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市医院。

    今天天气不错，很是晴朗，一道暖阳透过隔音玻璃，照进了急救科主任的办公室中。

    其间，一位棕发年轻姑娘坐在一张凳子上，身穿一件浅卡其呢子外套，正弯着腰，将脑袋和手臂枕在膝盖上，身子不断颤动。

    她对面坐着的一位白大褂医生，手拿着一只笔和一份单子，保持着递给她的姿势。

    ……

    住院部1303号病房。

    “儿子，看妈妈给你买的这件羽绒服，试试喜欢不？”卢妈妈正拿着一件黑色的新衣服，喜滋滋地问向卢俊飞。

    “我觉得很不错啊，你怎么也不帮我买一件？”卢爸爸仔细打量了一番，提着保温盒打趣道。

    “嘿！羽绒服现在很难买到了，可贵了，你这当爸的不知道节省呀？”卢妈妈朝他使了记白眼，而后帮卢俊飞换上，给他理顺，拍了拍，拆下吊牌，点头到，“不错不错，咱儿子穿啥都好看咧！”

    卢俊飞拉好拉链，走了两步，觉得十分轻便又暖和，又是他喜欢的颜色，笑到：“谢谢妈！”

    “别跟妈客气！走走走，咱回家，妈给你做好吃的！”卢妈妈开心地挽起了他的胳膊走出了病房。

    跟在后面的卢爸爸，看着母子俩的身影，无奈地摇头笑了笑，紧随其后。

    ……

    就当他们一家三口经过医院综合大楼的走道时，转角处一个卡其色身影猛地撞到了卢俊飞身上，结果两人都摔倒了。

    “嘿！我说你这姑娘怎么这么莽撞，在医院就不能好好走路吗？”卢妈妈朝女孩气愤了一句，转头去拉儿子的手。

    卢俊飞站了起来，揉了揉吃痛的下巴，道了声“没事”，然后看向倒地的那个姑娘。

    只见姑娘此刻仍然瘫倒在地上，没有丝毫爬起来的意思，于是他走近前去仔细瞧了瞧，便听到女孩哭嚎起来。

    诶？不至于吧？也就额头处撞了点淤红，她怎么哭了？还哭得这么伤心？

    视线移到她刚刚掉落在地上的一张纸，上面赫然写着“死亡证明”四个大字，再往下，写着“患者廖志谦……”

    看到这里，卢俊飞心中一沉，神色也变得黯淡下来。前日一齐乘坐列车，与我谈家常，还曾温言鼓励过我的廖厂长，今天，就这么突然在这个世界消失了……

    卢俊飞沉默了好半晌，终于鼓起勇气将她扶了起来，掺到了一旁的座椅上，然后又过去跟爸妈说明了情况，讨了盒纸巾。

    “你是叫颖儿吧？”卢俊飞坐在她旁边，将纸巾递了过去。

    “你……你怎么会认识我？”姑娘拿过纸巾擦了擦鼻涕。

    “你爸爸是我们公司的领导，我们两是坐在同一节车厢回来的。他跟我提起过你。”

    “那为什么你一点事都没有，我爸却……”廖颖激动之下，又哭了起来。

    卢俊飞沉默不语。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昨夜的那个奇怪的声音也没有告诉他事情的经过。他现在安慰眼前这个漂亮的姑娘，也只是出于廖厂长生前对自己的照顾和关怀。

    “对你爸的遭遇，我也很难过。你爸生前是一个好领导，同样也是一个好父亲，他跟我说过，他很想念你。他只是迫于工作压力，才很少回家见你。”

    见她还在默默流泪，卢俊飞去医院商店给她买了一袋桔子，并剥了一只，递给她道：

    “你爸生前最爱吃桔子，我就经常看见他买桔子吃。他说过，只要吃过桔子，他就会感觉轻松不少，生活上再大的压力，也能抗过去……颖儿，勇敢面对，勇敢地走下去吧！”

    说完这番话，卢俊飞回到爸妈旁边，向门外走去。

    “嘿！儿子，三年不见，你这哄姑娘的本事到是可以呀？说说，你在外面都交过多少女朋友了，妈给你物色物色？”卢妈妈怪笑道。

    “呵呵，还不是继承了我的优良基因啊！哈哈，瞧我当年，我……”卢爸爸得意地准备说下去，见到卢妈妈凶狠很地瞪着自己，急忙住了嘴。

    ……

    他们一家三口乘坐了一辆就近的客车，行在了回家的路上。

    由于接近年关，全国各地返乡的人非常多，一辆辆来自五湖四海的长途客车塞满了道路。

    偶尔也能见到几辆私家车，不过那些都是有国家公务在身的，亦或是得到了地方政府特批的人。几乎所有人都只能乘坐公共交通工具，以及在特许地段才能骑的自行车、电动车等非机动车辆。

    听着车窗外吵闹的喇叭和叫骂声，卢妈妈关上了窗户，闲着无聊，于是挑起话头笑眯眯道：“儿子呀，你认识刚才在医院撞到你的那位姑娘吗？她长得好漂亮呀，正好，你也长得高大帅气，要不？”

    “哎呀，我说你呀，你之前不还跟儿子提过邻居李家的外甥女小施吗，还说要安排人家见面，现在怎么又给儿子撮合女朋友了？”

    “嘿！我说你这当爸的能不能留点心眼？现在什么情况你难道还不知道？阿？你看咱村里那些个年轻男孩子，有几个结了婚？那吴家的儿子，你知道吧？人家拿到了博士学位，人长的也不差，工作又稳定，还不是找不到女朋友？”

    卢爸爸被这一番连珠炮轰得哑口无言，咂了咂嘴，悻悻地戴上了耳机。

    “妈，咱村口的那家自动化电气设备厂是倒闭了吗？”卢俊飞指向车窗外的一处杂草丛生的厂房岔开话题问到。

    “是啊，你去南方的第一年就让政府勒令关停了。那年村里倡导去自动化，就给关了。妈觉得很好啊，少一些自动化设备，也能给咱们这些人多一点工作岗位不是？”

    说完，卢妈妈指着窗外一个房子继续到：“看到没有，那户门口晒着被子的人家，他们家的儿子去年在t市城里找工作，结果给人骗了，身上的钱包和手机都被人抢走了，后来就自杀了。”

    卢俊飞听完，惊愕地转过头去看着远处的那户人家。他好像记得那户人家，七岁的时候，他还曾和那个孩子读过同一个班呢……这真是命运弄人啊……

    调转回目光，他又继续看着窗外一排排密密麻麻的房屋。三年时间，村里新建了很多陌生的房子，也出现了很多陌生的面孔。

    “妈？咱村里有这么多居民吗？”

    “噢！你说他们呀，他们是前年从其他村子搬过来的。听说他们村子的菜棚里长出来的菜供应不上，需要再增加一些菜棚子。于是政府就让其中一部分村民搬迁到咱村，将他们原先村的房子用地改建成菜棚。走走走，下车，儿子，咱到家了，到家慢慢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