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自习结束后，左思协离开了教学楼。

    他确实应该通过教学楼一楼的走廊进出宿舍，但他没有这么做。

    他要去食堂。

    以目前的线索来看，教学楼走廊一楼与宿舍楼五楼的校长室相通，教学楼五楼与宿舍楼一楼的宿管室相通，这是个闭环。

    而前者似乎只有身穿红白相间校服的学生才可以看见和进入，后者似乎只有穿蓝白相间校服的学生才可以看见和进入。

    很简单，因为校规规定，蓝白相间校服的学生晚上在教学楼更换为红白相间校服之后，需要前往教学楼一楼才能从通道回到宿舍楼。

    明明五楼也是有前往宿舍楼的通道的，即通往宿管室的那条。这明显也更方便，但校规并没有写明这个方式。

    崇文高中校规给出了解释。因为对于红白相间校服的学生而言，宿管室及其所在的一楼，是危险的。

    而夜晚的教学楼五楼是红蓝双方共同的禁区。

    蓝白校服方学生更换校服后必须要迅速离开，红白校服方更是没有任何一条校规要求过需要其进入夜晚的教学楼五楼。

    在夜晚22:00至次日06:00这个被两版校规都反复提及的特殊时间段，不管是什么颜色校服的学生，都不允许离开教学楼或宿舍楼。

    不然为什么一定要走两个建筑之间的通道呢？

    我直接从教学楼和宿舍楼的大门进出不行吗？

    还是说，这个时候，校园里会有谁，或者什么东西？

    崇理高中校规也提醒过，夜晚不要在校园内游荡，如果不慎离开教学楼，要立刻前往食堂。

    但是，崇理高中特殊版校规里，并有没食堂篇！

    特殊版校规是崇理高中学生违反正常校规后的补救措施。

    没有食堂篇，最大的可能就是，只要违反了食堂篇的校规，就会直接寄掉，没有任何补救措施。

    只能这么解释。

    写了也看不到，所以干脆不写了。

    那么是否可以理解为，食堂是最危险的？

    可在晚上，它反而是安全的？

    不然为什么要求22:40后，夜晚不在教学楼或宿舍的学生，必须要前往食堂？

    这个不弄清楚，左思协也无法继续分析这所学校的全貌了。

    正好，左思协对食堂的探索和了解也是最少的。

    所以今天晚上，他哪也不去，就去食堂。

    其实他还有很多别的没弄清楚。

    比如位于行政楼五楼的校长室，为何会在晚上出现在教学楼五楼。行政楼也是五层，是否和教学楼或宿舍楼有关联，等等。

    但他的精力有限，今天晚上，只能宿舍和行政楼二选一。

    而他现在是红白校服的学生，在遵循崇文高中校规前提下，他只能选择食堂。

    不过今晚，简白应该会去行政楼，但愿他别出事吧。

    今晚如果顺利的话……

    他应该可以找到恢复崇理高中学生身份的方法。

    今天晚上的行动，看似危险，但其实还好。食堂的规则确实有很大问题，但大致可以分辨出几条绝对是必死的规则。

    可乐是绝对不能喝的，夜宵是绝对不能吃的。

    这是两版校规都强调过的。

    不能吃夜宵能理解。

    但不能喝的，到底是什么？

    换个问法，可乐到底是什么？

    可乐是真的指可乐，还是代指某种黑色的、摇晃会产生气泡的、甜味的液体？

    崇理高中校规校规称“食堂免费提供的饮料为酸梅汤”，崇文高中校规则称“不要喝食堂免费提供的可乐”。

    那么，食堂免费提供的，到底是酸梅汤还是可乐？

    这些都要他亲自去确认。

    跟他玩文字游戏是吧。

    他在行！

    校园里空荡荡的，他快步朝着食堂走去。食堂全天开放，敞开的大门透出橘黄色的白炽灯光。

    左思协进门前，在建筑外寻找了一番，想看看22:00后的食堂是否会发生什么变化，比如墙上会多出一些白天不会存在的告示等等。

    可惜的是，好像并没有。

    食堂里有学生在走动，但在橘黄色的灯光下，左思协的颜色分辨能力似乎莫名其妙的丢失了。

    他无法分辨他们身上的校服颜色，也无法分辨自己的。

    他记得，22:40后，宿舍楼也是开着白炽灯。

    但食堂这里的白炽灯，似乎可以让人失去分辨颜色的能力？

    如果是这样的话，就能解释了……

    现在食堂里一定有三种存在：穿蓝白校服的崇理高中学生，穿红白校服的崇文高中学生，以及“它们”。

    左思协抿了抿嘴唇，谨慎地打量着食堂里的所有学生。

    大部分都是坐在就餐区的长椅上休息。

    一部分在就餐。

    左思协故作随意地左顾右盼了一会儿，视线没敢多在某些地方停留，引来他人不必要的注意。

    他先是来到窗口，打饭的窗口不出意料地全部关闭，隔着一层玻璃，后厨黑漆漆的，看不清里面的状况。

    他向数字靠后的窗口一路走过去，终于，有一个窗口的玻璃窗是开放着的，但里面没开灯，还是什么也看不到。

    白炽灯的灯光似乎无法透过食堂的窗口，不论它是否有玻璃遮挡。

    左思协察觉到里面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他在窗口处站定，眼睛还没来得及仔细去分辨刚刚那是什么，耳朵却突然听见了细微的脚步声。

    脚步声逐渐地向他靠近，然后停在了他的身后。

    左思协的后背顿时攀上一层细密的寒意。

    有人在他后面排队。

    等着……

    打饭。

    左思协定了定心神，伸出手，朝着窗口里指了指。

    片刻后，一只脏兮兮的手从窗口里伸出来，递过来一个同样脏兮兮的餐盘。

    左思协接过餐盘，转身离去。

    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夜宵，他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或者说无法分辨。

    好像是糜状物？还是糊糊？这个……难道是肉吗？这个酱汁……也很粘稠的样子。

    他倒是闻不到什么异常的味道，也没觉得抗拒和恶心，万幸……也没产生食欲。

    他在空无一人的餐桌上坐下，将手里的餐盘放在餐桌上。

    他看了看刚刚端餐盘的那只手，餐盘实在是太脏了，他沾了一手的污渍。

    左思协捻了捻指尖，放置到鼻端嗅了嗅。

    他还是想判断一下这是什么东西。

    ……

    好像是铁锈味。

    他闻不到了。

    他的余光突然瞥见了坐在隔壁桌上的学生，那张桌子上坐了三个人，三个人都在偷偷看他和他的餐盘，每个人的脸上都或多或少带点菜色，神色很有些惊恐。

    他们的餐桌上没有食物，但每个人的面前都有一个一次性杯子，也不知道他们在喝什么东西。

    左思协看向他们，他们却立刻移开了视线，装摸做样地开始撩头发、整理衣服，甚至开始观察眼前的杯子。

    这杯子可太杯子了……

    左思协：“……”

    那三个学生估计是没有被污染的、穿着蓝白相间校服的崇理高中学生。

    他们不像是已经受污染严重、视觉嗅觉味觉等五感全部都被扭曲了的左思协。

    他们应该可以看清左思协的校服颜色，也能认出来左思协打的这份夜宵是什么东西做的。

    不然也不会露出那样的表情。

    左思协有点想去问他们看到的是什么东西，但是那样的话……他们会被吓坏吧？

    毕竟……左思协无法想象，现在的自己，在正常的崇理高中学生眼里，是个什么模样。

    突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左思协的心脏蓦地一缩，差点跳出嗓子眼。

    他不敢回头，也不敢做出任何怪异的举止。

    所以他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用干涩沙哑的声音问：“谁？”

    “同学你好。”对方走到了他的身边，左思协微微抬头，视线朝着身侧瞥了过去。

    并不是什么奇形怪状的掉san东西，对方是个戴黑色细框眼镜的年轻男人，穿着深色的服装，手臂上挂着帆布包的手提带，帆布包鼓鼓囊囊的，内容物把帆布包撑得凹凸不平。

    “是这样，我们食堂最近推出了新的免费饮料，经典风味可乐！因为长期以来同学们总是抱怨食堂只有酸梅汤，实在是喝腻了，想喝可乐。”年轻男人从帆布袋里拿出一瓶蓝色的罐装饮品，递向左思协。

    “同学们当然要吃好喝好才能专心学习，所以我们收集了问卷，做出了符合大部分同学口味的可乐饮品，现在新品可乐免费送，如果反响不错，我们食堂以后同时免费提供酸梅汤和可乐！”

    左思协愣了愣，眼里突然浮现一抹异色。

    “所以，你手里的这是可乐？”

    “当然。”对方强调，“放心吧，我是食堂经理，我们食堂的饮品改良活动已经经过了校方的同意，并不是违反校规的行为。”

    左思协想也不想就接过了他手里的罐装可乐，朝他笑了笑，“谢谢，我等会儿就尝尝。”

    对方道了一声“不客气”。

    然后这个自称食堂经理的人走向了左思协的隔壁桌，那三个学生如临大敌，一个个头摇得像是拨浪鼓，异口同声地表示婉拒。

    “不不不，我们喝酸梅汤就行……我们爱喝酸梅汤。”

    “对啊对啊，食堂的酸梅汤很好喝。”

    他们说完纷纷端起餐桌上的一次性纸杯喝了一大口，表示自己有喝的，并不需要经理的可乐。

    年轻男人没再纠缠，再次离开去往其他区域推广自己的新品可乐了。

    左思协看着他的背影，眼睛渐渐地亮了起来。

    他把罐装可乐塞进校服口袋里，起身前往食堂窗口附近那个提供免费饮料的饮水机，从饮水机侧面挂钩上挂着的一次性纸杯袋子里，抽出了一个新的一次性纸杯。

    随后他打开饮水机接了一杯“酸梅汤”。

    水龙头一打开，他就闻到了一股超级酸的、令他十分不适、恶心得让他想要呕吐的怪异味道。

    他强忍着难受，接了满满一杯酸梅汤，迅速返回了餐位。

    随后，他从口袋里拿出了那瓶可乐，先是摇了摇，随后便拉开了易拉罐的拉环。

    白色的泡沫溢了出来，流了他一手。

    左思协的手指一阵灼痛，他迅速抽回了右手，手指上的皮肉发出嘶嘶的、强酸腐蚀一般的骇人声响，左思协没有在意，只是默默地盯着这罐可乐，等着泡沫消失。

    片刻后，他把脑袋凑了过去，闻到了一股，甜甜的味道。

    很好，很好。

    食堂免费提供的酸梅汤是苏打酸梅汤，食堂免费提供的可乐不是校规代指的可乐。

    左思协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片刻的思索后，他下定决心，端起那杯一次性纸杯装的酸梅汤，捏着鼻子，心脏一横，猛地一口灌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