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痴人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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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月湖别离

    惊蛰时节,乍暖还寒间,李逋常觉呼吸沉闷,因解髻散发,脚穿木屐,于每日清晨在长廊漫步。这些日子无争很少来看他,感伤之余,他更多是对哥哥和东女的祝福。当然李逋也有一点点私心,他认为大哥既然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那就肯定不会再离他而去。

    漫步遐想中,不觉来至北苑角门。打开角门,李逋步入蜿蜒的小径,两侧树木发出千万绿芽,宛如两帷绿纱,树后嶙峋的山石下,潺潺作响,流过缠绵的春水。行约百步,前方巨石夹道,仅余半人宽窄,李逋侧身穿过,眼前景色豁然开朗。只见春雨初歇,薄雾微起,亭台点点,嫩柳婀娜。清风吹过,挑起柳帘,在那镜水清波上,一艘亭亭香船,宛在水中央。

    李逋于水榭寻得蓬柳叶船,船上正有一幅木桨。李逋跳上船,兴冲冲的拿起船桨向香船划去。远处跟这的侍从忙跑过来,跳下水拉住船绳。

    “殿下月湖水深,您还是快上来吧!”

    “我会水,不用你们管,扫了我的兴致当心得顿好打。”

    侍从那肯离去,只好从中挑出个颇具水性的跳上船,随李逋前往。李逋操这船桨,船原地打转。那跟上船的内侍说:“太子殿下,小人来吧。”

    李逋见这船,百般‘使唤’不动,将船桨扔给他,指着雾中的香船,说:“快追上它!”

    “太子殿下好兴致,奴才已经很久没见过您这样。”

    “是吗?”李逋随口回了句:“你们有心。”

    “殿下这里哪里话,奴才们那个不记得太子殿下的恩惠。”那内侍说:“奴才我贱名大永,八岁进宫,就这里待我最好,小人也少。若殿下有用的上我的地方,奴才定舍命相报。”

    李逋早已听腻了这些真假懒辨话。

    “太子殿下,北苑搬运假山的刘九托小的带句话,说您的大恩他今生来世报答不尽。”

    “别说了,我叫你赶紧追上那船。”

    大永用力划桨,只看两船愈来愈近,香船内的萧声渐渐清晰。待两船首尾相接时,李逋跳上甲板,只看船窗内烛光舞影停,人出萧声止。

    无争说:“二郎何来兴致找我游玩?”

    “哼,难不成就许你高兴?”李逋见他绽放出如此动人的笑容,责难道:“你可从来没对我这样笑过。”

    无争愣了下,随即摸摸脸,忙用手抚平笑颜,可眉眼中却难掩幸福,说:“我叫你留住兰姑娘你不听,现在后悔了吧。”

    李逋给他个白眼,一歪头,还未看见什么,就被无争挡住。“真真宝贝,瞅瞅都不行。”李逋故作生气,说:“枉我白来一场。”

    “快回来。”无争看这站在船头的大永。大永见状,急忙退下。“进来吧,今天你有福,听听我新作的曲子。”李逋随无争进入船舱,还未进门,便闻异香扑鼻,神智刹时恍惚。无争拿出清心丸放在李逋鼻下,嗅了几息,喂他服下,方觉好了许多。

    “这是什么香?”李逋问着便见东女不知何时站在无争身边,忙低下头叫了声“大嫂。”

    无争为她介绍:“小凡,这是我弟弟李盈。”

    夏凡深施一礼:“妾身夏凡见过殿下。”随着夏凡的靠近,李逋感到那股异香愈浓,忙退后几步,仔细的打量东女,可她却如《蒹葭》之中的美人一般,终难看清,却诱惑无比,直勾的人心痒难耐。

    “二郎,在看我可要拿针扎你了。”

    李逋自悔失礼,心道:‘世人皆传东女国女子天生媚香,能勾魂摄魄,今日一见竟是不假!’他忙要赔礼,却被无争搀住:“你我不是那等俗人,何故道歉?”

    “我...不该如此。”

    “非是你之过。”

    “咦,大哥怎么清醒得很。”

    “我心无邪念,自然清醒。”

    “好啊,你是拐着弯的骂我。”李逋拉住无争,‘誓’要掐他。无争拿玉箫撑住弟弟的额头,回头对夏凡说:“你看多大个人,天天小孩子似的。”

    李逋掀开袖衫,露出手臂上现存的两排牙痕,问:“无争大菩萨,你给我算算这疤是那个小狗咬的?”无争臊得满脸通红,忙将他袖衫拉下来,说:“这陈谷子烂芝麻的事你怎么还提。”

    “切!”

    夏凡掩嘴轻笑,说:“别顽了,夫君忘了,咱们还有正事吗?”

    李逋大笑:“李无争几天不见,愈发出息,都有‘正事’可做?”无争也不争嘴,只是说:“二郎今天来,不如帮我个忙。”

    “求我啊!”李逋见无争拿出银针忙改口答应。无争让夏凡出舱等候。李逋这才看清,船舱内烛台如林。“我当什么,原是大哥进了香烛,难不成要改行做生意?”

    “二郎再贫嘴!”

    李逋冲着无争做了个鬼脸,但仍是陪他将烛台一一点燃。约过了半个时辰,船舱被照的里外通明,李逋甩这酸疼的手臂,累的一屁股坐在甲板上。

    “你到底要干什么。”

    无争没说,只是带李逋来到船外,将船舱的门窗紧紧关上。找来根鱼竿递给李逋,而后又为他捏肩。过了片刻,见还没鱼上钩,李逋将鱼竿撂开,起身说:“你钓吧,我给你捶捶。”

    “不用。”无争说着拿起鱼竿,夏凡来到他身边,玉手轻轻在肩头捶打。“膈应谁呢!我要走!”李逋趴在甲板上寻找自己的蓬船。

    “羡慕?那你也快点成家。别孩子气似的,船上还挂着根鱼竿,咱们比赛钓鱼如何?”李逋誓要讨回一口气,却不想垂下鱼竿许久,仍毫无收获。反观无争的鱼篓,已是满满登登。如针细雨,悄然而至,李逋再一次回头看向封死的舱门,见窗内烛光已暗。

    “心不静怎么钓鱼?”

    “少来,你故意卖关子,让人哪有性子钓鱼?”

    “郎君,我想应该好了。”

    无争拉起李逋,说:“给你个惊喜,学会后可别忘把兰姑娘追回来。”

    “别提她行不行。除了秦兰,我还娶不到媳妇了是不是!”

    “你就嘴硬吧。”无争说:“把门打开,我一人拽不动。”

    “哼!”李逋上前扯开门,只觉背后冷风忽的阵灌进船舱,舱内昏昏暗暗中竟下起‘雪’来。李逋呆呆伸手去接,不想雪落指尖却成灰。

    东女在‘雪’中起舞,随着萧声响动,船舱中的烛台尽失光彩,昏暗间宛如荆棘牢笼,困住那翩翩‘舞蝶’…‘舞蝶’一次又一次的冲向牢笼,百般挣扎,纵遍体鳞伤,仍片刻不曾停落。

    ‘好凄烈,执着的舞。’李逋望向无争,心中隐隐不安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