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爸在神农架种树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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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种树

    第一次和爸爸一起去种树,我可是做足了功夫。锄头挖坑,提桶浇水,连妈妈做饭的葫芦瓢我也偷偷放到了桶里……

    看到“全副武装”的我,爸爸笑得前仰后翻。

    我很疑惑:“爸爸,为莫斯我们种树但是不带小树苗栽啊?”

    爸爸笑得更欢了,但还是揪了一把我的耳朵,为我解释道:

    “种树不全是栽树,一棵树长在那,他一直长在那,而且越长越好,这个也叫种树……”

    “我们还要种花,种草,种鱼……”

    “我们要把这座山,这片山,全部种起来,种好……”

    ……

    听着爸爸的话,我一知半解地跟着他上了山。

    本以为既然不栽树,那我们种树就是跟放牛一样,走走看看,扭一个枝条抽抽打打,好不快活。可当我正要掰扯一个梨树丫子的时候,爸爸一脚踢在了我的屁股蛋子上。

    “如果我们不是出来种树,这个枝丫子你可以掰,但是我们今天是要来保护这些树的,不能说那个树你喜欢,你就不让别人碰,这个跟你没感情,你就可以掰他枝子,那个树少,贵,就不能碰,这个树到处都是,就可以随便砍……”

    “爸爸,我们烧柴就是这种树嘛,也要保护吗?”

    “梨树长得多,长得快,可以用来烧柴,但是只能砍我们屋后头小山包的烧,我们现在在哪儿呢?是在这片山的里头,我们对待林区,就要像林区对我们那样,一视同仁,对待别人,也要一视同仁,只要是林区,就是一颗野菜也不能带走……”

    “爸爸,莫样的算是林区啊?”

    “林区……林区……”

    那个时候,我们神农架虽然已经建立了国家级森林和动物自然保护区,但是我爸爸说,那就是搞了个响亮的名头头,反倒把那些子来深山要带安全帽的家伙全招过来,今天要这家的树,明天就要上山去偷……

    我没有等到爸爸的回答,却听到一声土枪响……

    爸爸赶紧大叫着往枪声那边奔去。

    “吼……吼……吼……”爸爸的吼叫传彻在绵延的山林间,一阵阵回声回荡着,萦绕着,不知道有没有传到那个偷猎人的耳边,有没有救下一个山林间无辜的孩子……

    我们没有找到那个人,那声枪响……关于偷猎所有的一切,仿佛都随着这死一般的寂静消失在这世间,被山林的包容和豁达全部埋葬在她伤痕累累的羽翼下。

    爸爸沉默了,如这山林隐忍不发的死寂一样阴郁,好像要为这消失的生命,消失的族群,最后的默哀……

    我们就这么回到了家,爸爸没有说话,我也没有说话。

    我不懂,真的不懂,难道我们在这些罪恶面前就真的这么无能为力吗?那可是枪啊!土枪啊!多少年前,我们所有的猎枪土枪甚至是小孩子做的打鸟枪就已经全部上缴了。

    可是耐不住有人要偷,有人要偷啊!

    别说是一把土枪,他就是在山里把阻碍他的人全部都杀了,层峦叠嶂,沟壑纵横,这罪恶,会像所有的偷猎一样就此被掩埋吗?

    看着这深山,这一望无际与云端并肩的伟岸身影,我第一次感觉到可怖。

    ……

    爸爸没有收拾多少东西,也没有带我,他一个人进了城。我知道他要去干什么,他要去找官,去为这不会说话的大山评评理。

    按道理来说,他应该会两手空空,无功而返。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这个世界上无疾而终的事情太多太多了,村头的狗被药死偷了,内袋的钱在汽车上被割了偷了,在火车站走一遭,内裤都要被偷咯……这些事情,全部都没有一个答案。

    我从来不出去,不坐汽车,也不坐火车,我们屋也不养狗……我以为这样就不会遇到这样的事情。可是这样的事情,每一天都在发生,在这个世界上发生,而且永远都没有办法躲避,终有一天要落到每一个人的跟前。

    让人意想不到的是,爸爸带了好大的一群穿皮鞋的回来了……

    虽然我看到他们的时候,他们浑身泥巴溜糗的,但我晓得他们来的时候,皮鞋肯定油亮放光。能让他们把最宝贝的皮鞋弄得都是泥巴,他们也是下了蛮大的决心吧。

    那一天虽然没有下雨,但山里有雾,水汽很重,车子只能停到岗上不能下来。他们一群人穿着黑衣服,夹着公文包,从岗上淌着泥巴,到我们屋里头来喝去年的老茶。

    后来我才晓得,穿得像结婚的那几个,都是大官。爸爸先找到县里,再跟县里的车送到市里,市里的领导又带着来开大会的省里的领导,来到了我的家。

    我的爸爸,正式当上了这一片区的护林员。我和爸爸一起,开始了用生命守护大山的生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