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歌英雄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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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洞窟(二)

    迷雾遮眼,也不知到了何处。朦胧间海面上响起了一阵悦耳的歌声,这吟唱的女子声音轻灵,宛如深谷之中鸟语虫鸣。而其曲调柔美沁人心脾,听得人只想不理俗世,闭目睡去。起初听不清词,只隐约听到低吟浅唱之声。过了片刻,歌声渐渐清晰,只听她缓缓唱到:

    “繁花渐乱,不知归途,

    只睡莲碧波满目。

    旭日当空,清风微拂,

    又何忧前程无路。

    沟壑抹平,权谋皆无,

    因心中不念他物。

    爱恨已消,恩怨尽除,

    叹世人执迷不悟。”

    如此反复唱了数遍,一遍比一遍轻柔,一遍比一遍舒缓。众人被歌声引的周身酥软,浑浑噩噩之间再不想动弹,眼前一黑都沉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身旁传来潺潺流水声。叶无忌睁开眼瞧见一位清丽出尘的少女正端坐一旁关切的看着自己,正是一同跌下溪流的柳梦林。见她面色苍白,嘴唇更是泛着青紫色,显是冻的久了。叶无忌刚想起身,但浑身剧痛不已,这才记起自己在先前与鹿济时的那场死战中被他重伤,其后柳梦林不知使了什么法子从鹿济时手中救下了两人性命。叶无忌疼痛之下腰间劲力一松,又重重的摔回了地上。他陡然一起一落把身旁的柳梦林吓的轻呼一声:“哎哟!叶公子,你且躺下别动,我瞧你伤的可是不轻。”

    叶无忌轻叹一声道:“我好像梦见我阿爹和阿娘了……”

    来到此处后叶无忌一直昏迷不醒,柳梦林在他身旁照料,既害怕又担心。甫见他睁眼,柳梦林心中一喜,但随后他先是摔倒在地,接着又莫名其妙的口吐这突兀之言,柳梦林一双妙目中满是疑问,说道:“公子……你……你……别急着起身,这儿石头颇为坚硬,别……别磕着头了。”

    叶无忌听她这样说,哑然失笑道:“柳姑娘是怕我摔坏脑壳在胡言乱语吧。”

    柳梦林面色一红道:“公子伤重之下多休息总归是好的。”

    叶无忌试着运气调息,只觉气血内力运转颇为不畅,想必是真气耗尽又被鹿济时封闭了穴道所致。他躺在地上缓缓运起无极功聚气归元之法,过了半晌,手脚逐渐恢复了少许气力,这才坐起身来。

    柳梦林见他有力气起身,脸色也不似之前那般怕人,面露喜色说道:“公子你可好些了吗?”

    叶无忌点点头道:“我再运功几周天,冲破被封闭的穴道便能行动如常了。”,说完在怀里摸出九转凝露丹的小瓶,倒出两粒丹药在手中,说道:“好在运气着实不坏,一番打斗折腾下来这灵药尚未丢失。有它相助更是事半功倍,姑娘且再忍耐片刻,在下恢复少许功力便能带姑娘逃离此地。”,说着服下了两粒九转凝露丹。

    “我……我若知公子有此灵丹妙药,早便该在你昏迷时喂你服下,累得公子又耽搁这么久。”,柳梦林喃喃自语到。其实她早先在叶无忌昏迷时便想过在他身上找寻可有何药物,但又念及男女有别,实在羞于伸手入怀摸索,挣扎了半晌,直到叶无忌醒来也终未敢碰他分毫。

    叶无忌服下九转凝露丹后即开始打坐运气,转瞬便进入物我两忘的空明态,心中一片澄净,内察体内诸穴、经脉异样。须臾,真气始从丹田处缓缓滋生,真气运转之下阴阳调和,心火下降,肾水上升,口内生津。而督脉上乾清明,下坤培藏,升降有律,任脉左右逢源,箍束横固,平定十方,稳稳有度。身旁的柳梦林只见叶无忌周身薄雾缭绕,不知他在使什么法门。再过得一炷香时分,叶无忌一声清啸,两手法印轻释,随即站起身来,整个人面貌焕然一新。

    眼见叶无忌双眼神采奕奕,方才的萎靡之态已是一扫而空,柳梦林喜道:“公子伤好了……”,一句话尚未说完,人却向后倒下。

    叶无忌赶紧上前一步搀住她,扶她坐下后探了探她的脉搏方放心下来。原来柳梦林本便是弱不禁风的女子,在雪夜中寻物时便已风寒入体,又经过后续这一番折腾,之前强自撑着一口气照料伤重昏迷的叶无忌时还未发作,此刻见叶无忌安然无恙,心中一激动便晕了过去。

    叶无忌先是抵住她背心,输了些真气过去助她抵御寒毒,又将她抱在一块平坦的石岩上躺下休息。两人衣衫尽为溪水所浸湿,叶无忌习武之人,筋骨强健又有内力护体自不当一回事,但柳梦林身子娇弱,这天寒地冻之下又受风寒,一身湿衣更是让病情雪上加霜。叶无忌见此便想生堆火,让她能暖和些。

    先前在山中与鹿济时动手时叶无忌尚觉颇为寒冷,但洞内却远没有那般寒气逼人。叶无忌起身四处看了看,发现两人身处一个密闭的洞窟之内。洞顶的晶石散发着些许微光,借着这残光看到除洞底有一潭碧水外再无他物。此处霜雪不侵,寒风不及,难怪与外界比温暖许多。若不是在这洞窟之中,柳梦林莫说照料叶无忌,便是她自己怕都早已冻僵。叶无忌见眼前隐约有条蜿蜒的小道,便贴着岩壁向前摸索。天下剑已失,手上没了防身的兵刃总觉不妥,叶无忌摸出几枚飞剑扣在手中,万一黑暗中有何山精异兽也不至于毫无防备。

    在这小道上缓缓走了百十来步,叶无忌隐隐听到一丝风声,也没闻到有何兽类巢穴的异味,胆子逐渐大了起来,展开轻功向前奔去。只瞬息间便来到了尽头,只见靠近地面的岩壁上有个脸盆大小的洞口,洞口处一截树枝从外延伸进洞,枝丫把洞口堵的严丝合缝,风声正是从些许空隙中渗入洞中。而洞口下也有一潭碧水,微光之下绿幽幽的不知深浅。

    叶无忌蹲下身子瞧去,见这洞口甚小,即便没有树枝也难容人通过。令人称奇的是这树枝上倒是枝繁叶茂,便像是在此处躲寒一般。看地上满是枯枝落叶,想来在此洞内已生长了不短的年头。只是其上并无果实以果腹,稍显不美。叶无忌心念一转,捡了些树枝兜在怀中,预备带回给柳梦林生火取暖。

    虽说洞内并无野兽,但柳梦林一人在洞窟另一头还是让叶无忌放心不下,匆匆捡了些树枝便快速回到了柳梦林身旁。叶无忌从怀里取出层层包裹的火石,熟练的生起火来。枯枝败叶极易点火,不一会儿柳梦林身旁便燃起了一个火堆。洞中本就不甚寒冷,火堆生起后更是颇为温暖,火光下柳梦林冻得青紫的嘴唇上恢复了些许血色。好在这洞窟空间甚大,火头撩起的轻烟不至熏人。

    湿衣及身虽不至让叶无忌生病,但总归不甚舒适。见柳梦林尚自还在昏睡,叶无忌便脱下外衣披风在火堆旁烤干。眼望跳动的火苗,叶无忌暗自回忆两人是如何从那湍急的溪流到了这洞窟之中。可想来想去也难有头绪,只记得自己被鹿济时夺去长剑后点倒在地,然后柳梦林使了什么法子让准备痛下杀手的鹿济时顿了一顿,接着两人踉跄着跌入溪流,之后便再无记忆。而自己分明被鹿济时重创,呕血不止,气息也紊乱异常。怎地刚调息时发觉只是穴道被封,丝毫未见内伤迹象,之前乱窜的真气也归拢一处。叶无忌看向双目紧闭的柳梦林心中疑窦丛生。但他曾两次以真气为柳梦林疗伤调息,心知她的确不懂武功。

    先天无极功乃是武林上顶尖的内功,叶无忌修炼十数年下来经脉早已为之蜕变一新,其对他人内力的感应远较常人敏感。与人交手时化解对方内力的首要关键便在于探明其内力所蓄积之处与真气在其体内行走的脉络。如此才能有的放矢,针锋相对的出招克敌。但凡习武之人,无论修习何种功法,都需以内力为根基。只要习练内功体内便会存在真气,便是有大宗师级的人物可瞬息间将体内真气散的干干净净以掩人耳目,但修炼内功对经脉的改变也难逃无极功的察视。叶无忌数次将真气注入柳梦林体内,但都丝毫未感知到内力存在,经脉也与常人无异,是以他确信其只是位手难缚鸡的柔弱女子。

    苦苦思索半晌也没个结果,索性不再去钻牛角尖。见火光渐小,叶无忌又去捡了些枝叶将火堆维持住。再探了探柳梦林的脉搏,见她并无大碍,只是风寒之下又浑身浸湿,脸有些烧了起来。叶无忌取来自己的手帕沾湿了敷在她额头之上,又拿了根稍粗的树枝拨弄着火堆。

    此时陡然脑海里闪过方才梦里母亲嘱咐父亲多穿衣不要着凉之场景。他对父母并无印象,从小到大不知梦了他们多少回,但每次或是朦胧的两个人影,亦或是醒来后便忘了他们的模样,屡屡失望之下对此也就释然了。可刚那梦中双亲的形象陡然清晰了几分,高大粗犷的父亲和娇柔清秀的母亲面庞依稀可辨。叶无忌忆起父母本来心中有几分暖意,但旋即回想起鹿济时举剑欲刺时所说的话。为何他说父母是‘枉死’?虽说遭逢船难的确也实属不幸,但这‘枉死’二字在他听来却别有意味,似乎此事另有隐情,而鹿济时正是知情之人。

    叶无忌想的入神,手中的树枝已燃到了指尖上,烫的他一声怪叫,赶忙扔掉这枯枝。洞窟内空旷静谧,他这一叫在洞中激起一阵回声。再坐回火堆前时忽感目光投视,侧头望去,柳梦林一双修眸正瞧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