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格尔沉默了几秒，但A－012有刻意压制的痛苦呻吟将他刚有萌芽的退意扼杀。

    “我要怎么才能帮你？”柯格尔柔声询问。

    他对于发生在A－012身上的异变没有任何概念，他一无所知。

    A－012诧异看来，嘴唇微起，质疑伴随灼热的气一起呼出：“你……帮我？”

    她被高温折磨的意识恍惚，断续的声音里充满了柔弱，挑勾着人心底的某种保护欲。

    柯格尔直视A－012的眼睛，深邃的苍蓝里有着怜悯，“对，我帮你。”

    “你……不想杀我了？”

    柯格尔遭到了A－012又一次质疑，他心中也有了疑惑。

    “杀你？你误会了，我从未有过这种想法。”

    “可你之前明明……呃、咳啊！”A－012话未说完便被因痛苦而哀嚎，她强撑着不让意识远去，一把抓住柯格尔的风衣领口，如同是溺水之人攥紧稻草。

    “抑制剂……我需要你的抑制剂！我已经无法遏制异变了……这样下去我会失控成一头怪物……”

    柯格尔被攥着衣领，他没有阻止，只一只手托着A－012的后脑，协助她半撑起身体。

    “抑制剂？哪种类型的抑制剂？抗植入体影响的柔性精神缓和剂有没有用？！”柯格尔挑着重点询问。

    “不……必须是抑制基因突变的……”A－012幅度很小着左右摇头。

    而她所说的那个东西，柯格尔连听都未曾听说过

    “抑制基因突变？上哪去弄你说的这东西？！”

    “你身上没有？”A－012紧张仰视柯格尔的苍蓝眼瞳。

    她知道这双眼睛没有在撒谎，因为那里面有迷茫。

    柯格尔左右摇头，“没有……而且我也不明白你说的那是什么。”

    “你……不是A－000？”A－012攥着柯格尔的衣领将他又拉近了一些，她仔细辨别了一番后虚弱着肯定道：“我没有认错你……”

    “你认识我？”柯格尔的某个猜测有了验真。

    A－012只微微点头。

    她果然认识我！

    柯格尔略有惊喜，但很快便恢复镇静。

    A－000？A－012……

    这种称呼好奇怪啊，像是物品的代号。

    柯格尔遏制思维的跳跃，向A－012解释道：“抱歉，我失去了9个月以前的记忆，所以你说的那些我没有半点印象……”

    “失忆？……”A－012念出这个词，她之前的某个疑问有了答案，“我还在想你为什么不杀我呢……原来是失忆了……”

    她虚弱着自嘲道：“呵，以前被正常时的你追杀还总能逃脱，可现在成了白痴的你却把我逼到了失控，我运气可真TM好……”

    要早点知道A－000当前是这种状态，A－012就不跑了。

    不仅不跑，而且还要追着现在的柯格尔打，给以前的私人恩怨画上一个两者只能活一的完美句号。

    “这些现在不是最重要的。”柯格尔支撑着A－012的后脑，“我该去哪寻找你要的那种抑制剂？你还能坚持多久？”

    “我也不知道该去哪里寻找……我也坚持不了多久，异变已经开始了……最多半个小时……我就会成为怪物……”

    A－012半睁着的眼睛里有恐惧，这不完全是对死亡的恐惧，她7真正所恐惧的事物要远比死亡还可怕。

    死亡只是看不见尽头的未知深渊……

    而A－012的完全失控却会将周围化为地狱！

    比起死亡，她更恐惧的是自己作为人类的那部分被疯狂所扭曲，她恐惧化身怪物的自己吞噬无辜者的血肉。

    A－012的身体轻微打着颤，她已经看到了自己的结局，于是她将一切的恐惧与不甘都转换为了一抹坦然赴死的微笑……

    A－012攥住柯格尔衣领的手忽然一松，随后跌落，“A－000……能不能麻烦你在我变成怪物之前杀了我？”

    “我不能答应你。”柯格尔否决，但又保证：“但如果真到了那一步我会尊重你的请求。”

    A－012被异变的痛苦折磨着，此刻她是多么希望能有一颗子弹穿过她的头，结束这漫长的酷刑。

    可柯格尔却沉默着什么也不做，A－012如果还有余力那她必定要大骂柯格尔是个喜欢看着别人忍受折磨的混蛋。

    A－012体表的高温还在加剧，她心脏的跳动愈发急促，就仿佛是一台随时要因超载而崩坏的机器。

    A－012的话令柯格尔有了个预感，他预感到如若放着不管那么这女孩就会在有流浪者聚集的东郊异变为某种恐怖的东西！

    那恐怖的东西也许只会遵从本能的破坏欲将看见的一切统统毁灭！

    杀了她似乎是最好的也是唯一的选择，但柯格尔看见了另一条可能性未知的道路。

    他将思绪跳跃至整个事件的最顶层——

    有两个悬赏主在寻找A－012……

    他们一定知道A－012的底细，也知道那个抑制剂是什么东西……

    他们一定知道！

    否则就不会花大价钱悬赏A－012的下落，更不会为了获得A－012的情报而花钱雇人刺杀黑蛇帮的二堂客！

    重点只是他们现在手里有没有A－012所需要的抑制剂！

    无论结果如何，总得要有尝试，正如尼尔森所说‘不试试又怎么能知道呢’？

    现在麻烦之处只在于柯格尔对那两位悬赏主尚还一无所知，只隐约估计其中一位悬赏主手眼通天，能在RCPD里安插帮手。

    这很冒险，这相当危险，就好比是潜入海里割破血管用血腥味引诱鲨鱼，一个不慎便会被鲨鱼齿绞碎！

    可这是唯一一个有概率能让A－012存活的选择。

    柯格尔右手托着A－012的后脑，用左手臂弯勾住她的腿关节，然后将右手下移至她的背部，将她拦腰抱起。

    A－012想要反抗想要挣脱，这是她身为女性的本能，被一个可以称得上是陌生人的家伙这样抱，本能就有排斥。

    柯格尔微皱眉头，将怀里有反抗的A－012搂的更紧一些，同时呵止道：“别动，我在想办法救你。”

    “但我不确定这个方法是否可行，所以我不能让你停留在有流浪者聚集的地方，我的直觉告诉我那很危险，会引发某种灾难。”

    A－012想要反抗的双手一顿，之后她用双手攥住了柯格尔的风衣，顺势依偎在怀里。

    “A－000……现在我相信你是真的失忆了……”柯格尔怀里的女孩说完便不再言语，她太虚弱了，她要忍受高温折磨，体内更是已成战场。

    体内各处细胞在发生异变，异变的细胞被源细胞认作为入侵者被认作为病毒，于是群起而攻，高温、高热、高烧不止……

    毛孔不断分泌出汗水想要降温，但却被高温蒸发成了气体……

    无数的细胞死去，死去的源生细胞被变异的细胞吞噬，变异细胞繁衍、分裂、组建军团向着心脏、大脑等重要器官发起冲锋……

    A－012能在这种状况下保持意识的清醒简直就是奇迹，正常人在如此高温下神经会在一瞬间被烧毁。

    A－012也早就不再是正常人，她的身体构造已超出了人类的范畴，超出了碳基生命体的极限！

    A－012倔强着与某种比‘死神’更可怕的事物抗争，她时不时发出几声喘息，她在压制着不发出这种声音，每当痛苦到无法承受时便会屈辱着将嘴唇抿紧。

    日渐西沉时有昏黄的光芒笼罩。

    废弃高楼的影子被昏黄的光拉扯的很长很长，天空是黯淡有黑的深橘色，高而远，看不见有半块云彩。

    柯格尔远离了有流浪者聚集的烂尾楼区域，向着百米外的空旷沙地走去……

    面朝落日黄昏的方向……

    ……