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化田走后，柳白正色看向龙且。

    “既然要报仇，总得让我知道仇人是谁吧？”

    龙且点点头，神色有些复杂。

    “自天下一统，我们一直在下相县平安度日，直到有一日楚国旧人寻来……”

    在他的讲述中，柳白总算知晓了事情的大概。

    楚国旧勋被迁往咸阳，一直心有不甘。

    一边在旧地扶持新的势力，一边暗中寻找着可用之人。

    当年楚国大将项燕，被王翦六十万大军所败，最终自刎。

    如此深刻的仇恨，岂能不报？

    他的后人，自然是楚国旧勋极力拉拢的对象。

    商议之后，这才找上了项家。

    项梁以项羽年幼为由，多次婉拒。

    直至去年，项羽十四岁成年，项梁这才勉强答应下来。

    谁曾想，不到一年时间，项羽便已身死……

    听完他的讲述，柳白想了想道。

    “如此说来，那些海盐贩子的事儿也是他们所为？”

    龙且点点头。

    “是！当初他们便是派小主子与那些盐贩子联系的……”

    柳白恍然大悟。

    难怪上次听到那名盐贩对神秘人的形容，觉得这说法有些熟悉，原来是项羽啊！

    “龙兄弟先去休息，一切等我们回到咸阳再说……”

    龙居点点头，正要退下，忽然想起一事。

    “驸马，不知朐县的疫病如何了？”

    柳白笑看着他。

    “已经控制住了，哦，对了，一会儿你去接种一下牛痘，莫要染上疫病。”

    龙且虽然不知牛痘为何物，依然点点头，转身向外走去。

    柳白思索片刻，修书一封令人送去咸阳。

    而后便去寻赢阴嫚，帮着干活儿去了。

    ……

    咸阳城章台宫。

    嬴政看着殿中央站着的医家十几号门人，再看看手中的奏章，神情有些恍惚。

    心中暗骂一声，臭小子，写个书信也不好好写。

    将奏章递给小喜，吩咐道。

    “李斯，念！”

    接过小喜递来的奏书，李斯清咳一声。

    打眼一看，顿时皱起了眉头。

    瞥了嬴政一眼，见他面无异色，这才念了起来。

    “父皇，儿臣此次身入朐县，发现此疫病极为凶险。传染速度极快，死亡率也极高……”

    几句话，当下便让朝臣们心里‘咯噔’一下。

    果然，真如太医令所说，此乃瘟疫啊！

    众人偷眼瞧着嬴政的面色，见他满脸阴沉，连忙低下了头。

    驸马居然如此大胆，只身进入朐县。

    万一有个好歹，陛下……

    虽然已经看过了书信的内容，但再次听到，嬴政的心依然沉了沉。

    冷哼一声，又在心里骂了柳白两句。

    读信的李斯也是心中难安，强自镇定后，继续向后看去。

    在描述了一番疫病的严重，百姓的苦难之后，柳白话锋一转。

    “父皇，别怪儿臣说，您怎么能让王老将军带兵包围东海郡呢？”

    “如此一来，郡内百姓人人惶恐，郡外百姓忧心忡忡，于社稷无益啊……”

    李斯眼角不断抽搐。

    好小子，居然敢当面非议陛下，有种！

    其他朝臣也是不断偷瞧着嬴政，心中暗道。

    要说这作死花样最多的，驸马当属第一人。

    嬴政尴尬的咳了一声。

    忘了告诉李斯，这段不用念。

    同时瞥了他一眼，你一个丞相，难道不知何话当讲，何话不当讲吗？

    当然，这一切的罪魁祸首还是那个臭小子……

    接收到陛下看来的眼神，李斯心中一个激灵，当下便知自己干错了事儿。

    心中不断叫着屈，这真不怪我啊！

    驸马写的字那么小，又缺笔少划的。

    我光顾着认字儿了，哪儿知道自己秃噜了些啥……

    不过经过这段儿插科打诨，殿中的气氛稍微回暖了一些。

    李丞相当下便吸取教训，将后面的话逐字逐句看完后，再念出来，免得再出现方才那样的乌龙。

    岂料看着看着，眉头又皱了起来。

    “父皇，朐县百姓真的很惨，近半数百姓均已染病，死亡之数更是近千……”

    “好在县令章平抱着必死之心，及时关闭城门，才没有让疫病扩散出去，此次章大人当居首功啊……”

    朝臣们纷纷点头，这位章大人还真是不错。

    若非他的果决，此刻天下已不知是何等模样。

    隐在暗处的章邯闻言，面上忧色更甚。

    他这个弟弟什么都好，就是为人过于刚直。

    当初靠着自己的关系做了县令，便有些不愿。

    好在上任之后一心为民，倒是出了一番成绩。

    他也曾多次提议，将他调往咸阳任职，却都遭到了拒绝。

    如今为了朐县，命都没了，唉……

    若能再见到章平，他必会跟他说。

    ‘哪怕没有我，你也必是一个好县令！’

    同时，心中也对柳白提到弟弟的所作所为，心生感激。

    在他看来，弟弟如此作为，不该被遗忘。

    擦了擦湿润的眼角，章邯继续履行着自己的职责。

    不过细看之下，那双耳朵却竖的老长。

    见不着弟弟的人，多听听他的名字也是好的……

    嬴政朝着他隐身之处瞥了一眼，心中暗道。

    如此忠勇之臣，岂能仅仅屈居县令之位？

    当初让他出任县令，除了章邯的关系，也是看中了章平的才能。

    如今看来，自己的眼光并没有错。

    心中不断思索着，咸阳何处还有缺，一定得把他调回来才行。

    李斯也是感慨地点了点头，顿了顿继续念道。

    “父皇，如此忠勇之人，你居然只让他当了个县令，难道……”

    念到这儿，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李斯连忙打住。

    嬴政看了他一眼，心中暗道。

    ‘这李相莫不是真的老了？该念的不念，不该念的瞎秃噜…’

    看了众臣一眼，沉声道。

    “继续！”

    李斯闻言狐疑地看了看他。

    驸马这话不太客气啊，真要念吗？

    不过既然陛下发了话，自然得继续往下念。

    “如此忠勇之人，难道不配站在朝堂之上吗？您瞧瞧您的朝堂之上，都是些什么牛鬼蛇神……”

    李·牛鬼蛇神·斯顿了顿暗道。

    此话还真是不客气，一句就把满朝文武得罪光了。

    “除了儿臣选出来的那些，以及少数几位，其他哪一个能如章大人这般果决？

    李·少数几位·斯暗自点头，还好说的不是我。

    “他们敢吗？他们能对百姓视如己出吗？他们能与百姓同生共死吗？他们敢抱着必死之心吗？他们放得下手里的荣华富贵吗？他们……

    “想不出来了，不过不重要，儿臣就想问一句，难道真的是章大人不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