    但既然钱财并未遭受损失，那么这起谋杀案的真正动机究竟是什么？

    赵锦楼加深了眉头，这个线索似乎只是一个破碎的拼图，但它也许会成为破解谋杀案的关键。

    石大铁见眼前之人盯着自己一直沉默不语面色严峻，以为是不相信他的话，站起身有些急道：“我石大铁绝不会认错！当时天开富贵的岳大爷把几个欠赌债的都拉去跺手指，他也在场，我当然认识！该说的我都说完了，事情就是这样。”

    心想自己该说的都已说完，也不想再多说，朝旁边的巷口疾步走去想要离开。

    白衣少年突然拉住他的胳膊，他急忙转过身神情有些紧张，心道自己该说的都说了，难道这傻王爷还要真去官府报官不成。

    石大铁语气很是不善：“该说的我都说了，王爷还有何事？我...我可不会和你去官府报官！就算你抓我去我也不会实话实说！”

    那人松开了他的胳膊，和和气气地说：“你误会了，我就想问为何方才我还未表明来意，你已经知晓我要问何事？”

    石大铁松了一口气，告诉他：“四年前有人给了我一笔银子，那人让我离开客栈，死守这个秘密。上月我收到一封信，信中写到南宁郡王来问此事，就将实情告知于他。署名就是当初给我开肉铺的钱，分毫不差。还请王爷不要忘了刚刚答应我的，不会再来找我。”

    赵锦楼点点头，不再多问。

    石大铁也再次转身离去，不再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