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朽旗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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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家

    午后的阳光残存着最后一丝热力,它拼命想要挽回颓势,可留下的是更多的遗憾,也许离去才是宿命。

    彭初六的舅舅瞅着手里的银子就是一呆,他颤抖着,这是、这是半天也没这是个下文出来。反倒是舅妈见着银子就变了脸,眼经弯的像月牙:“初六啊,发了财也没忘了你舅,我当初就知道你这孩子有出息,你看看你舅高兴的,快把钱收起来别瞎了孩子一片心”。这女人一边说着,一边劈手夺过男人手里的银元,彭初六也不阻止,显然知道钱迟早到她手里。

    男人还没从震惊中反应过来,彭初六已经起身作势拍了拍衣服,撇着嘴道:“这都后晌了,咱们还都饿着呢”说着故意去看女人。女人正数钱,闻言马上道:“家里鸡新下的蛋,先凑活一顿,给你们大葱炒鸡蛋,在炒个盐豆子,园里的新鲜菜给你摘点蘸酱,下晌让你弟去淘换只鸡,晚上给你们炖肉”。

    突噜着高粱米水饭,手里攥着棒子面饼,看着一桌子能拿的出手最好的菜,彭初六舒坦了这顿饭舅妈是使了劲的。看着吃的香甜的外甥,老舅还是开了腔,他确实不放心。姐姐姐夫走的早,就留下这么根独苗,他虽然没本事可还是想放在自己身边。可自己的日子实在紧吧,不怪媳妇心狠,不送走初六俩小的也够呛。没事想起来自己总安慰自己,杀猪也是门手艺,外甥也是大人了也得替自己奔饭想折了。可这么多来路不明的钱是怎么回事?自己这当长辈的怎么也得问明白,不是好来路可不能要,要不也对不起死去的姐姐。

    彭初六的舅舅蹲在门口看着彭初六仨人在那吃饭,他嘬着烟嘴皱着眉头问道:“不学了”?彭初六扒了水饭含混道:“杀猪不挣钱!我们几个合伙做买卖了”,说着又朝手里拿的饼子来了一口。舅妈拿笊篱又给彭初六盛了一碗水饭,放下饭碗舅妈接口道:“不学就不学了,杀猪有啥出息,你看咱初六这才做哪么两天买卖,就挣这多钱”。老舅眼睛一瞪斥道:“你别瞎掺合”!说着把烟灰磕在门槛上。

    舅妈也不生气她如今的心思都在怀里的大洋上,那可是足足二十块,就他们一家人不吃不喝十年也攒不下这些。这两年听说南方招灾,跟着北方粮食也涨,自家租种的地本指望能多收俩,可这两年东家说年景不好地租年年涨。今年收了粮食反倒借了东家四毛,眼瞅着上冬孩子今年还是做不上新棉袄,这回妥了连过两年大小子说媳妇钱都有了。舅妈想想都要乐出声了,可得找个地方把钱藏起来,这比飞来横财可不能让它跑了,我管他是偷来抢来的反正查不到我头上。

    老舅又问道:“钱!咋来的”?额头上的青筋爆漏了他的心情,并不像语气听上去那么冷静。彭初六了解老舅话说的越平静情绪越激动,他放下饭碗看着老舅假装潇洒的道:“老舅你放心外甥不是小孩儿了,知道轻重不义之财咱不拿,我这朋友”说着他一指陈家俊,“留洋回来的,老舅你知道留洋不”?彭初六的老舅听的一愣一愣的,他摸摸鼻子尴尬的说:“啥”?彭初六又咬了一口饼子,含混道:“东洋!留洋回来的,人家有人能办厂赚大钱”!陈家俊对他拿自己吹牛十分不悦,狠狠瞪了他一眼反驳道:“那是实业救国,咋让你说的如此粗鄙”。

    老舅不懂这些可他听说过留洋,东家老爷就常挂嘴边留洋留洋的,东家老爷常说等攒足了钱就送小少爷留洋。那可是十里八乡数的着的地主,送儿子留洋还得攒钱,这和外甥一起,混身伤的年轻人留过洋?老舅有些半信半疑,他先客气的冲陈、刘二人点点头,然后问彭初六:“你伤哪来的”?然后冲着三人身上的伤一个劲瞅。

    彭初六知道身上的伤没个说法,老舅是不会信他钱是好道来的。彭初六一拍大腿道:“嗨!别提了,碰上邓彪子的人了,想让咱们入伙,那咱们能干么,老舅说过饿死不当匪初六记得这话”。老舅欣慰的点点头表示满意,彭初六义愤填膺的说道:“匪人见我们不肯入伙,就用了强,我们也不是吃素的,我这朋友”彭初六一指刘二狗“家传的把式,北派戳脚那是真正练家子”。刘二狗借拱手拿手挡了脸。彭初六口沫横飞再道:“我们仨人跟邓彪子的人就叉上了,刚开始我们吃了亏,可家俊就是我这朋友,他有枪!家俊把枪拿出来让我舅开开眼”。彭初六拽着陈家俊非让他把手枪拿出来。两个小的听彭初六说的天花乱坠,也围上来挣看。陈家俊推拒不过只好拿了空枪出来给大家看。

    老舅惊得目瞪口呆!他不认识手枪,但不妨碍他认为这玩意不便易。两个孩子也好奇的紧,特别是男孩,听说这么个小玩意能打死人忍不住伸手去摸。老舅手急眼快一烟袋打在儿子手上,怒斥道:“两头牛不一定买的来,你个饿死鬼说摸就摸”,说着还要打。彭初六慌忙拦了,把兄弟护在身后,对老舅道:“老舅孩子大了不能这么打了”。老舅瞪着眼睛道:“再大俺儿”!

    彭初六还待再劝,男孩却甩开他跑了出去,女孩追在身后喊道:“哥、哥”!老舅恨恨道:“不许追”!女孩辇了两步终究不敢违抗父命,跺了跺脚赌气回了屋。此时舅妈听着动静从厨房赶了出来,斥道:“外甥回来你也不消停,好好的你闹什么?你把拴住撵出去了,下晌饭你去淘换鸡去”舅妈一边往外走一边数落老舅。

    老舅如同被按了命门不再之声,用烟袋锅从烟荷包里蒯了一锅烟默默的点着,如同雕塑般蹲了下去沉默的抽了起来。众人看了这一幕都暗挑大指,舅妈果然驯夫有道。舅妈见拿捏了自家男人,忙又喊道:“二丫、二丫!喊你哥让他去东家那淘换只鸡,让他把这钱给东家,告诉他亲自给老爷,别给别人,有咸腊肉让他也淘换一点,给你钱别掉了”。舅妈絮叨的嘱咐二丫,彭初六看在眼里,熟悉的情绪扑面而来。

    彭初六叫住舅妈商量道:“舅妈你也看到了,咱们几个身上有点伤,打算搁家养两天,你要是方便我们也不能让您白忙活”,说着掏出两块银元。舅妈眼睛一亮拿围裙擦着手,嘴里说道:“搁自己家住还给啥钱,你放心一定让你们吃好喝好”,手里老实不客气一把接过银元。老舅不悦的瞪了一眼彭初六斥道:“又给钱!就你能”。舅妈回瞪了老舅一眼,讽刺道:“人家初六得了大造化,愿意成全他这苦哈哈的舅妈,要你在旁边放屁”,说罢挑衅般的冲老舅挑了挑下巴。

    老舅低头不再言声,全装没听见。吃饱喝足三人身上有伤,一路又旅途劳顿,都有些乏了。舅妈赶紧把西厢,彭初六原来住的屋子拾掇出来,让几人歇了。仨人也是真累了,连着几天担惊受怕没睡好,这回总算安定了几人一沾枕头睡了个天昏地暗。

    戊时初二丫叫醒了三人,几人明显没睡醒咕哝着要接着睡,二丫说不能再睡了舅妈做了一桌子好吃的,说完还舔了舔嘴唇。彭初六宠溺的揉了揉小丫头的头发,女孩害羞的躲开说道:“人家大姑娘了,你还拿人家当小孩”,说着冲彭初六办了个鬼脸。

    三人起身奔了堂屋,这是李家的祖宅四五代人的心血,破是破了点可是够大。三人来到堂屋看到一家子人都没吃饭,等着几人。陈家俊和刘二狗颇觉过意不去,都说:“大家先吃嘛,不用等我们给我们留点就成”。拴住语气中带着调侃:“得~你们不上桌,我们瞅一眼都是罪过,还敢先吃”?舅妈端着一盆炖鸡呵斥道:“就你话多除了知道吃还知道啥,哪顿刻毒你了?统共这么点好嚼谷不仅着客人,先仅你”?言毕拿眼睛剜了儿子一眼。

    彭处六知道一家人一年到头也未必能赶上这么一顿,连忙招呼大家就座,舅妈慌忙推说厨房里留了菜,拽着一双儿女就要到厨房去。

    彭初六一见如此一把拽住舅妈,诚恳的道:“舅妈这是不拿初六当自己人了,别人家啥规矩我不管,咱家就得一家人在一起”,说到动情处隐隐的红了眼眶。老舅见争执不下,外甥又如此坚持,便开口道:“家里的,听初六的,都不是外人坐吧”。

    舅妈听当家的说了话也就不再坚持,嘱咐一双儿女别没深拉浅的吃点就得,别什么玩意奔饱造。一家人坐定了,才看到桌上确实丰盛,一盘子木耳炒咸辣肉、一盆垮炖河鱼、一盘红烧狍子肉、主菜一大盆小鸡炖榛蘑。老舅从脚边又搬起一个瓷罐子,从里边舀了一嗉酒,拿着酒嗉子给仨人倒了酒,一抬手示意众人走一个。

    仨人闻着自制地瓜烧的辛辣值皱眉头,可碍于情面又不得不举杯,正准备一咬牙一跺脚呢。突然堂屋门被一把推开,一人大叫“不好了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